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遇雨

第 23 章 淪陷

淪陷

客廳的燈光是自動感應的,越來越暗,只能看到橘紅色的光塊閃爍下,兩人鼻梁,睫毛落下的陰影。

“我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簡瑜。”

趙宇琛擡頭,那雙眼睛直直盯着她,堅定不移,下定了決心要把一切都披露出來。

“你想好了嗎?”

簡瑜手心裏出汗了,有什麽堵在胸口,愣了一下,緩緩看向他,可她還是沉默了,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怎麽會舍得拒絕呢?

那是她懵懂時禁忌的妄念啊。

再到後來,那麽多少,沒有一個,叫趙宇琛……

她幾乎沒有猶豫,人生所有的勇氣都用到了現在,抱住了趙宇琛,把頭埋在他肩膀上,全身都失了力氣,害怕抓不住眼前的一切。

“她像你,可我,不一定适合你。”

趙宇琛最後喘口氣,輕輕拍了拍簡瑜,慢慢說道,放在她後頸的手加了些力氣,又适可而止地放下。

“你呢?”

他垂下眸子,低低地問。

“我?”

簡瑜不知道怎麽,眼睛有些紅,心跳得太過厲害,幾乎是用細若游絲的聲音一字一句回道:

“我……我還是喜歡你。”

她擡頭,亮晶晶的眼睛沒有因為泛紅而顯得疲憊,而是帶着怯懦的期待,看着趙宇琛的眼睛,下了決心一樣,繼續:

“可我還是只喜歡你,你能回過頭,多看看我嗎?”

趙宇琛愣住,眼睛裏帶着不可思議的幸福,心裏卻迅速地回想着一切:

你能回過頭,多看看我嗎?

這份愛,她到底一個人默默在他看不見的背後藏了多久?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猛地打斷了客廳裏的一切,無論是回憶,還是期許。

簡瑜有些局促地起身,慌亂地用手把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後,光潔的臉上泛着淡淡的紅暈,擡手間露出了長長的脖頸,細瘦緊致卻有着光澤,順延到鎖骨處的骨頭恰到好處地凸起。

淡淡的清香忽然遠去,趙宇琛的手還懸在半空,一個人回味着頭發略過的酥癢。

簡瑜低着頭,眼睛卻不安分地想偷看接電話的趙宇琛,卻剛看過去,就撞上了後者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視線。

趙宇琛認真專注地回着電話,眼神暼到了簡瑜的脖頸,喉結上下滑動了下,愣了一下,而後刻意地換了個方向看。

簡瑜懵懵地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仔細檢查了一番都沒發現,只聽得趙宇琛對着電話那邊說“就放在那裏。”

“猜猜什麽到了?”

簡瑜舔了下嘴唇,看着他,把嘴邊的“蛋糕”咽下去,緩緩擺出一個“我不太清楚”的表情。

她都看到了……

而且電話聲音,她都能聽到……

她又不是傻子……

“嗯……我覺得你應該是知道了,哎,沒成功,想讓你去睡覺,一睜眼看到的。”

趙宇琛竟然覺得有些遺憾,不過也覺得太過倉促,她那麽敏感細膩,怎麽會發現不了。

他看了眼手表,已經快五點了。

“真的不睡了。”

“不了,我看會兒文件吧。”

簡瑜偷瞄了正在起身的趙宇琛一眼,看見他正披上新的駝色的大衣,同時一種淡淡的清爽的熏香味道就這樣沁人肺腑。

他正背對着她,于是她內心暗喜,光明正大地試圖再多看兩眼。

他好像察覺到了一樣,突然就回頭,簡瑜甚至來不及撤退視線,就被抓了個正着,尴尬地抿了下嘴唇,去拿桌子上的牛奶。

頭上不輕不重,癢癢的,又很溫柔,他像撫摸小貓小狗一樣,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擡頭望他,燈光模糊了視線,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的漏拍。

“頭骨挺圓。”

……

看着簡瑜愣愣的表情,趙宇琛又笑回了那個潇灑不羁的樣子。

他笑起來嘴巴是弧形的,相當舒展,就像帥氣的阿拉斯加犬一樣,純真又邪氣。

“等天亮了再看文件,浴室在那兒,折騰一天了去洗個熱水澡。”

趙宇琛手裏拿着一副墨鏡,簡瑜懷疑他只是純粹為了裝酷,本來大晚上就什麽都看不清,這下更看不清了。

他專注地把水溫,沐浴露洗發水和新的浴袍什麽的都放好,才準備出去,看了眼呆在原地不敢動彈的簡瑜,一下子猜透了她的心思。

“裏面的東西你随便研究,弄壞什麽都沒事,慢慢玩。”

“真的?”

“真的,騙你我是小狗。”

“謝謝。”

趙宇琛看着簡瑜認認真真道謝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聲音也柔了下來:

“去吧。”

浴室隔音很好,簡瑜很快就洗完了。

她披着睡袍,稍微有些大,她恍惚間總覺得能聞到一種微醺的藥草香,像是趙宇琛衣櫃的味道。剛轉過拐角,正好把腰間的衣帶打好結,一擡頭,就看到趙宇琛正坐在沙發上,俯身收拾什麽。

他把東西取回來了。

她側過一點身子,看到了一個大大的蛋糕盒。

趙宇琛恰好聽見動靜,順勢回身,一瞬間愣神了。

只見簡瑜穿着全新純白的棉絨材質的睡袍,頭發半濕,一縷一縷的沾着水汽,烏黑柔順,又帶着一些淩亂。那雙好看的眼睛像是冰裏染了墨,明動沁涼,本就白皙的皮膚被襯得更加清透,唯有被打上暖光的暖烘烘的睡袍将人裹着,臉上泛着紅暈,添了一些親近之氣。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明顯因為第一次這樣出現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感到陌生又有些雀躍。

趙宇琛愣愣地淺笑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怕她濕着頭發着涼頭疼,便問了句:“吹頭發了嗎?”

簡瑜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微微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遲緩地說:

“沒有……我,我沒來得及找吹風機。”

吹風機就放在浴室外間那麽顯眼的地方,趙宇琛半信不信,無奈地笑了一下,起身走向簡瑜,抓住她單薄的手腕,隔着一層特制的輕柔棉感布料,摩擦間帶着一點溫度,熱傳遞到了簡瑜有些冰涼的手腕上。

他親自拿着吹風機,幫她吹了頭發。

簡瑜就坐在大大的臺子邊,那裏應該是用來放香薰和花瓶的,然而邊緣擺了坐墊,可能偶爾有人,好吧,也就是趙宇琛,會坐在那兒對着花瓶發呆。

臺子面積很大,因為這別墅本身就很大,只有一個人住。簡瑜總覺得,趙宇琛布置的一個要求就是,怎麽能顯得房間充實一些怎麽來,于是便有了這近似于吧臺一樣大得沒有理由的一個高臺。

她原本雙腳懸空,但是本就有些大的拖鞋一直掉,索性就盤腿坐在了臺子上,時刻關注着身後的動靜。

趙宇琛卻是真的一絲不茍地在給她吹頭發,耐心得厲害,她有時候總想亂動,也被哄勸得又乖下來。

霧氣蒸騰,她總是想悄悄多看他兩眼,這麽近的距離,真是不多得。

“別亂動。”

趙宇琛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奈,溫柔低沉,帶着一點點克制。

“什麽時候回國?”

“我學分修夠了,保研夏令營也得了優秀營員,之後能放松一小段時間。”

她想到這個,有些感慨,那些年,趙宇琛占據了內心的那些年,她好像什麽都做不了。趙宇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而她可能還站在門口觀望,就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小青年。她只能拼命讓自己變得更好,幾乎在面試前兩個星期,一天吃兩頓飯,五點起床,晚上十二點睡,一天雷打不動地讀完一本書,複習所有的資料,睡前還要做一個新聞聽力磨耳朵,幾乎人都是發昏的,也不知道怎麽熬下來的。

大學啊,還是得學習……不然就應該叫大玩了。

可那一段時間是真的有用的,面試老師問她一個專業性問題的時候,她突然回憶起曾經看到的一本哲學書中的相關理論,幾乎是沉浸式地侃侃而談,忘了一切,忘了自己,忘了面試。等她回過神,面試老師朝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她心裏挺慌的,太沉浸了,不知道結果如何。

所有人以為像她那麽優秀的人,輕輕松松是一定能過去的。只有她知道,她兵荒馬亂,不知道怎麽做,只能每天沉在一本本書中把時間填滿,才能減少那麽一點壓力。

她茫然地,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那個人。還是說,就像平行線一樣,就這樣各行其道。但她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成為一個行業裏頂尖的人物,會不會有機會,在某個項目的合作裏驚喜地看見他,強行把一條線偏轉角度,哪怕一點點,無限延長也有相交一天。

只是簡瑜沒有想到,這延長能如此之快,她走着走着,一擡頭,就跌入了曾經試圖編織的夢境。

這世界的幸運,好像第一次,縮短了時間,偏向了她。

然而她總是容易忽略,她那五年裏,走得何等無措,茫然,為了未來的某個點,需要用無數的點連成時間段,可更多人,只會看到這一個點,這裏面,甚至包括她自己。

但她徹底為這個點而淪陷着迷了,想貪婪地無限延長,直至她生命的終點。

這個點的名字,叫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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