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趙宇琛深深吸了口氣，卻沉默了。
他擡眼緩緩掃了一周已經幽黑漫長的夜空，突然鼻尖一涼，緊接着，睫毛顫了一下，數不盡的雨絲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飛落而下。
下雨了。
他卻沒有回屋，靜靜地靠着車門，當沁涼的感覺在各個地方升起，他才覺得清醒了許多。
“簡瑜……”
趙宇琛閉上眼，終于說出了這句壓在心裏很久的話：
“你會嫌棄我老嗎？”
簡瑜握着電話的手一瞬間有些發麻，獨自蹲靠在厚厚的透明玻璃門前，看了一眼外面淋淋灑灑的雨絲，看着那細細的水痕逐漸形成小水珠，然後在斑駁的玻璃上忽地滑下。
“你會覺得我太小嗎？”
簡瑜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這樣回了話。
她扶額，覺得自己鬼迷了心竅，怎麽也清醒理智不了，然後支支吾吾地打斷了對話。
“那個，先不說這個，我房卡，是不是留在車上了……”
她嘆口氣，努力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行蹤，又瞥見腳底已經被翻了兩遍的包，她卡呢？！
然後她摸摸自己的外套口袋，頭腦發漲，想了一會兒臉就又開始泛紅了……
好像，好像，
那個時候從口袋裏掉出去了……
趙宇琛抽身從車裏出來，長長的手指間夾着一張卡，轉下手腕，不再傻傻地在外面淋雨，然後上了車。
他在副駕駛那裏眯眼靠了一會兒，然後緩緩睜開眼睛，又出現了那種深不可測，神态自若的神情，而後那雙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腕骨凸出的手利落地“咔噠”一聲，打開車門，回了主駕駛位。
手機還沒挂，但簡瑜以為挂了，她搓了把臉，把外套裹緊了些，心裏掙紮猶豫着，她剛去了服務臺，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那邊的人一直說必須要房卡，其他任何證明手段的方法都不行。
不應該啊……
怎麽這麽倒黴……
這個點了，叫醒同學讓她們開個門，她想蹭一晚？
試試聯系導師？？
但導師脾氣不太好……
算了算了，在大廳坐着玩會手機算了，反正天都快亮了。
就在她走神暢想自己接下來幹點什麽的時候，手機那頭突然響起的磁性聲音把她吓了一跳——
“冰凍小魚，要不要試試轉身？”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柔順的長發甩出好看的弧度，即便被雨絲打濕一些，顯得淩亂卻又在暗夜中美得驚心動魄——
就隔着雨水縱橫斑駁的玻璃，那個黑色的身影猛然闖進視線裏。
他變魔術一樣，手裏撐着一把傘，向這裏絲毫不顧形象地跑來，車燈的光影被雨傘擋了一半，投下藝術的明暗交錯，讓那個男人顯得幾乎是無法讓人挪開眼睛。
等她回過神時，這個能讓她為之神魂颠倒的人已經站在她身邊了。她覺得心跳加速了，捏了捏手，指望指甲嵌進肉裏的痛覺能将她從沉溺中喚醒，卻又矛盾地抱着無能為力的期待。
“房卡丢了？”
“啊，昂……額”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怕他找到了，想起剛才的事更加尴尬。
“我找到了。”
趙宇琛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簡瑜試着避開他的視線。
“但現在應該不需要了……”
幾乎是低低得只剩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簡瑜就看着趙宇琛拿着那張硬硬的卡片，然後非常雲淡風輕地扔了。
是的，他扔了……
然後還沒等簡瑜從懵逼，難以置信，然後無助，無語，不知所措中反應過來，胳膊一重，擡眼看着那雙明亮的眸子，然後在雨中被拉着一起向那輛顯眼的車跑去。
雨絲像張網一般，輕薄如蟬翼，卻處處蒙住人無處安放的心，亂成一團，卻又堅定。
外面的夜很深了，只剩下路燈，打在雨絲上，仿佛碎碎的光雨從天傾覆而下，籠在那奔跑的人影之上，天地之間，只剩二人，被纏繞在這走不出的巨網之中。
“不是，你幹嘛？”
簡瑜幾乎是被塞進車裏副駕駛的，連緩過來的時間都沒有，疑惑地看着趙宇琛從這邊繞過車頭利落地上車。
緊接着“碰”地一聲，車門緊鎖。
簡瑜沒來得及發聲，話就被突如其來的吻給堵死了。
“唔……嗯……”
這次幾乎是趙宇琛完全主動并牢不可破地占據了上風，這時候簡瑜才知道之前的吻有多麽克制，相比起來簡直就是試探。
但她徹底溺死在這窒息的瘋狂之中了。
直到趙宇琛迷亂地抽身，簡瑜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帶着戀戀不舍，随時害怕這只是一場夢。
“去我家。”
“啊？”
“我家比較大。”
“啊？”
“睡覺比較舒服，不會被打擾。”
“啊？”
“你別啊了，我想一輩子照顧你，你願不願意。”
沒有任何詢問語氣，反倒是陳述般的堅定。
“啊？……嗯？你說什麽？”
簡瑜皺眉一臉不解，180°大轉彎把啊給換成了“嗯？”。
“你怎麽這麽傻得可愛啊？”
趙宇琛摘了眼睛，那雙眼睛裏面是暗夜似的深邃，此時帶着一點緊張和期待，甚至少見地，手心出汗了。
“我們到底去哪裏？”
簡瑜勉強壓下突如其來的一切在她心裏驚起的波濤，聲音顫抖地問。
那邊無恥地說：
“啊？你房卡不是丢了？沒事，趙哥有房，去我家住。”
“放屁！我房卡不是讓你給扔了嗎？”
簡瑜難以置信地微微轉身，瞪大眼睛就看着趙宇琛嘴角不自覺上揚，眼睛瞟了下後視鏡，笑得更深了。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
“我，我不用。”
幸好酒店是他家的，不然簡瑜頭都大了。等等，她突然想明白什麽，怪不得，前臺那樣說話。
“那不管，今天你遇上壞人了，就要帶你走，反抗無效。”
趙宇琛認真看着前方的路，嘴角掩不住的笑，因為太開心，胡茬都笑得花枝亂顫了。
簡瑜知道他在開玩笑，只是把臉別過去，看向窗外，漫天的雨絲落在窗戶上，她覺得一切陌生而奇怪，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車裏突然沉默了。
她覺得臉很熱，可手，腳卻冰得凍人，怎麽捂也捂不熱，即便天氣并不冷，車裏還有暖氣。
可她就是在冰與火的掙紮碰撞中，被困住了，突然迷茫了。
車停了，她擡頭，眼裏帶着迷蒙，而後緩緩轉身看着主駕駛座上的人。
他在解開安全帶。
“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好像沉入了深海，周圍是數不清的泡泡，很快出現，又很快幻滅，消失不見了。
“過來……”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趙宇琛愣了一下，行動卻勝過思考，果斷幹脆伸出手，就這樣把整個溫暖的胸膛敞開給她。
他碰到簡瑜的手腕，被冰冷的感覺刺了一下。
簡瑜什麽也不說，埋在他的胸膛裏，即便車裏兩人間的距離并不适合擁抱，為了繞開中間的手剎，她覺得姿勢有些別扭，可她卻怎麽也不想從這個堅實暖和的懷抱裏出來。
她手還是冰冷，卻因為趙宇琛落在上面的一個輕輕的吻而燒起火來。
她這才從沉溺中起身，不想打破這夢中無數次的氛圍，然而她得起身了，她不知道，但好像有什麽在告訴她，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接近她曾經那些無法道來的心酸渴望。簡瑜理了理衣服，擡頭，就看着趙宇琛一直低頭看着她，她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清冷又盈亮，一閃一閃地盯着他。
他輕放在她頭發上的手，正卷着一縷頭發把玩着，酥酥麻麻的感覺就從她心裏到腦子裏，無限蔓延放大。
“走，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