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第 22 章

香燭街原名也不叫香燭街,街口有個老舊生鏽的路牌,寫着通明巷三個字。浩浩蕩蕩的城市改造似乎還沒有來得及蔓延到這裏,狹窄的道路兩邊都是低矮遮光的老式樓房,最高也不過五層。一樓統一都是商鋪,十有七八都是賣香燭紙錢的。

喬慕冬的車開進去了就難以調頭,只能在拐彎之前停了下來,放在路邊上。

何喻打開車門下去,就覺得嗆了一臉的灰,氣候幹燥,路邊塵土又大,一有汽車經過,就揚起漫天灰塵。

喬慕冬站在車門旁邊點了根煙,用力抽了兩口,然後對何喻說:“跟我來。”

何喻跟在他身後,朝那條狹窄的通明巷走去。

街道本來就狹窄,兩邊的商鋪更是無一例外的支了個長攤子出來,攤子旁邊還倚放着紙紮的高大別墅以及臉蛋通紅的童男童女。何喻走路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害怕撞了別人的攤子。

喬慕冬腳步邁得很大,一直走到盡頭一家最大的香燭鋪子才停了下來。何喻跟在他身後,見到喬慕冬一停下來,那鋪子門口坐着的三、四個年輕人嘩啦一下全部站了起來。

何喻也停下來,開始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何喻那時候在監獄,接觸過這樣一種人,剛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初中畢業就沒讀書了,在修車店給人打工。那個年輕人其實也沒做什麽壞事,被關進去的原因是因為修車鋪子帶他的師父跟別人打架,他拿着棍子幫老師傅紮場子,趁機也敲了那人兩下。雖然沒敲出什麽事兒,還是以尋釁滋事的罪名逮捕起訴了。

何喻那時候跟他一起在廚房幫忙,問他這樣子是不是太劃不來了?他滿是不屑,說你懂什麽,這才是兄弟,這才是義氣。

何喻覺得他傻,他也挺看不上何喻。後來何喻回頭想想,确實自己比他傻,傻得沒邊了。

就如同那個年輕人一樣,這個城市還有許多這樣的年輕人。他們年紀輕輕離開學校離開家人,出來打工,卻又不甘于勞苦清貧,于是跟着所謂的老鄉、大哥,開始在這個社會上閑混。混得不好的,或偷或搶,販毒聚賭,一不小心就被警察給抓了,坐幾年牢出來繼續偷搶,陷入死循環;混得好的,也有混出出息來的,錢賺多了可以買房子投資做生意,搖身一變也就成了社會成功人士。

當然後者是少數。何喻一直以為喬慕冬也會成為其中之一,沒想到姓喬的天生與人不同命,用游戲裏的話來說,那是挂了外挂的,一般人沒法比。

不過喬慕冬總是在這些人中間混過的,這一點不只何喻清楚,面前這幾個飛揚跋扈的年輕人顯然也清楚。

喬慕冬冷冷掃他們一眼,伸手給何喻,“過來啊,站那麽遠幹什麽?”他以為何喻害怕了。

何喻暗自翻白眼,一定要貼着他站了,在他看來才不叫遠。

何喻走近兩步, 被喬慕冬牽住了手。喬慕冬的手掌大而溫暖,握住何喻的力道也很大。何喻覺得有些別扭,卻甩不開他。

那幾個年輕人互相看了幾眼,其中一個人問道:“要買什麽啊?”

何喻忍不住打量面前這個香燭鋪子,與他一路走來看到前面那些鋪子似乎沒什麽區別,攤子上擺放着長短大小不一的香燭,還有各種花花綠綠的冥鈔,地上放着紙紮的別墅汽車,其中還有一輛是奔馳。

鋪子裏面坐了一個老人,身上穿着深藍色的老式圍裙,面前擺個大簸箕,正在将一大摞紙錢分成幾小摞,然後用白色的塑料繩捆起來。他一直沒擡頭,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喬慕冬問:“洪小貓來了嗎?”

那幾個年輕人頓時變了臉色,有人脫口而出:“你TM什麽東西!”

這時候,鋪子裏坐着的老人突然把手裏的東西都放下,站了起來,他撣撣圍裙朝外面走來,眯着有些渾濁的雙眼,看向喬慕冬和何喻,随後嘴角的皺紋咧開來,笑道:“我說是誰啊?原來是老喬家的冬娃子,很多年沒見過了。”

喬慕冬态度也放恭敬了些,“王叔,好久沒來看你老人家了,身體還好吧?”

王叔将雙手攏進袖子裏,“好,挺好的。”

從他站起來說話之後,那幾個年輕人就沉默着站到一邊,只死死盯着喬慕冬看,不再開口了。

王叔又說道:“你來找小貓玩啊,他今天沒來過這邊,你是不是走錯了啊?”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個和藹的老人在和小孩子聊天一般,何喻聽得有些想笑。喬慕冬卻并不在乎,說:“我約了你家小貓在這邊見,我在這兒等他。”

王叔聽了,點着頭說道:“好好,進來等。”

喬慕冬牽着何喻的手走進鋪子裏,王叔吩咐人給他們拿凳子坐。何喻看到一只貓懶洋洋從他腳邊竄過,那貓顯然年紀不小了,身上的毛很厚,看起來也沒什麽光澤,往旁邊蜷着身子一趴,就沒動靜了。

喬慕冬也在看那只貓,問道:“這就是洪闵航以前那只貓?”

王叔“嘿嘿”笑了兩聲,“難為你還記得,老熊,活不了幾天啦。”

王叔這話說得頗為感慨,喬慕冬也不由露出個笑容來,“怎麽不記得?那時候洪小貓每天穿着拖鞋短褲,抱着老熊跟在他爸和他哥屁股後面打轉,要不怎麽都叫他小貓呢?”

王叔站直身體,搖搖頭,“慕冬你又忘了,小貓是獨生子,沒有哥哥。”

喬慕冬并不在意,自顧自說道:“我前兩天才見過黎唐,沒認出他來,變了挺多的。小時候見過兩、三次,過了太久,快忘光了。”

王叔說:“你現在是大少爺,貴人事忙,認不得是應該的。”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洪闵航出現在鋪子門口,喊了一聲:“王叔。”

幾個年輕人紛紛站了起來,“洪哥。”

洪闵航笑着朝他們點點頭。

喬慕冬和何喻也站了起來。何喻打量着洪闵航,他一身西裝領帶,鼻梁上還駕着金絲眼鏡,看起來比喬慕冬還像個公司少東,五官是很斯文俊秀的長相,個子比何喻稍高大一些,頭發整整齊齊往後梳着,嘴角有些笑紋,大概是個愛笑的人。

他走過來拍了拍喬慕冬的肩膀,笑道:“不錯啊,越來越帥了。”

喬慕冬哼一聲。

洪闵航又看向何喻,問喬慕冬:“你朋友?不介紹一下?”

喬慕冬有意識地伸手将何喻攬到身後,道:“不用介紹了。”

洪闵航饒有興趣看着喬慕冬維護的态勢,倒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說道:“我記得你和黎唐沒有來往吧?”

喬慕冬說:“現在有了。”

洪闵航“哦?”一聲,“怎麽有的?可以告訴兄弟不?”

喬慕冬看着洪闵航,一時沒有說話。他和黎唐真算不上有來往,小時候常來找洪闵航玩,見到過一、兩次黎唐,那時候黎唐十七、八歲,個子已經挺高了,夏天穿件背心,緊緊貼在身上,肌肉線條流暢緊實。喬慕冬還在不懂事的年紀,他只覺得洪闵航他哥很好看,特別是腰和屁股那一截,好看得讓人恨不得上去捏一下。至于黎唐的臉長什麽模樣,他卻是已經記不清楚了,所以在食有味見面時,他沒能認出對方來。

所以現在問他和黎唐有什麽關系,他真有些答不上來。只是因為是何喻來找他幫忙,他就頭腦一熱,依何喻現在的性子,能來找他幫忙的機會少之又少,不得不好好把握住了。就算何喻現在說他想要喬慕冬把淩雲送給他,他說不定也能一時沖動答應了。

最後,喬慕冬還是緩緩說道:“你們終究兄弟一場,你忍心眼看着他們整死黎唐?”

洪闵航将雙臂抱在胸前,“我不信有人會瞞着我整死黎唐。”說完,他轉向王叔,态度恭敬地問了一句,“黎唐在這裏?”

王叔搖搖頭,“不在。”

喬慕冬道:“有人看着你們把他帶過來的。”

王叔笑了笑,“他是來過一趟,聽說今天是向鋒的忌日,就跟着兄弟們去給他燒香了吧。”

洪闵航作出恍然的表情來,“今天是我爸的忌日,黎唐看來是念舊,特地祭拜他老人家去了吧。”

何喻忍不住,說道:“黎哥犯得着把自己的餐館砸了來祭拜你爸?”

洪闵航看向何喻。

喬慕冬将他的手握緊,說道:“行啊,那我們一起去拜祭一下洪叔叔,順便看黎唐是不是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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