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梨下意識擡起頭, 看見不遠處的身影,即便看不清楚臉,她也能認出是他。
那種隐秘而又俗人訴說的快樂像是被點燃的仙女棒,一簇一簇的小煙花。
她低頭回消息:【等我一下。】
身邊還有三個小孩, 就這麽留在外面肯定不行, 得先哄着進去。
“好了好了, 天太冷了,等會再出來玩。”說着, 等三個孩子的仙女棒都玩完了, 就直接送進去了。
裏面大人都在打麻将, 氣氛熱烈,根本無暇關注時梨這一邊。
時母看見人進來, 挨個帶去洗手了。
“媽,我出去一下。”時梨跟過來, 小聲道。
“去哪?”時母問。
時梨視線不定, 有點心虛,“就是見一個同學,玩一會了我就回來了。”
“同學?”
時母反應了下,“行,去吧,別跑遠了,早點回來。”
“好。”
時梨出去的很匆忙。
她都覺得好笑, 好像晚一點人就要跑一樣。
時梨推門出去,往那個方向一看, 人還在,立的像一棵冷杉,從雪地裏突然長出來一樣。
距離越近, 她反而就不跑了,慢慢的走過去,即使心跳早已經心跳如雷。
距離兩步距離時,靳遇白擡起手臂。
時梨笑了下,将自己投進他的懷裏,呼吸間除了冷雪的味道,還有屬于他的獨特味道。
自從公司開始放年假了,兩個人就沒有再見過了,她一直陪着父母采購年貨,以及打掃清理家裏。
算起來,應該是三天?
可她卻覺得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時梨擡頭,像是從懷裏冒出來的兔子,一雙水瑩瑩的眼睛看着他,“你怎麽會突然過來?”
她不太清楚他們家裏的情況,但感覺這種有錢人家裏應該更複雜才對,她以為靳遇白這幾天都應該忙的抽不開身,所以一直也沒有去打擾。
靳遇白斂着眼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吻住了她的唇,用行動證明他到底有多想念。
時梨瞬間紅透了臉。
現在是在室外,而且還是在她家裏不遠處,這太難為情了。
她想躲開,卻沒想到靳遇白索性直接握住她的腰,将她整個往自己的身上靠,一點一點加深了這個吻。
時梨的掙紮,都變成了無關痛癢的打鬧。
直到結束,她臉都像是火燒雲,只好将臉埋進靳遇白的懷裏,遲遲不敢出來。
“好了,你要一直這樣抱着到什麽時候?”靳遇白既無奈又有些好笑,現在的小姑娘就像是将腦袋埋進沙裏的鴕鳥,好像這樣就能躲避危險似的。
時梨感覺臉還是燙,沒放。
“你們家門打開了,是你媽出來了嗎?”
靳遇白話還沒輸完,時梨就直挺挺起來了,下意識就要往旁邊躲,沒走兩步就被他給抓住了手臂,他擡了擡下巴,“這邊。”
時梨轉了個方向才看到自己家的房門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打開,時母也并沒有出來。
“你騙我?”她反應過來。
靳遇白直接承認,“嗯,騙你。”
“你總是騙我!”她控訴,聲音還不敢放大了,怕被聽見。
“誰讓你好騙呢。”靳遇白笑了下,這大概是他這幾天唯一一次真心笑出來。
時梨哼了哼,“那騙人也不對。”
“嗯,不對。”
“我總覺得你像是哄小孩。”
“……”
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車停靠的位置,靳遇白替她打開車門,靠着車看她,問:“你不就是個小孩嗎?”
時梨本很不服氣的想反駁。
但靳遇白接着道:“還沒畢業的小孩。”
時梨:“……”
一時認命了。
車上有靳遇白準備的熱咖啡,他遞給她先暖手,然後打開車內空調,車內的空氣才慢慢的回溫,沒剛才那麽冷了。
時梨看到支架上的平板,“是看電影嗎?”
“嗯。”
“喜歡看什麽類型?”靳遇白打開,讓時梨選擇。
時梨搗鼓了一圈,最後選擇了一部老片子《怦然心動》,即便她已經看過好幾遍了,再看一遍也依然很起勁。
電影裏朱莉總喜歡爬上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向遠方眺望,她說:“我爬的越高,眼前的風景便越發迷人。”
是那麽自信又活的熱烈的小姑娘。
在電影快結束時,朱莉跟布萊斯一起種樹不小心碰到手時那份悸動,能夠讓她快樂很久。
電影看完,時梨才發現靳遇白靠着自己早已經睡着了。
她倒是沒發現這電影這麽催眠。
時梨很小心的保持着動作,擡手将平板關掉了,熄滅的屏幕成了黑色,映出了兩個人的身影。
靳遇白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嗎?時梨有些心疼的想。
就這麽保持着十來分鐘,她肩膀僵硬的都快成了木頭,靳遇白忽然睜開眼睛,他沒動,只是在屏幕裏對上了時梨的眼睛。
“醒了?”
靳遇白擡起頭,眼睑處還有沒休息好淡淡的青色,瞥眼看她的肩膀,伸手替她捏了捏,“怎麽不叫醒我,這肩膀不想要了?”
時梨挺直了腰杆,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只要你需要,随時都給你靠哦,不限時的。”
“笨蛋。”
靳遇白的手指修長,揉捏起來有力道,莫名的舒服。
“是不是太累了呀?”時梨握住他的手腕,擔憂的問。
靳遇白看着她,只是笑了下,撥開她的頭發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問:“電影都說了什麽?”
時梨抿了下唇,“那你從什麽時候睡着的?”
靳遇白遲疑了下。
“好像是從片頭,看到了導演,羅伯·萊納。”
“……”
合着是從頭睡到尾。
時梨看他,他也回看着她,沉默半晌,忽地都同時笑了。
十二點到了。
城市禁煙花,早已經見不到十二點準時一到就齊放在夜空的煙花,但時梨的手被靳遇白緊握着,心底的煙花聲勢浩大。
時梨悄悄的看靳遇白一眼,無聲許願。
希望與你歲歲年年,平平安安。
十二點過後,時梨該回去了。
她下車前心思一動,停下動作轉過身,剛好抓到靳遇白仍在看着自己,她擡手像平時他喜歡捏自己那樣,捏了下他的臉。
然後像是哄小孩一樣,“再忙也要記得睡覺,你乖一點。”
靳遇白因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片刻愣神。
時梨就趁着這點空檔,做完就直接收手跑路了,她下車并關上門,對着車內的人揮了揮手,“再見哦。”
車內的人回過神,臉上還留着指腹溫熱的溫度。
沒來由的,輕笑一聲,幾天來的燥意一掃而空。
回去的路上,時梨飄飄然地腳不沾地。
她回到家,大人還在打麻将,只是小孩早已經扛不住了,被放床上睡去了,所以房間裏就只剩下了大人的交談聲,籠罩在溫馨的燈光下,煙火氣十足。
時母不會打,就在旁邊看着時父。
時梨回來,低着身趴在時母的肩膀上,問:“請問戰況如何?”
時父回頭驕傲的看她,笑,“且看你老爸大殺四方。”
“大哥吹牛是第一名的,本都快輸光了,哪裏來的大殺四方,被四方殺才對。”
“你們不懂,我這叫後起之秀,現在才到我的主場。”
剛說完,就打出了二筒。
“喲,不好意思,放炮了啊。”
“大哥啊,你這炮手真不是白叫的。”
“……”
時梨跟時母被逗笑了。
過了會時梨幫着時母準備了宵夜,吃完後牌局才算是結束,之後則各回各家,在吵鬧的氛圍裏,跨入了新年。
對比時梨家的熱鬧,靳遇白回去時依然是酒店,空蕩蕩的,就連前臺都只剩下了一位前臺值班。
對于這種情況,他早已經習慣了。
但,今年,明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就像是吃過甜再吃苦就格外的難以忍受,遇見過熱鬧了,冷清就顯得無法适應。
到酒店房間,老爺子打來了數個電話。
來電提醒像是要跟他比較耐心一樣,響個沒完,不到被接聽的那一刻就不會罷休。
靳遇白最後還是接了。
老爺子問:“我讓你回老宅,你去哪了?”
“去我該去的地方。”
“你非要讓事情鬧的這麽僵硬,是不想讓我過個順心的新年了?”
“您這是哪裏的話,我不在,你身邊也簇擁着不少的人。”靳遇白靠着沙發,那點倦意又出現了,他伸手摁壓着眉心。
老爺子氣急了,“那能一樣嗎?!我就你這一個親人!”
靳遇白不疾不徐,“哦,那就難了,您只教過我怎麽接管生意,對親人,從來沒有過正确示範。”
話不投機半句多。
老爺子在最後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索性直接挂斷。
靳遇白看着窗外夜景,不可抑制的想,時梨現在會幹什麽。
新年過後,又開始繼續實習生涯。
經過春節後,大家臉上都帶着喜氣,平日裏只是埋頭工作,兩耳不聞窗外事,現在遇到了都會互相道一句新年快樂。
這大概就是節日的魅力了。
日子平穩進行時,也突然出現了一條意料之外的事情。
靳遇白的爺爺點名要見她,并讓她別讓靳遇白知道。
時梨有些慌了,她知道自己跟靳遇白家境天差地別,總會有這一天的,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再慌張,她也只能如實赴約。
時梨以前沒從靳遇白嘴裏聽過他家裏人,這時候才知道老爺子住在醫院,還是關盛在的醫院。
不能告訴靳遇白,也意味着她要避開關盛。
好在這一路上都沒遇上,進去之前亂七八糟想到了一堆,想到影視劇裏經常會有給支票的讓女主角離開男主角的場景,自己也跟着腦補了下。
拿她肯定不會拿,她認為錢夠用就好,而且自己賺的才安心。
但就是想象力有限,想不到還能發生什麽事了。
“進來吧。”門打開了,一個年輕人叫她。
時梨深呼吸了下,起身,大着膽子走了進去。
跟她想象的病房不太一樣,這房間裏花草很多,布置的很雅致,跟平時的居住的房間并沒有什麽區別。
往前走,時梨也看見了在沙發上的老爺子。
老爺子是高瘦的類型,跟靳遇白有着相同的眉眼,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嚴肅的老人,相反,他看起來很和善,看着時梨的目光,就像是鄰居家的老爺爺。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跟靳遇白鬧的這樣僵。
“爺爺您好。”時梨先點頭跟老爺子打招呼。
老爺子笑了下,指着另一邊沙發,“随便坐。”
“謝謝。”
時梨稍顯拘束的在旁邊坐下,剛才招呼着她進來的年輕人給她倒上水。她再一次道謝。
老爺子目光溫和,問:“聽說你跟我孫子在談戀愛,他是個不愛說話的,所以就這樣貿然請你過來,還希望你不要多想。”
時梨笑着點頭。
來不及了,她已經多想了,甚至已經想打了支票。
“我這孫子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倔了一點,有時候還真讓人頭疼。”老爺子随口談起,就像是單純跟他唠一下家常。
時梨社交能力一般,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老爺子卻繼續道:“說起來不怕時小姐笑話,我們前段時間吵了一架,他脾氣見長,跟我說了句氣話就走了。”
“他說了什麽?”時梨隐隐想到了點什麽。
“大概是不滿意我插手他的婚事,跟我說他是該給我找一個孫媳婦了。”老爺子點到為止,聰明人到這裏就該聽懂了。
時梨不傻,很快明白過來。
按照老爺子的意思,靳遇白之所以會向自己告白,完全是因為跟老爺子賭氣?
她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慘白,就像是從高空墜落,狠狠砸在地面一樣,這幾天她的确一直都像是在空中,有着碰不到地的不安感,現在想來原來是在這裏。
時梨低下頭,唇都要被咬破了。
老爺子道:“這事是他做的太混蛋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如果有什麽損失,時小姐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補償。”
“不用。”
時梨擡頭勉強笑了下。
“我記得你是新宇的實習生,我可以……”
“不用,真的不用,”時梨呼出了一口氣,“其實我應該想到的,我明白,我特別的理解。”
她站起身,幾乎快站立不穩。
大概是從高空墜落的後勁兒太大了吧。
老爺子無動于衷,“年輕人有悸動很正常,但人生很長,除了這點悸動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時梨覺得難受,比生病的時候還要難受,眼淚甚至都在眼眶裏了,久久地挂着,沒掉下來。
“我明白了,謝謝。”
她有點自嘲的想,這可比拿出支票的殺傷力大多了。
時梨伸手握住了金屬的門把手,往下壓了點,冰涼的觸感讓她動作頓了下,腦子裏又不可抑制的想起靳遇白,她就這麽走了,他們之間也就這麽結束了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突然就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勇氣。
時梨松開手,轉過了身。
老爺子對她還沒走,有些意外。
“我不相信靳遇白是這麽幼稚不負責任的人,他不會為了一句氣話就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也許您對他不太了解,他其實只是外冷心熱罷了。”
“很多時候,他只是表面什麽都不在乎,其實心思比很多人細膩的,這樣的人,不會拿感情當玩笑。”
“而我自己,我雖然不是富家千金,但我也有值得喜歡的地方。”
“所以我認為,您說的不對。”
老爺子皺眉,和善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似乎在思考眼前的小姑娘怎麽有膽子來反駁自己。
時梨也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
但她也知道,再怕也不能退縮,她挺起腰背,又害怕又莫名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