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給
韓煙以為樓宴之是在開玩笑,放着現成的編劇不用,讓來試戲的演員複述劇情?
但很快。
她發現樓宴之是認真的。
樓宴之:“梁老師有什麽問題嗎?”
梁殊:“沒有。”
劇本她從頭到尾看了,而且看了不止一遍。
其餘人不知情,樓宴之卻足夠了解她。
她不僅能說出每一處的劇情,很多場景中的臺詞都會背了。
“……收養江穗的福利院因為假扮聾啞兒童的事暴露,院長被警方帶走調查,她深思熟慮後決定放棄律所的工作,卻不被男友理解,兩個人在江穗臨時決定回老家縣城的那天,爆發了在一起後最激烈的情感對峙。”
樓宴之翻開劇本掃了眼臺詞:“從哪段開始?是你不想面對程澈,連着幾天沒回複消息;還是拒絕程澈的幫助,不辭而別,準備電話裏分手?”
樓宴之的話有些犀利,和劇本裏一路順遂長大的男主江澈完全不沾邊。
韓煙開始後悔了。
這人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演初入職場的小年輕,倒是比較适合演黑幫頭子。
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自己來了。
梁殊反駁:“不是不辭而別,是臨時回縣城處理爛攤子,也沒準備在電話裏分手。”
樓宴之明顯是話裏有話。
不過樓宴之并沒有去争辯到底是什麽,只說了句:“那就從這裏開始。”
一旁的助理聽見樓宴之的話,開始念起了這段劇情的旁白。
磕磕絆絆的試戲這會兒算是又重新走入了正軌。
(江城長途客運汽車站,始發站江城—終點站長竹縣)
江穗把捆綁好的行李放進了後備箱,車程有三個小時,整點發車,她暈車嚴重,沒發車前一直坐在路邊的石墩上。
程澈一走進來就看見了她,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程澈(樓宴之):“江穗,我聽公司人事說你已經離職了,所以你現在是準備不辭而別嗎?”
江穗(梁殊)沒想到程澈會追來這裏,她還沒想好怎麽和自己這個象牙塔裏長大的男朋友解釋:“不是,你聽我說“。”
程澈一把搶過了江穗手上的車票:“那這是什麽,江穗你都從那個福利院走出來的,為什麽要回去?你是所裏最年輕的執業律師,你有大好的前程,為什麽要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放棄自己,還是因為韓悅,你知道我們之間沒什麽,她只是我父母朋友家的孩子。”
江穗無奈:“程澈,不是因為韓悅,我只是還有自己要做的事,這次不辭而別是我的問題,但我只是沒想好怎麽和你說,我想回來再和你解釋的……”
程澈打斷了江穗的話:“我聽你同事說你最近打算把房子退租,你真的會回來嗎?你為什麽永遠都用沉默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我也不懂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最後還是會站在你那邊;說到底,你并沒有那麽愛我。”
“我沒有……”
言語到這種時候愈發顯得蒼白無力,但她真的沒有打算不回來,只是想換個偏點的房子省些錢……
在聽到院長爸爸被警方帶走的時候,她已經有些不理智了,此刻面前站着的還是她最信任的人。
江穗控制不住地落淚,簌簌落下的淚水掉落在夏日滾燙的花崗岩上,迅速成煙。
江穗:“程澈,你記得你向我告白的那天嗎?畢業季,突如起來的一場雨,澆濕了你點的蠟燭,看客行色匆匆都去避雨,只有你還傻呵呵地站在原地;我遠遠地看着你,突然心頭裂開了一道縫,覺得大膽和你試試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
江穗:“但等工作開始,我就發現我們其實不是一類人,你家境優渥,不愁吃穿,工作向來有人為你保駕護航,我很慶幸你生長在那樣的家庭裏,沒有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但我也很惶恐,擔心我一不小心把你拉入到你不應該見到的陰霾中。”
程澈:“所以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你對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嗎?我們的感情就抵不過你口中所謂的現實嗎?”
時間在他們倉促的對話間已經無限趨近整點。
江穗沒有回答程澈這個問題,她不得不走了。
這段對峙到這裏只剩下一段無聲的沉默。
但梁殊已經徹底代入到角色之中,她覺得情緒在這裏應該有一個出口。
所以在助理喊停之,她自由發揮又多說了一句:“在苦難面前,一切都要為現實讓步。”
這段戲并不好搭,大開大合的感情在沒有場景,只靠口述的鋪墊下,連劇情都顯得單薄很多。
但梁殊說完這句,大家突然都沉默了。
氛圍寂靜到讓進來的人真的以為他們演得是一場‘啞劇’。
副導演回來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還以為是怎麽了,開始都沒敢說話。
韓煙倒是興奮着,洋洋灑灑地在劇本上把那句話加了上去,她覺得這是她今天最大的收獲。
韓煙偏頭看樓宴之,也顧不上還有別人在場:“等下一起吃個晚飯?我之前最喜歡的那家日料店上新品了,慶祝一下。”
樓宴之沒說話,視線仍落在梁殊身上。
韓煙不是沒察覺到樓宴之對梁殊有些特別,順勢問了句:“梁老師,你要不要也一起,我們順便還可以聊聊戲的事。”
“不好意思,韓編劇,我約了人。”
梁殊拒絕的很幹脆,之後看都沒再看樓宴之,完全是一副劃清界限的樣子。
于是韓煙對面前這兩個人的關系更好奇了。
難道真是她想的那樣?
淩苗苗在外面掐算着時間,梁殊的試戲時間比其他藝人都要多一些,她還以為是試戲不順利的事,在外面等得有些焦急。
等見梁殊走出來,她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問:“怎麽樣?試戲還算順利嗎?”
“還可以,我和譚鳴約的時間快到了,先送我過去吧。”
淩苗苗留意梁殊的表情,怎麽看也不像還可以的樣子。
不過見她心情不好,淩苗苗也沒再提:“好,長淮路43號,是這個地址嗎?”
“嗯。”
只給了一個地址,梁殊之前也沒特意查過這是哪裏。
等淩苗苗把車開到了,梁殊才發現這個位置有些偏僻,已經快出北城了,但環境很幽秘,附近的莊園一看就是私人場所,周圍的車輛都很少駛過。
淩苗苗看着定位:“長淮路43號,就在這附近,但怎麽沒看見哪裏寫着門牌號。”
梁殊降下副駕駛的車窗也朝外面看了一圈,确實沒看見。
邊上倒是有幾條劃着單行線的岔路,但導航上也沒提示到底要走哪條。
梁殊:“我問問譚鳴。”
梁殊給譚鳴打電話。
譚鳴大概正在忙,電話響了半天才接:“學妹你到了?你等等,我現在出來接你。”
梁殊挂了電話怎車上坐了一會兒,就見譚鳴是頂着小雨從後面的小徑中跑出來的,手上還拎着一個白色的袋子。
譚鳴:“裏面路不好,我把車開進去吧?給小七買的貓糧是不是挺多的?”
梁殊:“除了貓糧我還給小七買了些罐頭,一會兒也一起給你。”
淩苗苗把駕駛位讓給了譚鳴,她順手把打包來的料理給了副駕駛的梁殊。
“讓你跑這麽遠有些良心難安,特意給你打包的日料,這家味道很不錯,我舅舅請制片人我跟着蹭飯,不然就叫你留下一起吃了。”
“那可說好了,學長欠我一頓飯。”梁殊開玩笑地說。
譚鳴答應得卻很痛快:“行啊,下次請你吃更好的。”
“坐穩了,我開進去了。”
梁殊朝着前面那個岔道看,看來看去也沒見有什麽店鋪。
好奇地問:“我們來這邊怎麽都沒看到門牌號?”
“有的,就是這店位置太靠裏面了,外面被一片綠植擋着,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圍着這裏找了很久。”
“喏,就在前面。”
譚鳴又往前開了會兒,梁殊才終于看見隐在深處挂着燈籠的那幢木房子,木房子的門前停了一整排的豪車,只是這麽看着就知道出入者非富即貴。
梁殊下車走去後備箱想幫譚鳴搬東西,但譚鳴卻攔着她:“不用,你告訴我哪個是,我自己搬就成,外面下雨你就在車上坐着吧。”
梁殊:“雨下大了,我幫你撐傘,我還帶回了幾袋貓砂,怕淋水。”
譚鳴聞言也不再客氣,就讓梁殊幫她撐着傘,只是他個子高,走路的時候還是會刻意彎下些,讓梁殊不至于舉的太累。
來回搬了三次,東西才徹底搬完。
兩個人又很久沒見了,頂着雨站在青石子路上聊了一會兒。
進來的時候天還有些亮色,出去的時候被陰雨天已經遮的霧霾霾的。
隔着遠些的距離,看着兩個人像是對雨中不忍分別的小情侶。
韓煙已經在駕駛位上坐了很久,見樓宴之還沒有下車的意思,就這麽随口比喻了一句。
但她感覺身邊人的氣壓更低了。
“怎麽樣?不像嗎?”韓煙追問。
樓宴之沒什麽表情:“你們做編劇的想象力都這麽豐富嗎?”
“這也叫想象力?這頂多是我根據客觀事實推斷出的內容;所以我們還要吃嗎?”
遠處的車輛終于再一次啓動,緩緩地倒車駛離這裏,男人還站在那裏招手目送。
樓宴之:“送我回公司。”
“真不吃了?合着我今天就是你的免費司機被?”
這少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怒無常。
樓宴之:“我讓樓醒去公司接你,禁區酒吧空運過來了一批新鮮食材,還從意大利聘請了頂級廚師,今晚你去那裏吃。”
“那成,我還要再去你的酒窖裏拿瓶酒。”
樓宴之:“随你。”
韓煙啧啧啧了幾聲:“我們樓哥也有今天,我看梁老師好像也不太想理你的樣子,你們到底什麽關系?不會梁老師就是你在澳門時候會的‘佳人’吧?而且我要是沒記錯,上次我在槐江你讓我幫你處理福利院的事情,也是為了梁老師?我遠遠地見過她,有點印象。”
樓宴之阖眼靠在那裏,看着并不想說好。
“好好好,那我們不提這個,說點別的。”
韓煙打了把方向盤将車行駛到主路上:“我客觀感覺,梁老師的演技真的還不錯,梁老師來面試之前我就知道她是你們海遙開後門的,本來不抱有什麽希望。”
“既然這樣,我可要好好給梁老師挑個角色。”
“《啞劇》的女二和女三,你覺得我把哪個角色給梁老師?”
樓宴之睜眼:“你覺得哪個角色更合适?”
韓煙抿了抿嘴:“女三這個角色比較讨喜,雖然戲份少片酬少,但無論是角色的塑造上,還是後續的發展上,我都比較看好這個。”
韓煙繼續說道:“女二當然也有女二的優點,就是女二這個角色我當時寫的時候心情爆炸,就沒怎麽收住,人設不完美;但是勝在戲份多,片酬高,到時候還能多給你們海遙創收。”
韓煙:“你怎麽想?”
“都不給。”
韓煙:……
這是記仇了?
還是……吃醋了???
韓煙離譜地覺得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