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數學來說,很多的時候雖然結果是一樣的,但解答的過程卻往往多是不一樣的。
一模一樣的步驟可能是抄的答案。
但一模一樣的解題思路……
就很的耐人尋味了。
“嗒、嗒。”蒲冬還在黑板上演算,少年有一頭很濃密的頭發,整個人看上去總是幹淨整潔的,很是清爽,那一雙眼睛裏好像盛着萬千變幻的數字符號,仿佛再難的題在他面前,他都從中找出開啓那扇門的鑰匙。
少年是自信而堅定的。
有那麽一點點的倔強,也有那麽一點點的別扭。
有點毒舌。
也有點壞水。
偶爾會吐槽舍友。
偶爾也會被舍友吐槽。
總是喜歡轉着筆,在每每思考的時候,好像他的腦子和手中的筆一樣飛速運轉着。
溫蔓不知道老師發現了什麽,只是看着老師拿着她的作業本一直站在自己的旁邊望着講臺上蒲冬的演算,心裏無來由的有些不安。
一顆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裏。
是老師發現了什麽?
還是她自己多想了?
溫蔓不知道,只是握着筆的那只手有些僵冷住,她低下了頭不敢再看黑板上蒲冬寫的板書。
自己并沒有做什麽,不要慌。
溫蔓不停的告訴自己,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慌着什麽,這份不安又是因為什麽,只是因為老師的這一系列舉動讓她有些混亂不安。
有些害怕被發現什麽。
有些害怕被人察覺到什麽。
但是,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會這樣的像做賊心虛一樣的坐立不安呢?
“非常好。”就在溫蔓如坐針氈的時候,突然聽到老師開口贊道,原來是黑板上的蒲冬演算完了,小楷隽秀的粉筆字洋洋的鋪了一片,裏面不單是公式運用,方程式運算,還是邏輯思路都堪稱為完美。
老師抄着溫蔓的作業本說,“你把這道題講一遍。”
蒲冬點點頭,依舊是游刃有餘的樣子,從這道題的拆分到如何去理解換算都講的一清二楚。
溫蔓低着頭,只用餘光望着自己被老師拿在手上的作業本。
老師依舊還站在自己的身邊,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麽還是只是純粹的巧合,這讓她覺得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一樣的膽顫心驚,她是有試着化用了蒲冬的思路來解這一道題,但解的其實很粗糙,遠遠比不上正主,老師不可能會察覺到什麽的。
溫蔓真的很怕。
很怕老師讓蒲冬解完這道題講完這道題再讓她上去解這道題講這道題。
溫蔓更怕老師會問上一句,你們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解題都能想到一塊兒去了。
“……”
蒲冬站在講臺上講着題,不時用直尺指着自己演算步驟的要點。
這個時候她站在講臺上,幾乎講臺下所有的人,所有人的動作,所有人的神色都能盡收入眼底。那是只要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的溫蔓的緊張與不安,雖然她低着頭,但手中的筆卻捏的非常的緊,緊的甚至能看到指骨發白。
蒲冬不知道她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她這麽的不安害怕。
直尺指着黑板上的演算。
蒲冬繼續講着這一道題,但心思卻全然的飛到了另一邊。
直到他注意到了溫蔓的餘光一直在注意着老師手中的作業本,又想到了老師那個時候再拿起她作業本時的意外與贊賞,又看着老師一直的停留在她的座位旁邊。
蒲冬不知道溫蔓在不安什麽,但他卻很清楚數學老師一般這個架勢的時候,就是準備拍拍自己站的旁邊的同學肩膀,讓對方上去做題的時候。
這是他的習慣。
一但停到了哪個學生的身後,看到對方解的好,或者有什麽問題,就會讓學生上臺解題。
蒲冬在經歷了高一一整年的數學老師做“背後靈”的生活,已經徹底的習慣了,但看溫蔓的這個樣子,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可以猜到一個答案。
那就是——
溫蔓一點兒也不想上講臺解這道題。
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她所表現出來的是非常明顯的不想走上講臺。
這個辦法就很好解決了。
“——那麽如果再從這道題目中的延伸開來,在BC兩點之中建立一個新的坐标系。”蒲冬一邊說着一邊就着手上的直尺直接的原題的圖形中畫出新的圖形。
蒲冬繼續說,“根據這個坐标系來解答,從而能得出另一個全新的思路,那就是AB要小于CF,由此可以得知……”
數學老師在黑板上抄板書的時候整個晚自習只剩下了半個小時,對于之後的時間安排撥去了五分鐘給同學先試着解一下,在撥五分鐘給他來解題講題,如果再撥五分鐘給溫蔓,那麽至少要剩下十分鐘給自己來總結概括。
而既然是這樣的話,他只要站在講臺上把剩餘的十五分鐘全鐘講完,一直講到晚自習下課就可以了,這樣溫蔓就不可能被老師點名走到講臺上。
蒲冬站在講臺上神色平靜的一邊用直尺畫着圖一邊詳盡的講着。
這道題其實已經徹底講完了,但他卻能做到在這一道題的基礎上不斷的舉一反三的變幻着新的題目,延伸出新的知識點加以鞏固,而這些變幻出來的題目與新的知識點又無一不是與這一道題,與今天下午上課學到的內容緊密的咬合在了一起,完美的結合。
數學老師的心情一路從贊賞到誇不絕口到聽得津津有味停不下來。
嗯……
再這樣下去時間快要不夠了。
數學老師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時鐘,正想要打斷他,卻又被他變幻出來的新的題目與思路給吸引住了,于是又繼續津津有味的聽了下去。
這越聽越覺得……
蒲冬這再講下去的話,是不是就要搶了自己的飯碗?
數學老師放下了溫蔓的作業本,他覺得很有必要打斷蒲冬不能再讓他繼續講下去了,不然他都快沒內容講了。
“叮鈴鈴鈴鈴鈴——”就在數學老師放下溫蔓的作業本準備走上去“奪回”自己的講臺時,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了起來,徹底的打破了晚自習之前寧靜熱烈的學習氛圍。
蒲冬放下了直尺,手上還沾着一手的粉筆灰,說,“老師,我講完了。”
數學老師:“……”
“叮鈴鈴鈴——”晚自習的鈴聲持續不斷的響了數十秒後停止。
同學們陸續的收拾東西準備回寝室。
“蒲冬不愧是蒲冬,他可真是厲害。”黃思如感慨。
“是啊。”
“那麽難的題他不僅解的出來,竟然還能變得那麽多的題型,簡直就是一臺人型計算機。”林思樂還有些咋舌。
溫蔓收拾好了東西,笑着說,“既然看到了和學神的差距,那我們可要再加一把勁了。”
白可說,“這再加十把勁都趕不上學神啊。”
吳麗麗伸了個懶腰,說,“做學神有什麽好,吾輩凡人現在只想回寝室睡覺,做一晚上題真是累死了。”
蒲冬依舊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他的腳傷還沒有完全,現在走路還有點一瘸一拐的,關完教室的燈,再拉下教室的電閘,就在他關上門的時候正巧遇到了數學老師鎖好教師辦公室的門走了過來。
老師說,“早點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休息好了學習起來才有精力。”
蒲冬點了點頭,關上了教室的門。
“對了。”
數學老師就在走過去的時候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停了下來打趣着說,“下次記得給老師留點時間,你這個年齡還是別太急着來搶老師的飯碗。”
蒲冬笑了笑,“說到了興頭上一時沒有拉住。”
數學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老師有時也深有同感,你一定要加油,今天晚上看你在講臺上意氣風發,可真是帥極了。”
蒲冬笑了,“是嗎。”
那話雖然聽着平靜,看着輕描淡寫,但語氣裏卻還是有着藏不住的小驕傲小高興。
到底是年輕人。
數學老師拍拍他的肩膀說,“溫蔓的數學不算差,但是和她的各科成績比數學還是個弱項,你既然教她,就好好教教她吧,這孩子也是個可塑之材。”
蒲冬怔住了。
他不知道老師看出了什麽,也不知道老師是怎麽想的,這就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數學老師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總以為瞞得過老師,但老師都是你們這個年齡過來的,又有哪些沒有經歷過,老師只想跟你說,沒有什麽比一起成長一起變得更優秀要還要美好的事情了。”
朋友也好。
無論是普通的朋友,或者是男女朋友。
沒有什麽比兩個人一起成長一起進步要更美好的事了。
蒲冬愣了愣。
他對溫蔓……大概是有些好感的,但也只是有一點好感。至于其它的感情其實還很朦胧,有時候讓他自己都有些迷茫疑惑,也曾讓他有些困惑要怎麽處理和女生和有好感的女生的關系。只是堅定着清楚,在高中階段沒有什麽比學業還要重要的東西,于是便将其它的東西全部籠統的劃分去了另一邊關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
就像是自己的小秘密一樣。
但老師的這一番話卻突然的點醒了他。
是啊。
沒有什麽比兩個人一起成長一起進步更好的事情了。
哪怕只是普通的朋友。
普通的朋友……
在普通的朋友這幾個字浮現在腦海裏的時候,蒲冬不自覺的想起了溫蔓低下頭時的樣子,心裏好像有一處很柔軟的地方微微的顫了顫,但又很快的恢複的和往常一樣。
蒲冬擡頭說,“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他明白了。
溫蔓對于他,更像是一個藏匿在心裏最深處不為任何人所知的一個小秘密。
這個小秘密就像是一個種子紮在了他的心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的生根,悄悄的發芽。但即使是這樣,這依舊是他的一個悄悄的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
翌日。
溫蔓和往常一樣的來到了教室。
自己的筆記本已經被歸還到了原來的位置,知道他一定會還回來,溫蔓在收到自己的筆記本後一顆懸着的心終于安穩的落了下來。
她真的太大膽了,竟然真的把自己的筆記本給了蒲冬。
這要是被任何一個人發現的話,被人問起來“為什麽特地借給蒲冬”,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關心同學。
但憑什麽這麽關心呢?
又還是一個男生。
關心的也太過頭了。
但也好在現在終于重新回來了,就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當成日歷一樣翻頁過去吧,本來就沒有任何交集點的兩個人,犯不着扯上關系,更不能因為其它的一些原因而耽誤了學習。
溫蔓坐了下來,伸手翻開了筆記本準備開始清晨的預習。
筆記本打開了。
裏面有一張白色的小紙條。
“如果有不懂的問題,随時可以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