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錢音吃完了粥，陸潺默默接過粥碗，起身想要拿出去洗。
錢音重新又躺回床上：“小潺，謝謝你。”
陸潺微微一怔，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錢音對自己說謝謝。
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他之前都沒幹過什麽要錢音謝他的事情。
而錢音裹着被子，喟嘆一聲：“生病的時候，有個人陪在自己的身邊真好……”
陸潺聽到，剛想說的“不用謝”咽了回去，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他想或許錢音也不需要他的接話。
“你知道嗎，小潺，”錢音此刻顯得有點脆弱，“你爸——”
他爸？
陸潺稍微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錢音為什麽這時會提起他爸爸。
“哎，算了，”錢音嘆了一口氣，“沒什麽。”
她還是不想和陸潺說，他爸跟她提出分手的這件事，反正他遲早會知道，在這個時機說出來也不太合适的樣子。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陸潺，陸潺便看不見她的表情。
陸潺拿着碗，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姐姐，你和爸爸發生了什麽？”
錢音抖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什麽都沒有。小潺你出去吧，我睡一會兒。”
陸潺很擔憂，覺得不對勁，她的狀态不只是發燒那麽簡單。
他想了想，出了房間，把碗放在廚房水池旁，洗了個手。接着他轉回客廳，拿起自己蓋的這條毛巾被子，便又進了錢音的房間。
他将毛巾被子輕輕披在了錢音蓋的被子上。
錢音身體輕輕地顫抖，發出了小聲的嗚咽。
“嗚……”
陸潺驚了一下。
她是在……哭嗎？
陸潺有些慌，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他撓了撓自己的頭，聲音微微沙啞：“姐姐……你要不要看漫畫？”
錢音仍是在不停地抖。
陸潺想了想，又輕聲補充了一句：“那本漫畫很搞笑的。”
錢音依舊沒有反應。
陸潺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他趕緊又思考了一番，突然想起了錢音給自己推薦的那三本伯內特的書。
他還記得，錢音說她很喜歡看那三本書。
只是他一心想着漫畫，都還沒有看。
陸潺又轉身出了房間，從裏面随便拿出了一本，那本名叫《秘密花園》，然後走進錢音的房間。
“……姐姐，”陸潺小心翼翼，“看書嗎？你喜歡的書。”
“唔……”錢音聲音糯糯地，帶着哭腔，“沒事，小潺你自己玩去吧，不用管我。”
“那姐姐，我給你讀一下好嗎？”陸潺細細的聲音在錢音背後響起。
“……”錢音有些無奈，這小孩真是不肯放棄。
她明明想獨自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緒，可是陸潺并不給她這個機會。
雖然她也并不讨厭這樣的感覺。
只聽陸潺翻開書頁，用他那怯生生地聲音幹巴巴地開口：“瑪麗·倫諾克斯被送到米塞斯威特莊園……”
他讀得毫無感情，還磕磕絆絆，是那種如果在語文課上被點名朗讀課文，就會大出洋相的孩子。
而錢音聽到他讀書，明明應該為陸凱傷心的，心裏卻有些覺得好笑。
但她仍是背對着他，裹着被子，什麽也沒有說。
就這樣，陸潺讀了一會兒，咳嗽了兩聲，覺得口幹舌燥。
他很少說那麽多話，喉嚨似乎有些冒煙。
“累了吧？”錢音這時才出聲，“這小說這麽長，你別讀了。”
陸潺固執地搖了搖頭，雖然錢音看不見：“我會讀的，直到姐姐不哭為止。”
“我已經不哭了。你看我現在說話很平穩。”錢音說。
陸潺眨了眨眼睛：“……真的？”
“嗯。”錢音吸了吸鼻子。
陸潺信了。
他小聲道：“不過，我覺得這書好像挺好看的……”
“那你慢慢看吧。”錢音出聲。
陸潺點了點頭，坐在錢音床邊，開始翻看起來。
房間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房間內，只有空調“嗡嗡”的聲音和陸潺翻頁時的沙沙聲。
錢音聽着這靜谧的聲音，沒過一會兒就眼皮打架，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至黃昏，錢音才完全清醒了過來。
在她沉睡期間，陸潺搖醒過一次錢音，讓她迷迷糊糊地吃了一頓午飯，就又睡了過去。
而此時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顯現出澄淨的橙黃色，能聽見微微的風聲。
錢音翻過身，只見陸潺還低着頭，坐在電腦椅上晃着腿看書。
不過，這次看的已經是另一本了。
看着封面是《小公主》，錢音眨了眨眼睛。
而陸潺察覺到她翻身，擡頭看向她，聲音軟軟的：“姐姐，你醒了嗎……”
“嗯……”錢音回答了一聲，她感覺頭沒有那麽沉重，而背後流了一身汗。
拿起放在床頭櫃的體溫計，錢音将它塞到了自己的腋下。
陸潺靜靜地看着她。
錢音笑了笑：“你繼續看書吧，我這麽大一個人，不會丢的。”
陸潺乖乖地點了一個頭，又拿起了書。
過了幾分鐘，錢音将體溫計拿了出來，看了看，發現溫度已經降到了37度。
恢複得不錯。
她坐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她問向陸潺：“你一直在這裏坐着看書嗎？”
陸潺聽到她這麽問，愣了一下。
随即，他點了一下頭。
錢音心裏有些動容：“真的謝謝你。”
她好久沒有受到如此貼心的照顧了，上一次被人照顧還是高中時候發燒，被老媽不停地換毛巾敷額頭。
現在時隔多年，她居然被一個小孩子照顧了。
明明自己說要照顧好他，結果自己反而被他照顧。
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陸潺則微微低下了頭，似乎有些臉紅：“……不用謝。”
“小潺不必和我那麽客氣。”錢音笑了笑。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摸了摸陸潺的頭：“好了，我去給你做晚飯。”
陸潺則拉住她的上衣：“鍋裏還有粥，可以吃那個……”
錢音一愣，随即目光柔和：“好。那我們一起吃吧。”
于是兩人一起把剩下的粥吃完了。
錢音邊吃邊問道：“之前那本《秘密花園》，你看完了？”
陸潺點了點頭。
“喜歡嗎？”
陸潺又點了點頭。
錢音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其實她從來沒有推薦成功這幾本書，畢竟那時候的同學都不看這種東西。等到她長大了，就更沒有人看了。
她有些興致勃勃：“其實它還有電影，小潺要不要一起看？”
陸潺聽到這句，愣了愣。
随即，他再次點了下頭：“好。”
于是吃完以後，錢音和陸潺一起刷洗完碗筷，便又回她的房間，打開電腦，搜出影片播放。
看着影片上的小男孩小女孩在花園裏穿梭，陸潺認真地盯着電腦屏幕，有些入迷。
錢音也看得津津有味，明明她已經老大不小了，還喜歡看這種兒童電影。
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陸凱和她提出分手又怎麽樣，在他來接走自己的兒子的時候，她還是有機會挽留這一切。
想到這裏，錢音看了看旁邊專注看電影的小家夥，突然有些五味雜陳。
這孩子也跟了她一周了，漸漸培養出了一點感情，可是他們說不定很快就變得毫無關系，成為陌路人。
……不不，不會的，她有機會挽留的啊，她要好好和陸凱談一談，他們之間不會就因為這一條短信而突兀地結束。
就這樣，兩人把電影看完了。
錢音吐了一口氣，見到旁邊的陸潺一臉意猶未盡，微微地笑了起來。
她抓了一把陸潺的頭：“小潺，你應該多笑一點，這笑容多可愛啊。”
陸潺被這麽一抓一說，有些發懵。
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姐姐，我剛剛在笑？”
“是呀，怎麽了？”錢音覺得他有點奇怪。
陸潺則低下了頭，有些想鑽進地洞裏去：“我媽媽不讓我笑的……”
什麽鬼。
錢音想起昨晚陸潺恐懼地“求着媽媽”的樣子，有些頭痛。
感覺他十分害怕他媽媽，他這極端內向的性格，估計受他媽影響挺深的。
錢音溫和地笑了笑：“沒事，現在你媽媽不在，可以随便笑。”
陸潺慢慢擡起頭來，黝黑的眼睛似乎盛滿了星星：“真的？”
“嗯。”錢音點頭。
陸潺笑了，他試着盡量彎起嘴角，結果因為不習慣，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樣子。
錢音覺得好逗。
她想，要是他們兩個，還能像這樣繼續相處下去，該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