低溫小雨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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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瞳孔被眼淚浸得很深,時懷的眼睛可以說話,可以表達很多情緒,眼尾的痣像血,像被人刺傷流出的血珠,眼睫顫抖的頻率不算高,但讓人覺得痛,漂亮的嘴唇失去血色,弧度仍然像是在微笑。

時懷哭起來像低溫天氣下的小雨。

帶着冷氣,往人的骨頭裏鑽,南方的冬天似乎就是這樣,太低的溫度可以把人的骨頭都凍住。

“為什麽……欺負我,很好玩嗎?”

虞遲景在這場小雨裏被淋的像渾身是泥的小狗,第一次不知所措,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戾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他眨了兩下眼,半天才卡出一句話。

“我沒欺負你啊。但是……”虞遲景很輕地嘆氣,然後淺吸了口氣,生疏地開口,“對不起。”

他想來自己好像從沒對誰道過歉,當初的謝渝,他也沒有道過歉。

時懷的眼淚,真是厲害的東西。

時懷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抓得很用力,幾次張嘴都沒能發出聲音,最後只好哭,哭到眼睛都睜不開,哽咽得有些喘不過氣。

虞遲景不知道該怎麽辦。

哭久了,時懷腦袋發漲,晃了兩下,往虞遲景懷裏趴,虞遲景也接着他,抱着他,感受他過低的體溫,僵硬地伸手拍他的背。

“累了就緩一下,別哭了。”

時懷趴在他懷裏,變得很安靜,但他還是知道時懷在哭,因為時懷滾燙的眼淚透過布料幾乎要灼傷他的胸口。

他們就這麽沉默着,誰也不再說話。

虞遲景想,原來有人可以用眼淚勾住一個人。時懷就這麽趴在他懷裏哭一次,虞遲景就覺得自己喜歡上這個人了。

虞遲景認輸。

痛就痛吧。他連死都沒怕。

虞遲景的手臂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懷裏的人也剛好開了口:“讨厭……你們。”

他被時懷推開,手臂還虛扶在時懷身體兩側,濃重的夜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壓下來的,他看不清時懷的神色,只知道時懷一定是很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跑掉了。

虞遲景沒追,他站在原地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從哪裏流逝掉,而現在又從哪裏冒出來,也許他擁有的愛太少,他也希望時懷給他一點愛。

時懷有很多愛。

也或許,他想給時懷一點愛。一點他僅存的,少得可憐的愛。

——

虞遲景進教室的時候,正好看見那些人又用紙包着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扔進時懷的桌子裏。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眼底卻暗了幾分,慢慢走過去,站定在那些人身後,陰沉地開口:“拿出去。”

那些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微微斂着眼皮,神情看起來有些可怖。

“沒聽見嗎?”

“聽,聽見了。”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拿了出去,然後縮着腦袋四下散開。班裏人不知道虞遲景要幹嘛,在看見虞遲景把時懷的桌子搬到自己旁邊的時候都很驚訝,有人低聲咒罵時懷是只會勾引人的賤貨,下一秒就被虞遲景扔出去的紙團擦過太陽穴,吓得像塊石頭,不敢再說話。

虞遲景站在那,視線慢慢在班裏掃過一圈,他什麽也沒說,每個人卻什麽都明白了。

他們為時懷編織的噩夢,要從現在結束了。

時懷是中午來的學校,垂着腦袋從後門走進教室,然後呆呆地站在自己空掉的位置旁邊,不知所措,還以為是那些人新的惡作劇。旁邊的人往後面虞遲景的方向指了指,他順着看過去,剛好對上虞遲景的視線。

虞遲景沒說什麽,擡手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旁邊的桌子。

時懷還是愣愣的,有人低聲讓他快過去,免得虞遲景生氣,他聽完後有些可憐地垂下腦袋,怯怯地走到虞遲景旁邊,才發現虞遲景把他的桌子和自己的桌子換了,現在,那個滿是髒兮兮的塗鴉的桌子,變成虞遲景的了。

“我……我的桌子。”

時懷小聲說。

虞遲景看了一眼,點頭:“現在是我的。”

“那我,我坐哪?”

虞遲景擡頭看他,不知道他是真的傻還是被吓的,皺了皺眉,又被他膽怯的表情逼得斂去戾氣,盡力裝得柔和些。

“我旁邊,這裏。”

時懷咬了咬嘴巴,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邊,然後從書包裏翻出書,有些刻意地翻開,頭都要埋進去。

虞遲景看了他一眼,打開桌子把藥膏拿出來,放到他手邊。

“傷口,塗藥。”

時懷像只膽小的兔子,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搖頭。他皺着眉又重複一遍,聲音有些低,時懷就往後挪了一點,離他更遠些,然後再搖頭。

虞遲景對于時懷的抗拒有些煩躁,伸出手就要去扯時懷的手腕,沒想到手還沒碰到,時懷就吓得紅了眼睛,肩膀也抖起來,眼裏閃過的驚懼和昨晚一樣。

虞遲景愣了一下,收回了手。

他忘了昨晚的事時懷還心有餘悸,他不該産生半點強迫時懷的想法,他也記得時懷說過讨厭自己,他應該再柔和一些。

虞遲景有些苦惱地皺眉,默了一會後站了起來,繞過時懷往教室外面走。他走了之後時懷的眼淚反而掉了下來,越掉越多,有人回頭看過來,厭惡地皺着眉,想罵他卻不敢,只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沒有心思去顧忌這些人,只是擡頭看了一眼虞遲景離開的方向,然後趴到桌上小聲哭起來。

虞遲景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小小一團的人縮着,哭得像流浪貓,眼淚都在桌子上積成了小水灘。

他嘆氣,把手裏提的袋子放到桌上,然後從裏面掏出一瓶果汁,一袋糖,一瓶酒精和一袋棉簽。

他把果汁擺到時懷桌上,又把糖拆開,全倒在時懷手邊。

“塗了藥,可以吃糖。”

虞遲景坐了下來,嘴裏分明是哄小孩的話,卻偏偏被他說得幹巴巴。時懷愣愣的,臉哭得很紅,就這麽看着他,他以為是自己的态度不夠好,就又把聲音壓軟了幾分:“好嗎?可以乖乖塗藥嗎?”

時懷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點頭,虞遲景也松了口氣,伸手拿過果汁擰開瓶蓋,遞給時懷,時懷怯怯地接過去,聽見他說:“水蜜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很甜。”

他慢慢仰頭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潤過嗓子眼,他又有些想哭。

虞遲景擰開酒精,拿了兩根棉簽并在一起探進酒精裏浸透。

“手給我。”

時懷乖乖地伸手,他抓着時懷細得可憐的手腕覺得不舒服,幹脆攤開掌心托着時懷的手。

時懷的手很小,他的手偏偏很大,就更襯得時懷的手小得可愛,但手指很細很長,玉一樣漂亮,漂亮得讓那塊疤顯得太罪惡。

虞遲景盯着那塊疤,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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