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中華文字博大精深,陸信算是見識到了。
他說的每一個詞兒陸信都能理解,然而連在一起聽起來既樸實無華又小衆。
他就像是抓了一把二踢腳往陸信腦子裏一扔,不管不顧地噼裏啪啦炸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過得如此漫長,陸信甚至還瞄了一眼坐在裏面的餘安。
一分鐘後,他才想起來要對江期回應點什麽。
他不歧視同性戀,甚至還支持。這個想法得讓江期知道。
然而,江期好像就給了他一分鐘緩和的時間,然後繼續表達自己的想法,“陸醫生,我跟你坦白這件事,并不是讓你想法子糾正我的性向。”他頓了頓,在後面反複催促的聲音中,坦蕩地說:“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
他也沒說糾正呀!陸信覺得有點冤,一向靠嘴吃飯的人,在毛頭小子面前竟被怼得啞口無言。
“下周見一面。”陸信保持大人的理智,江期笑了笑,“我打電話就是來約時間的。”
“等我看看行程,給你發消息。”
“好嘞!”
江期挂斷電話,松了口氣,聽到連文樂喊他趕快跑過去。
連文樂苦笑道:“哥,啥事啊,這麽急?”
江期瞥了他一眼,把球放在手裏轉了兩圈,“好事呗!”他挑了挑眉,迅速恢複到練習的狀态。
而這邊酒店房間裏,陸信整理好心情,重新坐在餘安對面,腦海裏卻止不住地想江期的話,那個男生會不會是眼前這位呢?
被這通電話一打斷,餘安顯然沒了剛才吐槽的勁頭,陸信接完電話後,時不時地愣下神兒,他猜可能是受剛才那通電話影響了。
他今天約見陸醫生的目的并不單單為了吐槽,“陸醫生…”餘安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陸信不催他,而是等他自己開口。
片刻後,餘安咬了咬下唇,緩緩道:“要不要暴露秘密?對Q說沈遇斯的秘密。”
這是自從認識餘安以來,他抛給自己的第一個問題,卻也是最棘手的。
他相信餘安其實心中早有答案。
“他看起來好像正在過一種全新的生活,那天在土磚房裏,他說我到了,他反而不怕了。”餘安輕笑一聲,“是不是已經決定忘記了。”
他摸了摸右腿的膝蓋,那裏一片冰涼。半晌後,他決定好了。
“順其自然。”他自顧自地說着,看向陸信,“只能這樣了。”
從酒店房間出來,餘安的“瘾”上來了。他翻遍全身,才想起早上走得匆忙,忘記帶了。他随便找到一家便利店,買了兩塊黑巧。付完錢立刻拆開塞進嘴裏,卻不是那種味道。他又慌忙買了瓶水,一口氣沖掉口腔中甜膩的雜味,這才覺得好點。
他坐在馬路邊上的公共長椅,肘拐放在旁邊,來往的路人免不了投來打量的目光,他并不在乎,不管這些目光好的壞的,詫異的,可惜的,他統統不在乎。
坐了好一會兒,沈遇聞的電話就打來了。
“聊完了?”沈遇聞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餘安這會兒忽然有點尿意,剛才在陸信那就喝了半瓶水,沖淡巧克力的味道時又補了半瓶,涼風一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嗯。”他哆嗦了一下,顫着聲兒繼續說:“哥,你最快要多長時間出現在我面前?”
沈遇聞一怔,只要他喊哥,多半是有事兒求他,果不其然接下來聽他說:“帶我找個幹淨的衛生間。”
餘安平時被沈遇聞寵得沒邊了。他打小就有個習慣,在外面上廁所有要求,髒得破的衛生間他一概不去,寧願憋着,憋到死也不去。
他想起那時在山上被綁架的時候,幸虧當時水給得不充足,他憋了很久,以至于跟江期逃跑後,他迫不得已找了個背陰的地方,撒了泡尿。
江期就不一樣了,跑沒多久就撒了一泡。不知道當時兩人怎麽那麽強大的心髒,愣是沒被綁匪吓得尿褲子。
如今再回想起來,讓他再憋那麽久恐怕也難了。
十五分鐘後,沈遇聞開着他的G63停在餘安面前的馬路牙子,這會兒也顧不上罰不罰單了,上前去扶餘安起來。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不像是很急的樣子。
“旁邊不是沐斯頓酒店麽?幹嘛不去那開個房間?”話落,看見餘安驀地轉頭看他,“幹嘛?我脖子上的印兒漏出來了?”慌忙朝後視鏡看一眼。
沈遇聞自從跟蔣丘複合之後,越發地不要臉了。
“沐斯頓開心理學術論壇,所有路過我邊上的人都有點職業病,老想跟我談談心,我受不了。”
這話倒是不假,他跟着陸信一路從十樓下到大堂,陸信滿臉春風地打着招呼,雖然沒說什麽,但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腿,滿臉寫着快來找我聊天的神情,讓人忍不住翻白眼。
五分鐘後,沈遇聞把車停在一家私廚菜館,他早就找好目的地,正好跟餘安好好吃個午餐。
餘安洗完手,鑽進包廂,看見沈遇聞已經點好了菜,他坐下來,喝了口水。
江期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過來,他的餘光掃了一眼那邊忙着發微信的沈遇聞,當他面接了。
“幹嘛呢?”江期下意識以為他還在賓館做卷子。
餘安擺弄着眼前的碗筷,“吃飯。”
“叫得外賣嗎?”江期頓了頓,“我們剛訓練完,要不要來我這吃飯?”
餘安不想折騰,這一上午他走了不少路,他有點疲憊,“不了,随便吃一口,不怎麽餓。”
江期也不再勸,細細碎碎說了一會兒今天上午訓練的成果,其實沒什麽新鮮事兒,不過他倒是表達了對明天比賽的信心。
餘安很少回應,聽他說完一陣,就放下了電話。
沈遇聞回過秘書的消息,順便處理了兩個郵件,菜也上來了。
他看餘安興致還算不錯,想是跟陸信聊得挺好,心裏也踏實了一些,有了陸信這一層,他能從側面知道一些餘安的想法,但陸信很有原則,需要監護人幹預的事情他才會說,其他一些類似餘安的小秘密,他一概閉口不談。
總的來說,他對陸信很滿意。在餘安提出結束療程的時候,他還有些可惜,付給陸信的診療費也很可觀。
他點的都是餘安喜歡的菜,兩人聊了一些瑣事,甚至還提起了昨天一中輸掉的比賽。
一頓飯吃得身心舒暢,拖了一個小時才決定回賓館。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包廂,到了大堂後,餘安聽見一陣吵嚷聲。
是連文樂的大嗓門,都是大小夥子,說話自然不同于其他人。
然後,他就看見了江期。
十多雙眼睛互相對望,就連沈遇聞都很驚訝。
蔣丘也是看了大衆點評,正巧這家店離訓練的場館很近,他就請小夥子們吃點好的。
兩口子之間見面自然是欣喜的。
連文樂喊了一句:“餘安!還真是你!”下一秒,他看見沈遇聞,嘴巴變成了個圓,“你跟聞哥怎麽在一起啊?”
他叫出餘安名字的時候,江期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給餘安發消息,轉而擡眼看向前面,眼底閃過一抹喜色。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了他身後杵着的沈遇聞。
很顯然,他倆是單獨出來吃飯的。江期的神色肉眼可見地沉下來,心裏頓時湧起一陣酸酸麻麻的感覺。
他落在最後,眯着眼看他們倆。
他都不知道餘安什麽時候跟沈遇聞這麽好了,從昨天他見到他跟沈遇聞挨着坐的時候,心裏就不得勁,這會兒悶脹的情緒更是竄到了頂。
沈遇聞倒也不尴尬,解釋道:“你們蔣教練說還有個學生沒跟着去,我一瞧是餘安,反正要吃飯,就帶他一起了。”他喊名字喊得還挺親近。
連文樂了然地哦了一聲,壓根不會細想這地方離他們住的賓館少說也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沈遇聞不嫌麻煩地帶一名學生到這兒吃。
餘安看到江期後,神色很不自然。他拒絕了江期的邀請,卻被現場抓包,有一種說不出的尴尬。
其他人都不知道江期和餘安之間的彎彎繞繞,也沒覺得兩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餘安一向看人冷淡,他們習以為常了。
蔣丘跟在沈遇聞後面,“要不跟着一起?”
餘安跟在他們倆後面,下意識地去找江期的身影,卻不料一陣風似的人影從旁邊掠過,等回過頭去,發現江期已經踏上了大巴車的臺階。
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啊?就因為沒跟他說實話?
餘安心情低落,悻悻地上了沈遇聞的車。
蔣丘倚在車門前,打量沈遇聞,确定他精神還挺好,這才放下心來,再一次說道:“要不跟我去排球館?”
他的聲音正好傳進車裏,沈遇聞倒是挺想的,本來也沒什麽事,他覺得餘安肯定能同意,結果他倆面前的車窗轉瞬落了下來,餘安瞅一眼他倆膩歪勁兒,冷冷道:“我要回去做題。”
得,高三生惹不起。
沈遇聞兩手一攤,表示我要帶弟弟回去好好學習。
兩人依依不舍地在車前離別,大巴上的人看他倆有說不完的話,嘀咕起來,“你說老蔣和聞哥啥關系啊?鐵哥們?這也太鐵了吧?”
“他倆是不是還住一屋啊?”
“是是是!”
“诶,我可瞧見了。”
連文樂連忙插一句,“他倆像兩口子。”
他話音剛落,車上的人都猥瑣地笑起來。
如今這社會,大家接受度都很高,賀集有時候還借同桌的純愛小說看呢!戎馳倒是不以為意,他看了眼身邊的連文樂,然後環胸靠在窗前閉眼假寐。
江期心一沉,沈遇聞跟蔣丘是一對,那他招惹餘安幹什麽?
他望一眼窗外的情形,餘安半個身子隐在車內,看不見什麽表情。他一上午的好心情,瞬間就down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