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忌
第二日一大早，宋珺瑜出發前慣例敲響了姬婵的房門。
這是她這些年養成的習慣，自從第一次出關發現姬婵因為她的失約生氣之後，宋珺瑜每次出遠門或者閉關前都會告知姬婵一聲。
然而這次宋珺瑜敲了好幾聲，門都沒有打開。
“小婵？”
宋珺瑜垂下了眼，想起前一日姬婵蒼白的臉色，心中一跳，徑自推開了門：姬婵一向勤勉，起來很早，先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一如宋珺瑜預料的那般，姬婵果然出事了。
過了一夜，姬婵的臉色看起來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蒼白了一些，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縮在被子後方，眼神濕漉漉的，看起來讓人無比心疼。
宋珺瑜吓了一跳，又往姬婵的身體裏輸送了一道靈力，奇怪的是，姬婵的身體測起來卻仍是沒有什麽毛病。
姬婵的無竅之軀原本就比其餘人更耗費靈力一些，若是平時，宋珺瑜還可以聚齊靈力，為姬婵來個全身檢測，但此時明顯來不及了。
“小婵，要不我将你送去李家村吧？李萱應當會照顧好你。”
宋珺瑜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
萬長老對姬婵有偏見，又忙着照顧季陽，若是将生病的姬婵留在清平門中，宋珺瑜擔心萬長老不會照顧她。
出乎宋珺瑜意料，一向乖巧的姬婵卻是搖了搖頭。
姬婵垂下了眼，從被子下方伸出手，細白的手指拽住了宋珺瑜的衣袖，又擡起頭來，目光定定地望着宋珺瑜，沉默又倔強。
明明姬婵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因為姬婵蒼白的臉色，宋珺瑜硬是在姬婵的眼眸之中看出了幾分祈求的意味來。
這是……
“小婵，你是……舍不得我，想要和我一起去？”
宋珺瑜試探性開口。
迎着宋珺瑜微微瞪大的眼，姬婵點了點頭。
*
宋珺瑜下意識是想要拒絕的。
但是姬婵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在她還沒開口拒絕的時候，又一次攥住了她的衣服下擺，小幅度地搖了搖……
對上姬婵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姬婵攥着衣擺的細白手指，宋珺瑜抿起了唇，怎麽也下不了決心将姬婵的手拂開——
此時眼巴巴的姬婵看起來真的好可憐！
宋珺瑜也沒想過姬婵生病後會這麽粘人。
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
姬婵本就比一般小姑娘要嬌氣一些，凡間一般小姑娘家生了病，總會希望親人陪伴在身邊，姬婵剛入門不久，粘人些也情有可原。
而且吧，帶上姬婵的話，其實也有一些益處：姬婵這個模樣讓人很不放心，帶上她，一路上也更方便給她看病。
雖然路上奔波了一些，但她之前給姬婵的飛舟還是可以用，姬婵可以坐在飛舟之中休息，大不了她多耗費一些靈力驅動飛舟……
這般想着，難得被徒弟全心依賴的宋珺瑜對上徒弟那雙水汪汪的明眸，徹底敗下了陣來——
“我收拾一下，等會就帶你出發！”
顯然姬婵沒有想到她會這般爽快答應下來，目光明顯愣了一瞬，宋珺瑜心中的慈愛也在這一剎抵達了巅峰，忍不住捏了姬婵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一把，在姬婵反應過來之前松開，召喚出了飛舟。
“沒關系，我知道你舍不得師父，這一趟師父正好帶你去外頭散散心。”
宋珺瑜不再看姬婵的模樣，拿出飛舟加固法陣布置好了船艙，又準備了一些柔軟的褥子方便姬婵躺着，之後便轉身抱着姬婵進了飛舟船艙。
小姑娘有些害羞，推開了宋珺瑜的手想要堅持自己走，宋珺瑜卻不待她反應，一把抱起了她。
“小婵，你還小，師父是長輩，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依賴師父……”
怕小姑娘太尴尬，宋珺瑜出聲安撫。
姬婵卻明顯沒聽進去，耳根紅了一大片，緊緊閉上了眼。
這樣的姬婵看起來臉上多了幾分血色，宋珺瑜稍稍放心了一些，抱着姬婵進了船艙，又将乾坤袋遞了過去。
“我乾坤袋裏有些話……咳咳，有些零嘴，你要是餓了就可以吃吃零嘴，或者拿出留影石聽聽小曲……”
宋珺瑜站到船頭，及時收回到了唇邊的話，暗自松了口氣——
要說玩得花還是古人玩得花，尤其是目前這個秩序極亂的世道，不像現代的小說有各種限制，古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讓人嘆為觀止。
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并不适合姬婵這樣的小姑娘來看。
“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你一定要發出聲響。”
見到姬婵垂着眼，臉上的紅暈仍舊極為明顯，宋珺瑜也不指望她回複，徑自坐在了船頭靈石所在的位置，輸入靈力驅動飛舟繼續往前。
若是單人禦劍的話，宋珺瑜用的靈力要少很多，但此時要最大限度地驅動飛舟，又不能讓飛舟因為速度過快而翻倒，且不能浪費靈力，對剛嘗試着采用這種方法的宋珺瑜來說，仍是有些難度。
也虧得宋珺瑜之前奇葩的煉器方式，讓她對靈力有了超乎尋常的掌控，宋珺瑜才能較好地控制着飛舟。
但即便如此，宋珺瑜還是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在飛舟上。
一時間，周圍極為寂靜。
感受着飛舟兩旁繞着船艙呼嘯的風聲，姬婵悄悄睜開了眼。
臉上似乎還殘存着之前的熱意，讓人又羞又惱，姬婵從沒想過宋珺瑜會徑自上手來抱住她。
然而姬婵更沒想到，她原本以為要花費好一番功夫才能磨着宋珺瑜一起出門，甚至想過宋珺瑜會因此發怒，嫌她不懂事，卻沒想到宋珺瑜會這般輕而易舉就答應了她。
宋珺瑜那句“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依賴師父”不停地在耳邊回響，帶動着姬婵剛剛褪去熱度的耳朵似乎又一次熱了起來。
心中生出一種又酸又軟的古怪感覺，姬婵忍不住掃了一眼宋珺瑜在船頭的背影：女人平素懶散的身軀這一剎挺直如劍，似乎真的如同山岳一般能替她遮風擋雨……
但姬婵一瞬之後就回過了神來——
如若她的身份暴露，築基後期的宋珺瑜根本沒有能力和整個修真界抗衡。
她不想連累宋珺瑜……
心中再次升起了想要提升實力的緊迫感，姬婵忍不住摸進了宋珺瑜的乾坤袋。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宋珺瑜從藏書閣藏起來的書架上拿了不少書放進了乾坤袋。
或許恰如宋珺瑜所說，那些書暫時不适合她看，但她仍是想要嘗試一下，畢竟她提升實力迫在眉睫。
姬婵摸進了乾坤袋，摸出一本封皮為《醫典》的看起來很舊的冊子。
她過目不忘，還記得她初時學劍的時候，宋珺瑜時常拿着這本《醫典》在旁邊看，似乎研究了好長一段時日。
想來這應該是十分難懂的秘籍。
姬婵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看到宋珺瑜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便垂下頭，開始迅速地閱讀這本冊子。
越看，姬婵的眉頭卻是愈發皺起——
這裏面并不是她以為的醫術秘籍，而是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農家女收養了一只狐貍，好吃好喝地給狐貍醫好了傷，結果當天晚上，狐貍化成人形鑽進了農家女的床榻……
姬婵看着書後出現的那些活靈活現的圖畫，猛的一下合上了書，臉頰再次變得通紅——
她總算是知道宋珺瑜口中的‘這排書你目前不能看’指的是什麽了！
這……不着調的女人！
姬婵憤憤咬牙，為自己片刻前的想法感覺無比懊惱：她真是瞎了眼，居然會覺得宋珺瑜可靠！
難道宋珺瑜乾坤袋裏的冊子都是這些東西？
姬婵不信邪，又摸了一本冊子，這次她學着聰明了，知道揭開封面看一眼——
于是，她看到了裹着正經名字書皮的諸如《後妃之間的故事》、《被鄰家妹妹推倒日常》、《嫂嫂為何如此迷人》……等冊子。
姬婵覺得辣眼睛，內心無比想要忘記，然而她的記憶力實在太好，縱然只看了一遍，那些記憶卻似乎已經深刻地刻在了她腦子裏。
最後，姬婵總算摸到了一本看起來正常一點的寫着《磨鏡寶典》幾個字的書冊。
這本書看起來似乎沒有被宋珺瑜看過，因為上面并沒有套上封皮。
姬婵打開這冊書，草草翻了幾下，發現這是合歡宗女子相互之間修煉某種方法的詳細竅門，并沒有那些狗血八卦的劇情，難怪宋珺瑜不喜歡，她應該是沒看過這冊書的。
姬婵正準備放下這冊子，卻在倒數幾頁發現了幾行潦草的小字，那字跡看起來極為混亂，顯然書寫的人有些心緒不穩，姬婵看起來卻覺得有些莫名眼熟。
“宋珺瑜！為何你不能忘記宋歌，只念着我？”
這怨念滿滿的話，讓姬婵下意識就想起了傳聞中那位愛和大師姐宋歌比較、進階失敗被天雷劈死的二師姐杜霜。
難怪杜霜會被天雷劈死，她在這本冊子後方這麽寫，某些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杜霜居然是這樣妄圖欺師的玩意！
幸好她被天雷劈死了，不然自己豈不是會多了個師娘？
想起宋珺瑜身邊會常伴着另一個人，那人會讓這總是笑着的不着調的女人跟先前那些冊子裏的女子一樣躺着‘嘤嘤’哭，姬婵就莫名覺得心中不爽利。
她抿起唇，面無表情地撕下這一頁寫了字的紙，偷偷撕成碎片從空中灑落，微微眯起了眼——
任你杜霜還是宋歌，都已經成了死人。
如今的宋珺瑜，是我姬婵的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