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野菜
幾樁事了,江子霖馬不停蹄地趕下一場生意,多方查探思量,他決定賣野菜。
過了荒年,人們曾用來續命的野菜被遺忘在路邊,加上多場雨水下來,本就和野草一樣的野菜長得越發旺盛。
荒年吃到吐的野菜沒人要,被挖去給家禽家畜吃,即便是一文三斤來收,也有大把的人搶着賣。
但江子霖不着急收購,他先跑了遍了縣裏的三家酒樓、五家客棧,以野菜能腌制做成免費小菜,有了免費小菜更能吸引顧客為由,談下了兩家酒樓和兩家客棧的生意。
兩家酒樓要求每隔三天供貨五百斤野菜,兩家客棧要得少,只要每十天送三百斤去即可。
也就是說,江子霖需要在三天內收購到一千斤野菜,十天內收購到六百斤野菜,這些看着供貨量大,實際上賺不了幾個錢。
一千斤野菜最多花400文錢收購,轉手賣一兩,還要給整理、運輸野菜的人工費,合計下來十天只能賺一千五百文錢,也就是一兩五錢銀子。
而江家11口人,十天至少要吃330斤糧食,即使是買最便宜的粟米,也需要2000文左右,也就是2兩銀子。
如果只靠賣野菜,只怕是連家裏人的口糧都買不起。
雖然之前還剩了八十多兩銀子,但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
之前收糧食的時候,家裏兩畝地産的六十斤糧食沒動,收購的糧食也留了百來斤在糧倉裏,一時半會兒餓不死,但如果不能盡早開源,餓死也是遲早的事。
秋季的糧食剛剛種上,要等收成也要到幾個月之後了。
江家人這幾個月來,除了陳三狗獵回來一頭野豬,就再也沒開過葷。只吃糧食,肚子裏沒油水,長此以往,會餓的虛胖,虛胖之後還不進油,人很快就會胖死。
除了吃,穿衣用物哪個不需要花錢?一開始江家人不知道柴米油鹽的細碎耗費,可着老太太的那些金絲銀線用,缺什麽就買什麽,衣服壞了不知道打補丁,要買新的,鐵鍋破了洞不知道找鐵匠修補,要買新的……這樣花着,江家人能熬過最開始那段時間屬實是奇跡了。
虧得後來江家人迷途知返,從金城的大戶人家的生活方式回歸到樸實的田園生活,才算度過了那段時間。
可吃穿用度,再節省也得有消耗,所以養活江家人,十天2兩根本不夠。
陳三狗算完了帳,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江子霖。
江子霖揉揉他的一頭短毛,說:“算得很對,但我做野菜生意可不只是為了做野菜生意。先用最常見的、最低價的商品打開縣裏酒樓客棧的路子,之後再包圓了縣裏的供菜生意,這才是我的目的。”
陳三狗說:“這叫抛磚引玉?”
江子霖哈哈一笑,說:“也可以是暗渡陳倉。你兵法看到第幾套了?”
“第三套,剛看了抛磚引玉。”江子霖揉完腦袋揉臉蛋,陳三狗被揉的發熱發紅,微微掙了掙。
江子霖連忙撒開手,陳三狗臉蛋的手感太好,又滑又嫩,他不自覺就揉個不停。
他道歉:“對不起,是我手重了。”
陳三狗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反而覺得這樣很親昵,剛剛只不過是覺得太燙,才掙了下。
為表達自己的态度,他也伸手去摸江子霖的臉。
一摸,就被硬硬的短茬紮了手,他困惑,問:“這是什麽?”
江子霖紅了臉,這世上還沒有第二個女人摸過他的胡子,就連他老娘,也只在他小時候摸過他的臉,可小時候哪來的胡子?
“這是胡子,我常修剪,故而不太能被注意到。”成國的男子通常在有了孩子之後才會蓄胡子,而他還沒有孩子,是要日常打理的。
陳三狗歪頭:“為什麽我沒有?”
江子霖覺得自己天真的小妻子真是可愛,他無奈笑笑,說:“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當然不會有。不過你我二人夫妻一體,我的就是你的,我有了就等于你有了,你若是想要,從今天開始我就蓄起來。”
他自然而然地以為陳三狗是暗示他想要個孩子了,再次被愛擊中。
可陳三狗只是單純發問而已。
而且,陳三狗被這麽一說,就想起來自己養父确實是有一把胡子的,他開始恐慌,他也是男子,若是長出胡子……那他就要被發現真實性別,就必須要跟江子霖分開了。
陳三狗摸了摸自己的臉,他不想和老爺分開,他不想離開江家。
于是他難得機靈一回,岔開了話題:“莊子上的地都種上了嗎?”
“種了八十多畝,原以為莊子上的人會覺得換了新地主,要觀察一季才願意到我們地上做活兒,沒想到我只是不似其他地主那樣‘小田算大田’,地就租完了。”
陳三狗點點頭,又問:“那其餘的地呢?”
江子霖露出懊悔之色:“其餘的地都是山地,比如咱們在吳家莊的院子靠着的那座山,我們都以為是野山,但其實就是吳地主家的,一直荒着沒人開。怪我當時買地買的太着急了,沒仔細看都是些什麽類型的土地,也難怪還能剩這麽多地叫我買,想來是好地都早早叫人挑走了。”
陳三狗說:“既然這些地是有的,那它們自然有它們的用處,即使是污泥也能養出荷花,吳家莊那麽大片的山地,不僅讓我們能度過最開始那段一無所有的日子,以後也定能給我們帶來驚喜。”
江子霖感動,正要說些什麽,書房外傳來敲門聲。
“是我,江昭玉。”
江子霖開了門,把江昭玉迎到座上。
“我貿然來,不打擾吧?”要說江昭玉和江子霖不一樣的地方,這就是一處。江子霖的溫和是由內而外的,而江昭玉的溫和裏則透着韌和傲,譬如她這樣說,實際上卻并不認為自己是打擾了。
江子霖笑笑:“并不打擾,大姐來此可是有事?”
江昭玉點頭:“我聽母親說咱們有百畝來地是山地?”
“是的。”
“可想好用山地來做什麽了?”
“還未,大姐有想法?”
江昭玉點頭:“鄭家在開州,因着靠山靠海,一直做的是茶商生意,成國的茶賣到海外去,最次等的八級茶葉,在本地只能買20文一斤,出了海能賣到200文。茶葉的價格是官府強制規定的,即使是荒年,也只不過降了幾文錢,賣不出去就放着,越陳越香。所以我想着,咱家的山地或許能種上茶樹,即使不賣到海外,在這裏賣也是個不錯的生意。”
江子霖說:“大姐想法很好,茶葉生意确實有的做。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做茶生意不只是種茶,采茶、制茶、售茶,哪個環節都需要人手,都需要投入,可目前咱們江家并沒有這個資本去做……”
江昭玉用帕子拂了拂口鼻,說:“是我考慮不周了。那這山就這麽放着?”
“肯定不能放着,只不過目前還沒想好要做什麽。山裏資源多,若是雇人去采集,見着好的多數是要昧下來,最終到我們手裏的見不得能有多少。山地所用,容我再多思量幾番。”
江子霖頓了頓,繼續說:“大姐現在懷有身孕,不必勞思,靜養才好。”
江昭玉端坐着,說:“只是懷孕,又不是癱了,你能做的我一樣能做。”
江子霖苦笑,他可是真癱過,知道不能做事的煎熬,他也知道大姐性子強,于是說:“大姐若是有心,不如替我和縣裏的酒樓談談,目前我已經談了兩家酒樓兩家客棧,和他們通了商,積攢了一定的信譽。縣裏還有一家酒樓和三家客棧,若是大姐能談下這幾家和我們做生意,只從我們這進食材,那就再好不過。但這幾家的掌櫃都不是好相與的,若是太勉強,就去已經談好的酒樓和客棧商讨其他食材的細節,目前只簽了野菜這一項。”
江昭玉站起身,說:“我知道了。”
江子霖送她出去,說:“我去下面的村莊小鎮跑跑,看看能拿下多少類目的食材,若是定了下我第一時間跟你說。”
江昭玉點頭:“行。”
兩人商談,陳三狗一直坐在旁邊默默聽着,江子霖讓他看了許多書,但從沒運用過,而江家兩姐弟所商談的都是經過了實戰考驗的,剛剛他聽着商談,一一将之與書中道理對應,收獲頗豐。
江家大姑奶奶是江家此輩第一個出生的孩子,父母、族中長輩都偏疼寵愛,不似其他金城閨秀那樣學琴棋書畫,反而被祖輩帶着跑遍生意場,學滿了生意經。嫁人後也幫着夫家做茶商,不僅救鄭家于傾倒之際,更是把鄭家打向他國市場。
江家老爺更不用說,作為長子、嫡子,打小就被當作江家下一任家主培養,讀書立身、學武經商,沒一個被落下。只是被培養的太像君子,做不出一網打盡的事,每每都要撈了大魚放小魚,甚至河水幹涸時要放水滋潤河中魚蝦。但即使是這樣,他能在生意場上有立足之地,全靠能力強悍彌補。
故而江家這兩姐弟,都是實打實做生意的好手,陳三狗聽他們說,看他們做,能學到不少。
第一批野菜賣進了酒樓客棧,江子霖也在這段時間摸清了周邊村鎮的物産情況。
所産蔬菜有23種,肉類有11種,調味香料9種。
江子霖并不貪心,不打算包了這些全部,他也深知縣裏本就有一些專門種菜養殖的屠夫菜農,若是完全和縣裏本有的食材重合,他作為剛到這裏的新人,不僅不能搶占市場,反而可能被排擠地血本無歸。
因此他的目标是村鎮中那些縣裏見不到或者不常見的食材,比如獵戶獵到的野味、特殊時節才能吃到的時蔬。
獵戶們通常獵到了東西就自己拿到鎮上賣,來回跑不說,價錢也沒有在縣裏高,但野味不容易存放,從山裏到縣裏,這時間長了野味品相變差,會賣不出去或折價,還不如就在鎮上賣,故而縣裏不常見野味。
村民們則是靠着時令采集些時蔬,地苔藓、筍、野鮮蘑、紅菇等等,都是只有應季才能吃到的,因着數量并不多,不值得往鎮上或縣裏跑一趟賣了,一般就是采回家炒了吃。
這些東西就變成了縣裏的稀罕貨,酒樓裏的相關菜品價格自然很高。
以河西縣為中心繞着圈收購,再集中給縣裏供貨,有這些菜品的酒樓生意肯定能比菜品少的酒樓好,到時候攻守之勢易也,就不是江家跑着求縣裏酒樓收貨,而是酒樓跑來求江家供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