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雖然只是初秋，樹葉顏色的轉變還不明顯，但地面上的落葉已經較夏天多了不少，稀稀疏疏地鋪在路面，又被斜風一吹，鼓作一團。
北城一中東門主校道。
桑妮拿着大掃帚，動作如秋風掃落葉，掃地的成果沒多少，反而破壞力十足，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塵埃。
她的動作毫無章法，不僅因為生疏，還因為心裏堵着氣，腮幫子鼓脹着，悶聲把枯枝落葉都當成了自己的發洩對象。
身後的尹恕捂住嘴鼻，眉頭皺得老高。他從來不知道，這他媽學校裏的校道都能有這麽多灰塵！
他本來就沒打算好好掃，跟着桑妮走了十來米，都沒聽見她吐出一句話來，再看她這掃地的架勢和因為她而揚起的漫天灰塵，頓覺無聊悶煩，先前有過的一點逗趣之心也徹底收了回去。
他拿手用力扇了下眼前的塵埃，向前大邁了兩步，滿臉嫌棄又理所當然地把掃帚遞到氣呼呼的桑妮面前。
“給。”他說的很少爺氣。
“？？”桑妮擡頭，眼睛眉毛鼻子耳朵都在說着四個字——你想幹嘛？
看她像小兔子一樣睜圓了眼，握着掃帚的青蔥白皙的手因為摩擦都有點發紅，尹恕突然破天荒地良心有了點動容。
“我去給你買點喝的。”尹恕覺得自己做人真的十分厚道。讓人投之以桃，自己還不忘報之以李。
桑妮不以為然：“拿着掃帚去啊。”
“不對，為什麽不是我去買，你留下來掃地？”她又道。
還是那句話，能用錢解決的事，她是巴不得直接砸錢了事的。
“……”
尹恕在想到底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這小姑娘真這麽不上道，自己話裏的意思她真的聽不懂嗎？
明擺着他的意思就是，校道你掃，喝的我請。
而且這喝的無論他請不請，前面那四個字都是鐵板釘釘的。
因為早上的事，桑妮早就懶得僞裝之前的喜歡模樣，她覺得兩人現在跟撕破臉也沒差了。
此刻看尹恕人高馬大卻四肢不勤啥事都幹不成，她更覺糟心。
低頭看了下腳下剛被自己掃成一堆的落葉，她沒好氣道：“你先去找清潔阿姨，幫我拿個裝垃圾的鏟子過來。”
“我？”尹恕指着自己，想要确認。
桑妮望了望四周，已經開始早自習的校園裏只有琅琅讀書聲，校道上幾無人影，她疑惑道：“這裏也沒有第三個人了吧。”
尹恕這下懶得跟她兜圈子了，直接把掃帚扔給她。
“我先走了，這地你掃吧。”
桑妮沒有接手。
掃帚直接掉在了她的腳邊。
她擰着眉，臉色大有要雪崩的跡象。
“不是喜歡我麽？給你表現的機會？”尹恕手已經插回褲袋，賤兮兮地調侃道。
桑妮看他嘴巴咧開的樣子，只覺十分讨厭，雖然她做清潔也無從下手，但如果是別人有事要求她幫忙，她并不介意幫個一把。
但現在？
看着尹恕的臉，她眼神平淡無波，心裏卻波濤翻湧地回蕩着四個字，做夢吧你！
要不是他剛在校門口自導自演那一段，她現在至于被罰掃校道嗎？
被罰就算了，畢竟她蠢，上了當犯了錯。
但讓她幫他擔下懲罰？
做夢！
從小受到的良好教養讓她憋下了那些不客氣的話。
她指了指前面：“我掃這半段，剩下那半段是你的，等會我掃完就會去告訴周老師我的任務完成了，至于你自己的，随你便。”
她哼唧唧又公式化地說出自己的安排和決定，也不等他回應，直接往回走去拿那個剛剛提過的鏟子。
尹恕眉梢微挑，看着桑妮繃得死直的背影，似乎都能想象出在那清純臉蛋下，會有多麽洶湧的吐槽。
“裝也不裝得久一點。”他嗤笑道。
在校門口看到桑妮笑自己動作不雅時，他只想拉着她有禍同當，現在看來還是沖動了一點，又或者說他沒想到這女孩會那麽容易就露出“真面目”，自己僞裝過的事情都懶得做售後。
想想以後不能享受“偶像”待遇了，竟然有點失望的感覺。
但終究是一段小把戲而已，他也不可能放在心上。
尹恕拍了下褲腿上沾有着的枯葉屑，一個眼神都沒給地上橫躺着的掃帚，直接氣定神閑地離開。
桑妮再回來時，發現原地任何變化都沒有，只除了那個挑釁的尹恕，她輕啧了一聲，埋頭按照自己剛說的，把一半的地方清掃完後就一點不猶豫地收拾家夥去辦公室找老師報告。
紀檢老師在聽到尹恕中途開溜後果然雷霆大怒，又開始教導式的罵咧。
桑妮以前就聽同學說過，千萬不能被這位周老師抓到，處罰是一回事，重要是還要聽他大長篇的唠叨，那時候的桑妮還不把這話當一回事，心想哪個老師不唠叨啊，哪能比處罰還要可怕。
但現在，她懂了，她真切地懂了。
唠叨不致命，致命的是這唠叨的內容千篇一律，連換湯不換藥都做不到，直接是相同內容的無限洗腦循環。
明明她已經完成處罰了，做錯事的是尹恕，她卻要在這裏聽老師批評尹恕，這不是變相的懲罰她嗎？
桑妮忍住了想捂耳朵的手，問：“老師，那怎麽辦？”
她問題一出，倒是把周老師滔滔不絕地批評給堵住了，他頓了頓，像是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該怎麽處置尹恕？
他倒是想狠狠地治治他，可是今天尹恕肯乖乖聽話認罰已經讓他很驚喜很意外了，甚至還沾沾自喜了許久，覺得自己在教育上的造詣又上了一層樓。
現在尹恕逃了懲罰……
他好像也不覺得意外，反而有種，人家認罰就不錯了，你難道還指望人家真去掃街道啊的縱容的想法。
這想法雖然是沒出息了一點，但其他老師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麽？
可是這想法是斷不能被學生知道的。
他虛虛咳了兩聲，拍了拍桑妮的肩頭，安慰又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是個乖孩子，知道錯了就先回教室休息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好的老師。”她乖巧的态度讓周老師更加滿意，覺得自己今天的處罰教育真正取得了成效。
桑妮乖乖地離開，沒有追問也沒有質疑。
大概，她也覺得那個不重要吧。
做自己該做的，少管別人閑事。
是她重新回歸校園時給自己定下的準則之一。
回去的路上，桑妮也不忘跟蘇娅晨吐槽了一下今天的糟心事。
當然，她自動把自己被尹恕耍了的過程給忽略了，只說被他拖累。
一向手機不離身的蘇娅晨這次竟然沒有馬上回信息。
哎，桑妮默默把手機放回口袋，然後感嘆寂寞如雪。
回到教室，尹恕已經在座位上了。
他沒有看桑妮，桑妮更是樂于跟他撇開關系。
兩人就像早上的交集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坐下來後，同桌許致遠盯着她欲言又止，表情十分複雜，反倒讓桑妮緊張了起來。
莫不是今天自己在升旗儀式上被當衆批評了，讓這位三好學生同桌有了別的想法？
相處了一個星期，桑妮早就發現許致遠是個絕對的乖學生，聽話學習好，三觀正得不得了，團結友愛，品質高潔，是老師最愛的學生典型之一。
桑妮也樂于跟這樣的同學打好關系。
所以關于今天自己被當衆批評的事，她有點心虛。
自己該不會惹起許致遠的反感了吧。
她正糾結着要不要把鍋都推到尹恕身上時，許致遠終于開口了。
他指了指桑妮的桌肚，說：“早上有人給你東西了，就放在桌肚裏。”
不知為何，桑妮好像在他臉上看到了羞澀之意。
她疑惑地把手伸進桌肚，然後……
摸出來一小盒巧克力，還有一張小卡片。
本來這種東西，桑妮是從來不會打開的，但是剛剛許致遠的表現，讓她有了一種猜想。
這禮物該不會是他送的吧？那自己直接視之不見是不是不太好，就算拒絕，也應該先看看才是啊。
她頂着許致遠的目光，把小卡片打開，沒有半點嬌羞的樣子。
卡片上只有幾行字，桑妮很快看完，最後視線落到落款處，她終于松了口氣。
不是許致遠。
她轉頭問：“是別人放的嗎？”
許致遠就像第一次聽見粉紅八卦的純情少年，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是誰嗎？”
許致遠搖頭，那人他并不認識。
“哦。”接着桑妮就很淡定地站起身走在教室後面的垃圾桶前，把卡片和巧克力直接扔了進去，渾不在意的樣子就像在扔一張廢紙。
待她重新回到座位，許致遠嘴巴還在張大着，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女生收到表白禮物，不應該是開心或者羞惱的嗎，怎麽會像她這麽……幹脆。
這種反應也讓他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就像，就像上周被表白的尹恕，很利落的快斬無情刀。
桑妮看到許致遠的樣子，才反應過來，或許自己把他吓到了。
“沒事，處理這個事我有經驗，我從小收到大的。”她解釋道。
而且因為以前大家都知道她生活條件優渥，看不上一般的東西，送她的各種禮物都比較昂貴。
不過再昂貴，到她手裏的下場都一樣。
許致遠：“……”
從小收到大……
雖然桑妮理所當然的樣子有那麽一點點的不謙虛，但他竟然不覺得讨人厭，反而覺得她就應該是這樣自信的人。
他對她說的話也一點不覺得質疑。
桑妮今天頭發放了下來，長發柔順，點綴着幾簇小辮，臉蛋清純可人，看起來跟他在網上看到的女團成員也沒差。
這樣的女孩子，從小收情書收禮物長大，似乎是很正常不過的事。
想到這，許致遠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不該因為同桌的樣子想太多的。他回了神，心思重新回到課本上。
有人“切——”了一聲。
桑妮一看，是何乃芯。
“說的好像自己是萬人迷一樣，表白這東西誰沒收到過。”
“也是。你也覺得很煩吧？”
“……”桑妮的不謙虛讓何乃芯心口一窒。
她雖然偶爾也會被表白，但從來都是津津自樂的，有時候還要借着吐槽的殼炫耀一下，哪會覺得煩？
但看到桑妮比她出色很多的外表，她又覺得無法反駁，只能再次搬出她認為比桑妮優秀的馮芷芙來。
“開學晚會的表演名單出來了，我就說吧，馮芷芙肯定是鋼琴獨奏，報名的人再多，都是她的陪襯。”
開學晚會名單桑妮昨晚就收到信息了，她也入選了，不過是作為合奏表演，雖然她并不覺得就比獨奏差了，但也懶得糾正何乃芯的想法。
對有些人來說，讓她繼續無知地驕傲着，才是最大的蔑視。
何乃芯見沒有回應，又酸溜溜地來了一句。
“一大早地打扮得這麽招搖，難怪會遲到，時間都用在裝扮上了吧？”
招搖嗎？
一大早的都是事兒，桑妮這才想起今天有專業造型師為自己做過發型，可能真的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周一還遲到，害我們班被扣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打扮給誰看！”
何乃芯這個話明顯的意有所指。
今天尹恕和桑妮遲到被批評的事，全班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把兩人聯系在一起想，現在被她這麽一帶風向，大家再想起之前桑妮各種對尹恕示好的事，就不免會順着她的話往裏深思。
桑妮今天特意打扮過大家都是看得出來的，好些人甚至還暗自對她的美貌評頭論足了一波。
但她甚至還故意遲到？就為了找機會跟尹恕單獨相處，好自我展示？
這麽一想，她也太有心機了吧！
衆人心裏對這個猜測驚訝不已，有些大膽的還偷看了下尹恕的反應。
“什麽叫招搖？”桑妮突然問。
何乃芯愣了下，才像只憤怒的小雞一樣回道：“就，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長得美，顯擺呗。”
“哦。”桑妮轉頭，朝她露出一個标準笑容，“謝謝你誇我美。”
“……”
“噗——”本來想過來勸架的姜可可沒忍住笑出了聲。
見何乃芯臉色鐵青，還要繼續争下去，姜可可及時把桑妮叫走。
“桑妮，班主任找你。”
果不其然，何乃芯臉色瞬間變了，很自然地認為桑妮是要去辦公室挨批評。她由鬥争姿态迅速轉換成看好戲的模樣，有種笑看落水狗的感覺。
“走好不送哦，好好去跟班主任解釋吧。”
桑妮皺眉，姜可可拉了拉她的手，提醒她快點走。一場預備戰役才終于被扼殺在了搖籃裏。
兩人走後，被動聽完全程的尹恕心頭一哂。
從小被表白到大？
這女的，比我還狂。
他拍了拍楊文棟的肩膀，說：“走！買喝的去。”
“？快上課了啊。”
“你什麽時候這麽乖了？”
“……”
被迫起立出門的楊文棟心裏咕哝着，我是不乖，但你乖啊，之前是誰跟個乖學生似的，死都不逃課來着？
剛走出教室不遠，桑妮終于收到蘇娅晨的回信。
“剛被拉着去準備辯論隊的事了，累死我了！”
“你的新學校怎麽聽着這麽有趣，搞得我都想轉學了，現在每天真的很無聊！”
“那個被你很讨厭的人有沒有照片啊，想看看！這種風雲人物，肯定長得不錯吧？”
……
她這交的都是什麽損友？
她被搞得這麽慘，不安慰就算了，竟然還說有趣？
而且關注點竟然在尹恕是個帥哥這上面？
她快速回了信息。
“沒有！”
“不是說同班嗎？現場偷拍個嘛（搓小手等待.jpg）
“……”
“我像是會偷拍男人的人嗎？”
“你不是，但你是會為閨蜜赴湯蹈火的女人！更何況區區照片！”
桑妮撇嘴。
“說實話吧，他的樣子一般，沒啥值得看的，跟徐榮光差不多。”
她雖然說的有點不客觀，但是确實很符合她現在對尹恕的主觀想法，印象不正是差不多麽？
徐榮光是她兩的之前的同班同學，現在高二了也還跟蘇娅晨讀同一個班。
蘇娅晨擡眼瞅了瞅正被小弟們圍在中間，翹着二郎腿瞎吹牛的徐榮光本人，他形象其實不賴，就是老喜歡一副全天下老子最帥最牛逼的裝X勁兒，怪惹人反感。
桑妮還在時，兩人沒少吐槽他。
蘇娅晨表情一言難盡，咽了咽唾沫，回複：
“我真是謝謝你了，讓這個被你讨厭的，我聽了快一周的人物，終于有了具體形象……”
“我大概知道你這個新同學有多讨人厭了（老天爺我太難了.jpg）
作者有話要說： 一時沒剎住車，字數好像有點多了。
明天要上榜啦，這章評論送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