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收車時間是在晚上九點半,何喻還得轉一趟車。到了付晨山家附近的公交站,下來還得走上十來分鐘。而且因為是高檔小區的緣故,外面環境雖好,卻有些冷清。
何喻貼着牆走,路燈昏暗的燈光從後面照過來,将他影子拖得很長。他看着自己腳下的影子有些走神,突然注意到身後有人朝他靠過來。
那人腳步壓得很輕,動作也很快,及其突然地朝着何喻身後貼上來,将一把小刀按在他後腰上,顫抖着聲音說:“別出聲,把身上錢拿出來。”
這種在路上搶劫的,大多會瞄準背着包的單身女人下手,會拿到指着個男人搶,何喻想,他大概是想錢想得慌了。
何喻停下腳步沒有動,平靜地說道:“我沒錢。”
那個男人顯然不會相信,一只手從他身後探過來,掏他衣服口袋,沒掏到東西,又轉向他的褲兜。
何喻的錢和手機都放在上衣內袋,褲兜有個包,只裝了證件。
那人把包掏出來,打開看到沒有錢,便甩到一旁,問:“錢呢?”
何喻道:“真沒有。我就住附近的,吃完飯出來散散步,沒帶錢。”
那人一時沒有出聲,只聽到他濁重的呼吸聲,似乎是在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
何喻沒有刺激他,希望他能收手離開。
誰知道下一秒,那人擡起膝蓋重重撞上何喻後腰。何喻跌跌撞撞往前邁了兩步,側過頭看到那人舉起刀要往自己背上刺,連忙側身避開,同時一手按住他手腕,将他往前拉。
那人失了平衡,身體往前倒去。
何喻反身一腳踹在他大腿上,幾乎将他踹趴下。
那人一手撐地,另一手揮刀,用力劃在了何喻腿上,長褲頓時裂開,小腿上皮開肉綻。
何喻退了兩步,那人立即爬起來跑了。
何喻靠在牆上,喘了一會兒氣,瘸着腿走過去把自己的皮包撿起來,然後再扶着牆繼續往付晨山家走去。
腿上好像一直在流血,街燈太昏暗,何喻看不清楚,只覺得褲管似乎浸得有些濕潤。不過好在并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疼痛。
何喻想着不知道付晨山家裏有沒有紗布可以止血。
用鑰匙打開門,何喻首先看到的是放在門口的一雙金色高跟鞋,是淩芷露慣常喜歡的高調的款式。
那時候何喻還沒反應過來,等他走到客廳看到淩芷露仍在沙發上的外套和付晨山緊閉的房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腦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頭開始嗡嗡作響。
何喻掀起褲腿,看了看自己猙獰的傷口。再顧不上其他的,伸手按開客廳吊頂的大燈,開始翻箱倒櫃找付晨山家中的藥箱。
茶幾下面和電視櫃下面都沒有找到,何喻又去衛生間的櫃子裏面翻找,突然,從付晨山房間裏傳來了玻璃砸碎的聲音。何喻先是愣了一下,後來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太吵了,惹了淩芷露不高興,發脾氣砸東西了。
再過了一會兒,付晨山披着睡衣從房間裏出來,問何喻:“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何喻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家裏有藥箱嗎?”
“藥箱?”付晨山走近了些,“找藥箱做什麽?”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了何喻腿上的血跡,連忙在何喻腳邊蹲了下來,伸手要掀他褲腿。
何喻下意識退後一步。
付晨山仍是握住了他的腳踝,看到了裂開的褲子和腿上的傷口,他變了臉色,緊張道:“怎麽傷的?”
何喻說:“沒事,回來的時候蹭了一下。”
“蹭了一下會這麽大的傷口?”付晨山站起來,越過何喻,打開衛生間門上的儲物櫃,拿出來一個白色箱子。
裏面有幹淨紗布。
何喻坐下來,任付晨山幫他把傷口包紮上。
然後付晨山站起來說:“走,跟我去醫院。”
何喻仰起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蒼白,“沒事,哪那麽嚴重。”
付晨山表情嚴肅,伸手去拉何喻手臂,“起來,我們現在就去。”
付晨山的房門從裏面打開,淩芷露在蕾絲睡衣的外面批了件付晨山的白襯衫,站在門口,冷眼看着何喻,“怎麽了?”
付晨山語氣溫和,“何喻受傷了,我送他去醫院。”
淩芷露皺起好看的眉頭,“怎麽受傷了?在外面打架惹事了?”
付晨山走過來,拉着淩芷露回房間,何喻聽到他溫柔地勸她:“是意外。我現在陪小喻去趟醫院,你在家好好休息,不用等我了。”
淩芷露冷哼一聲。
付晨山又低聲道:“回床上躺着,當心別着涼了。”
淩芷露說:“事情真多。”
付晨山沒有再說什麽,片刻後換了套衣服從房間裏出來,将房門關上。
“走吧,”他走到沙發前面,扶何喻起來。
何喻被他攙着手臂站了起來,說道:“真沒事,你還是在家裏陪老婆吧。”
付晨山并沒有回應他這句話,而是堅定不容拒絕地扶着何喻往外走去。
兩個人在電梯裏的時候,何喻嘆口氣,靠在電梯壁上,說道:“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那麽多麻煩,還害嫂子生氣了。”
付晨山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傻話。”
何喻嘴角撇了撇,笑容很淡。
付晨山開車送何喻去醫院,其實就出了小區不遠有個社區醫院,開車的話只要幾分鐘就到了。何喻倚靠在椅背上,路邊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他忽然後悔了,他該直接去醫院,不應該回去打擾付晨山的。
去醫院縫了七針,醫生又讓打一針破傷風。
付晨山去交錢取藥,回來時何喻還在注射室外面排隊。
付晨山在他身邊坐下,說道:“這麽晚了還這麽多人。”
何喻說:“是啊。”
付晨山側過頭來,看着何喻削尖的下巴,柔聲道:“以後小心一些,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何喻笑了笑,說:“沒事。”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
護士出來叫號,輪到何喻打針了。
何喻站起來,付晨山連忙伸手來扶他,何喻輕輕推開他,“不用,我能走。”然後一瘸一拐走進了注射室。
處理好了腿上的傷口,依然是付晨山開車帶何喻回去。
何喻突然說道:“我過段時間就搬出去。”
付晨山險些踩了急剎。随後,他将車子減了速,慢慢沿着路邊開,問道:“好好的怎麽要搬?”
何喻說:“不太方便,太麻煩你們了。”
付晨山說道:“有什麽麻煩的?芷露平時不住這裏的,你不要誤會,今天是她說和她爸吵了兩句,不想回家,所以……”
“和淩小姐沒什麽關系,”何喻打斷他,“我總不能一輩子住你家裏啊。我找了個工作,可能在你看來不怎麽體面,但是老板不嫌棄我,總能先做着,以後再做別的打算。”
付晨山問道:“什麽工作?”
何喻沉默一下,才說道:“給朋友的餐館幫忙。”
付晨山又問道:“那你住哪裏?”
何喻道:“還在找,找到合适的就搬。”
付晨山聽了,默默往前開車,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我在市裏還有套房子,是套小房子,不如……”
“不用了,”何喻打斷他,“謝謝你的好意。”
“小喻……”
“行了,別說了!”何喻突然有些煩躁,這算什麽?補償?他真不需要這些,甚至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再和付晨山有什麽瓜葛。
車廂裏安靜下來。
何喻伸手将車窗按下來一些,情緒逐漸平複,他想:怎麽又對付晨山發脾氣了,明明想好了不去埋怨的。
“對不起。”何喻說道。
付晨山擡手摸了摸何喻的頭,“是我對不起你。”
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誰對不起誰對現在的何喻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了。
回到家的時候,付晨山的房門一直緊閉着,淩芷露應該已經睡了。
何喻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付晨山在門口叮囑他別碰到水。
何喻點頭,“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付晨山又問:“明天還要出去工作?”
何喻把毛巾沾濕了水蓋在臉上,想了想說道:“我會請假。”他的腳傷了,工作肯定也做不了,去黎唐那邊只會給他添麻煩。
付晨山放心了,“等傷好了再說其他的,這幾天好好休息。”說完,又補充一句,“中午我幫你叫外賣,你不要出門了。”
何喻同意了,“謝謝你。”
付晨山又靜靜站了一會兒,“我去睡了。”
何喻點頭,“晚安。”
【卷二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