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花沒吭聲,心裏卻是不在乎的。路要一步步地走,這第一步她走通了,後面的就好說得多了。
最後一針縫完,沈在野剪斷腸線收了針,睨了一眼那猙獰的傷口:“過了今日,你不必再侍寝了,看着惡心。”
汗水和淚水順着鼻翼往下淌,桃花沒力氣跟他嗆聲,離開他的懷裏就倒在了床上,皺着眉昏睡過去。
縫了二十八針,一聲痛呼都不曾有,這樣的人哪裏是女人,簡直是怪物吧?
沈在野起身,用青苔打來的熱水擰了帕子,把她身上的血擦了,再洗了手,然後走出去。
穆無暇一直在外頭等着,一度懷疑桃花是不是斷氣了,不然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是沈在野出來,卻是微笑着對他道:“傷口縫完了,叫醫女去上藥照顧即可。”
穆無暇一愣,轉頭看了醫女一眼,醫女連忙行禮進屋。
“你縫完的?”
沈在野點頭,坦蕩地迎上小王爺懷疑的目光:“既然王爺把她的命與微臣的命系在了一起,那微臣自然會對她負責。”
“那就好。”神色放松了下來,穆無暇輕嘆道:“你早如此,就不必這麽折騰了。再完美的謊言也有被拆穿的時候,你何不一開始就對本王坦誠?”
沈在野微笑,俊朗的五官在陽光下顯得溫柔極了:“微臣做的一切都只會是為王爺好,至于要怎麽做,王爺不必擔心。”
意思就是,這次欺騙不成功是他運氣不好,下次會更加天衣無縫一點?小王爺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想要本王不插手,那你就做與本王無關的事。一旦與本王有關,你又想繼續欺騙本王,牽連無辜的人,那就不要怪本王親手斷你的後路了。”
輕吸一口氣,沈在野垂眸看着他:“王爺與微臣為難,對您自己有什麽好處嗎?”
“沒有。”負手而立,穆無暇雙目坦蕩地回視他:“但是于本王自己良心能安,對本王也沒什麽壞處。”
他們兩人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走的路不同。沈在野一直致力于把他拉到他的路上去,穆無暇卻要堅持自己走。
這一點分歧就給了桃花今日生存下去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沈在野依舊笑得溫文爾雅:“微臣明白了,等相府的馬車過來,微臣便先将姜氏帶回府。”
“好。”穆無暇颔首:“但是日後,本王會經常過府看望姜氏。”
“王爺随時可以過來。”沈在野抿唇:“注意些行蹤便是。”
“嗯。”
湛盧将馬車停在了南王府側門,沈在野當着南王的面,溫溫柔柔地将桃花親手抱進了車。
然後車簾一落下,姜桃花就被粗魯地丢在了軟墊上。
悶哼了一聲,她還是沒醒,沈在野閉了閉眼,打開旁邊的車窗,笑着朝南王道:“王爺留步。”
穆無暇點頭,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離開了面前的官道,才轉身回去。
“主子。”湛盧策馬跟在馬車旁邊,沉聲道:“計劃既然有變,那景王那邊該如何?”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道:“先去府裏通報一聲,讓管家去宮裏請個禦醫出來,就說姜娘子傷着了。”
湛盧一愣:“娘子的傷不是已經……”
“照吩咐去做。”
“是。”低頭應了,湛盧沒再多問,策馬就往相府先奔去。
桃花躺在沈在野的大腿上,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自己又在被人算計,眉頭無意識地皺了皺。
沈在野低頭,手指輕輕地從她臉龐上劃過,深邃的眼裏閃着不明的光,聲音極輕地道:“既然你這麽聰明,那也就沒必要客氣了。”
相府那一池安靜的水,早就該有人來攪亂,她既然掉進水裏能不死,那不如就多折騰點兒浪花出來吧。
夢裏的姜桃花自然是聽不見沈在野的話的,她正走在一片茫茫的水上,腳步過處,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開去。
“這是哪裏?”桃花很詫異。她腰上的傷還很疼,可整個人卻輕巧得像在飛。
遠處有金碧輝煌的宮殿,琉璃瓦的飛檐上擺着鎮檐神獸,白玉石的階梯一路從宮殿門口延伸到水邊。
“這是皇宮。”有個聲音告訴她:“你若有一日能踏進這裏,得到人上人的心,那這大魏天下,便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桃花兩眼放光:“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嗎?”
“是。”那聲音回答她:“你的心願,通通能完成。”
那太好了!桃花大喜,提着裙子就往那邊跑,但是沒跑兩步,腰上卻疼得厲害,只能停下來,皺眉看着前頭。
“在跑過去之前,先保住命才是正事。”那聲音道:“桃花,你又不要命了嗎?”
要啊,她什麽時候不要了?不過這語氣好熟悉啊……姜桃花皺眉,擡頭朝四周看了看:“你的聲音,是誰?”
說話的人頓了頓,接着就有一盆水朝她猛地潑了過來!
“啊!”冷得一個激靈,姜桃花連忙睜開了眼,意識有些恍惚地喃喃:“就算我不記得你名字,你也不能潑我水啊!”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接着就聽見青苔沉聲厲喝:“顧娘子!”
顧懷柔捧着水盆站在床邊,臉上要笑不笑:“哎呀,我……我只是想幫忙給姜娘子擦擦身子的,誰讓你一個勁兒地拉我的手……姜娘子,你沒事吧?”
冷風從窗口吹進來,桃花打了個寒戰,瞬間就清醒了,感覺到自己臉上身上的水,側頭就看了一眼床邊站着的人。
一身紫色上襖配着黃色的錦繡長裙,花紋考究,但用的是小花碎葉,想來身份和她差不多。臉長得瘦削,跟個錐子似的,下巴尖尖,顯得眼睛很大,眉卻細得幾乎看不見。
看眼神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她,竟然這麽直接地上門潑水了?
“這位是?”
青苔皺眉,想發作又礙着身份,只能壓着脾氣道:“這是溫清閣的顧主子,與您同是娘子。”
同是娘子,位份一樣,就沒有被她這樣欺負的道理吧?!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桃花上下掃了顧懷柔一眼,語氣溫和地道:“原來這就是顧娘子。”
顧懷柔一愣,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聽爺提起過。”桃花笑了笑:“爺說這院子裏,就屬你最得他心。”
她嗎?顧懷柔抿唇,目光裏滿是懷疑地看着她:“爺親口說的?”
“是,難為爺回去拿個東西,還特意叮囑我以後要同娘子多往來。要不是爺那麽說,我也斷然不知道你。”
狀似羨慕地看她一眼,桃花疼痛地皺眉:“娘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現在重傷在身,受不得寒,要馬上更衣。還請娘子回避。”
捏着銅盆,顧懷柔想了想,勉強點頭道:“等娘子更了衣,我再進來說話。”
“你……”青苔氣急,這人怎麽能這麽胡攪蠻纏!主子傷重需要休息,她還想說什麽話?
伸手按下她,桃花微笑着颔首:“好。”
顧懷柔出去了,青苔急忙拿了幹衣裳,将桃花扶到軟榻上去:“您理她幹什麽?她擺明是來找事的!”
“我知道。”白着嘴唇,桃花吸着涼氣将濕衣裳換了,皺眉道:“但顧娘子這人,嫉妒心重,做事不過腦子,也愛争強好勝。對付這樣的人,你要是置之不理,她只會越來越記恨你,以後難免找更多麻煩。”
青苔一愣,擡頭看她:“主子認識顧娘子?”
“不認識。”
那怎麽會知道她是什麽性子?青苔很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