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34 章 遇襲

已經出教十數日,這一路上,蘇青染能看得出來南燼似乎在趕着去一個地方,從目前的行程來看,應該是去往蜀中。雖則趕路,但是碰到風景秀麗或者繁華熱鬧的城鎮的時候,南燼卻又頗為閑适地領着蘇青染閑逛,每每蘇青染也總是被各色風情和群山百川吸引。

此時,落日初低,原本不管是大小城鎮還是鄉野村莊,南燼從不在野外露宿,必定是投宿客棧或是借宿民居,因此這一路來,蘇青染并不曾體會露宿野外的辛苦。

只是這一日,已經走了整整一日的路,可是自離開上一個城鎮後,別說是城市,便是小山村都沒看到一個,放眼望去,目之所及處除了青蔥山林和蜿蜒小道,幾無炊煙人家。

南燼拉着缰繩,漸漸慢下速度來,一手圈了蘇青染,一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地圖來,眼看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七八十裏路,今晚看來是要在外露營了。

南燼驅着青骢馬慢慢踱着,打算找一個合适的地方落腳,不知不覺又走了半裏路,腳下的青骢馬卻不知怎的焦躁起來。

南燼精神一緊,豎起耳朵聽周遭的動靜,一只手下意識地箍緊了懷裏的人,其實對南燼來說,江湖中幾乎沒人是自己的對手,更別提一般的江湖宵小,只是暗箭難防,更甚者但凡傷了懷裏人一絲一毫都絕對是不可接受的。

蘇青染也感受到一絲緊張,仰起頭回頭打算問道,“感覺四周安靜得不太對勁。”卻在偏頭的一瞬間鼻尖差點碰上南燼的下巴,尴尬得連忙回轉頭來,卻偏偏沒有錯過南燼眼裏的一抹戲谑。

蘇青染正打算氣惱地甩開南燼箍着自己的手,南燼卻一把有力地制住了蘇青染,耳邊傳來不容質疑的聲音,“別鬧,有危險!”

蘇青染一愣,出了青懸宮,他漸漸發現南燼變得霸道強硬起來,在青懸宮裏,雖然南燼治理教務一向是雷霆手段說一不二的,但是在蘇青染面前幾乎什麽事情都是和緩的,甚至這樣一個江湖中人人懼怕的魔教宮主從來沒有在蘇青染面前露出過一絲絲的暴虐強硬。

但是出了青懸宮,蘇青染發現南燼一路上都是極其戒備冷然的,路上遇到麻煩甚至盜匪,也是煞氣淩然地快刀斬亂麻重創對手,很多時候對手倒是被南燼的曼曼殺氣吓退。再比如有時候蘇青染提議露宿野外,南燼也是直截了當地拒絕的,弄得蘇青染十分郁悶,想自己這麽多年來都還不曾體驗過江湖豪氣的風餐露宿。

說話間,馬上的兩人便發現驅馬行走的山間小道兩邊都被一群架着弓箭的綠林好漢圍了起來,星星點點不下百人,咋咋呼呼地吆喝造勢着。

前方左側山林岔路上十數人簇擁着中間一個三大五粗的刀疤男縱馬而來,直直地堵住了南燼和蘇青染的去路。

只見那刀疤男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如雞窩,身上的衣服五彩斑斓滑稽可笑,只臉上的刀疤橫穿左眼,猙獰可怖,更顯得兇相畢露。

南燼低低地朝蘇青染輕嘆一聲,“這回遇到的好漢真不少啊。”蘇青染白了一眼,這時候還有心思玩笑。

還不等這兩人做出反應,刀疤男身邊的尖嘴猴腮男就嚷開了,“前面識相的,留下買路錢!”看對面坐在馬上面目清秀的男子衣衫雖然素淨,但面料一看就價值不菲,身後那男子衣着不如前面那位精致講究,但通身氣質不俗,果然如手下彙報一樣,尖嘴猴腮男不免一陣得意起來。

南燼的識海還在招式庫裏尋找,用哪一招能最得解決前面礙人的幾條擋路狗,還能護着懷裏的人完好無損地穿過兩側百道箭雨。

不等南燼出手,蘇青染突然清了清嗓子好脾氣道,“都是出門在外跑生活的,各位好漢行個方便。”說話間已經從懷裏掏出了銀袋向前抛了出去,力道頗小,那嚷嚷着的盜匪只能急忙忙策馬向前,以一個滑稽的動作勉強接住了。頓時旁邊的一衆粗漢轟笑起來,刀疤男嘴裏笑罵着“沒用的東西”踢了他一腳。

雖然得逞爽快地訛了一袋頗沉的銀子,這尖嘴猴腮男被夥伴們嗤笑一頓,嘴裏小聲怒罵起來,“這娘的小白臉,中看不中用氣力都使不上!”

蘇青染并不曾聽清,南燼功力深厚耳力極佳,聽到這話臉頓時難看起來,還沒來得及出手,不怕死的盜匪又接着作死 ,只聽刀疤男叫嚣,“你他娘的,打發叫花子呢?身上的錢財統統給我留下!否則別想活着出這片林子。”

蘇青染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感受到南燼身上控制不住的殺氣,罷了罷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刀疤男話音剛落,南燼猛地大喝一聲,策馬朝前狂奔起來,那幾個簇擁着刀疤男的盜匪勉強反應過來,慌忙地擋在刀疤男身前,南燼陰鸷一笑,左手續起內力,挾着勁風,五指皆化為利器,眼看那霸道男身邊的盜匪的脖子就要被擰斷,南燼堪堪化掌為拳擊上那人側腦,直震得虎背熊腰的漢子蒙了圈,墜馬倒地,須臾身體下緩緩流出一灘血水。

這下一衆盜匪及兩邊林子裏架着□□的匪衆反應過來,張揚着大刀長矛直往倆人身上招呼過來,空中追随着兩人射出漫天飛剪來,南燼刷的扯下外袍,矮下身來将蘇青染牢牢護在胸背下,又仿佛背後有眼似的一手絞着衣袍一一接了空中亂射的箭雨,猛喝一聲,箭雨紛紛朝着反方向朝衆匪襲去,山林間頓時一片呼天搶地的嚎叫聲。

蘇青染伏在這人身下也不由得緊張,忍不住瞅着個空擋從馬側摸出了承影劍,南燼心中一動,右手附上蘇青染握着劍的手,蓄力擡起劍,以鬼魅般的速度擋去刀疤男灌力攻來的大刀,還未等刀疤男再次襲來,南燼趁着那未老的招式,引着蘇青染的手堪堪刺向刀疤男。蘇青染怔怔地眼睜睜看着自己手中的劍一絲不錯地沒入刀疤男的心窩,承影劍飲血而歸,似乎帶了靈性。

又一把将漏網的插在自己長袍一角的弓箭震為數段,數段皆發,橫在青骢馬周遭的一衆盜匪十之死了七八,留下兩個吓得只哆嗦,連滾帶爬地滾遠了。

蘇青染看着這滿地的死屍,忍不住皺起眉來,南燼理了理蘇青染絲毫不亂的鬓發,用膝蓋踢了踢馬肚,青骢馬馱着兩人遠離了現場,待到一處大樹下,南燼扶着蘇青染下了馬。忍不住說道,“怎麽,堂堂雪劍山莊的少莊主也曾經武藝高超,難道剛剛那一劍就讓你不舒服了?還是說又覺得大開殺戒的我殘暴不仁了?”

南燼搖搖頭,“真不知道你曾經是怎麽在中原武林混得。”

蘇青染氣結,難道要告訴他,自己十五歲之前從不曾涉足過江湖嗎?再告訴他自己除了練招過招外,連只雞都沒殺過嗎?

蘇青染忍不住強辯道,“你何苦趕盡殺絕?落草為寇也許也有苦衷。”

南燼斜嘴冷笑,“真是婦人之仁,人在江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不是在青懸宮,所有人都聽你吩咐,所有人都順着你意,呵……阿染,青懸宮雖為中原武林不齒,可是也許有一天,你才會發現那是你無憂無慮的樂土,即便是雪劍山莊,也未必能護你一世無憂。

南燼不以為意,“我雖然造了殺業,卻未必殘暴,須知若是放過這群盜匪,多少過路良家要遭殃,多少周遭百姓不得安寧?再說,我一向不信不問神佛,神佛也不曾護佑我片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搶來的。”

包括……你。

蘇青染無法反駁,抿了抿嘴,不知怎麽的,他似乎感受到南燼眼裏的炙熱,竟不敢與他對視。

卻又聽到南燼低低地解釋了一句,“再說,那麽多□□刀劍無眼,我即便有三頭六臂,須臾躊躇間你或許便會被我饒過一命的盜匪傷了。哪怕區區小傷我都無法想象和容忍。”

蘇青染莫得一怔,下意識地擡頭,南燼沒有放過蘇青染難得的一絲動容和驚異,一雙黑如深潭的眼更是深深凝望着蘇青染,逼得蘇青染避無可避,眼裏仿佛如星辰散出光芒,蠱惑的聲音低迷喑啞,“阿染,我的心意難道你從來不知嗎?”

蘇青染沒想到南燼不按常理出牌,頓時不知如何接招,慌得轉身去馬上的行囊裏找幹糧,一下摸着水囊,一下摸着肉幹,一下摸着幹餅,就是不知道拿哪一樣,身後的南燼抹了把鼻梁戲谑一笑,算了,以後漫長歲月裏有的是耐心。

夜裏,蘇青染被身邊靠着的南燼的動靜弄醒,發現睡着的南燼雙手胡亂地本能地驅趕着近身的蚊蟲,仍免不了被叮出幾個粉紅大包來,一向冷毅的南燼配上粉紅大包十分地有違和感,忍不住笑起來,十分自然地從袖裏拿出一瓶驅蟲粉,細細地在周邊撒了,又輕輕地噴了些在南燼被咬出的大包上。

撒着撒着,蘇青染便漸漸凝固了笑容,他和南燼已離開青懸宮十幾日了,想起離教前幾日跟解藥一道寄出的給衛冥的信中說到的青懸宮風影堂大批下屬離教的事情,突然很擔心衛冥會不會在收到這個消息後攻上青懸宮。

顯然,風影堂大批人員外出已經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了,只是蘇青染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和南燼盡然也會突然離教,少了南燼的青懸宮對上武林盟主世家……蘇青染頓時有點揪心起來。

蘇青染搖了搖頭,青懸宮外圍一向布滿毒氣漳林,并不那麽好進來,再說,衛冥行動前至少也要跟自己謀劃一番……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要讓整個青懸宮殉葬的怨毒念頭漸漸淡去,漸漸變成了要離開青懸宮回到雪劍山莊回到娘親身邊……有時候又想不通到底自己執着的是什麽?想多了,便平白多出一股焦躁來。

蘇青染看着熟睡的南燼心中一動,既然已經出了青懸宮,難道自己就不能在途中逃離嗎?如此想着,便身随意動,俏俏将依靠着的南燼挪開了一點,又屏息着打算慢慢站起身來,突然身下一陣凝滞,借着月光蘇青染煩悶地發覺自己的袍子正被某人壓在腿下,蘇青染試着用手抽了抽,毫無效果。

正緊張間,被自己好不容易挪開一點的南燼翻了個身,一手橫過蘇青染的前胸,直把人又牢牢地箍在了身下,鼻息間呼出的熱氣似乎帶着一絲清明,蘇青染一陣慌亂,直覺得南燼似睡非睡。

又一眼瞥到随着側過來的身子露出的內袍一角,剛才夜色朦胧并看不分明,此刻靜夜寧寧,月華皎皎,南燼衣袍上被亂箭劃出的斑駁幾個破洞以十分可笑的姿态跳入蘇青染的眼中,這人雖然是稱霸一方的霸主,可是父子親情不在意,朋友?從來不曾想過他有朋友嗎?吃不講究,穿不講究,對于武學也不執著,出門在外天字上房也住得,現在露宿在螢蟲繞身的野外也睡得踏實……

忍不住輕聲呓語,“你究竟在乎什麽?”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