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莊煙岚以為是眼前出現幻覺, 眨巴眨巴眼,人還在。她瞥了地面,還有影子。
被攥着的手臂些許發燙, 她掙了下, 面前的人像是才意識到這點, 松開她,“抱歉。”
聲音挺耳熟, 可以确認是真人。
她稍稍歪了下頭, “喬總這麽有空,上我們小區曬月亮?”
喬懷照微抿唇, “送你回家。”
“我剛才好像就問過喬總,以什麽身份送我。”
“你喝了酒,走夜路不安全。”
“我安不安全, 和喬總有關系?”
“我會挂心。”
“喬總會挂心……我的确不能阻止喬總挂心這事, 但喬總大概是貴人多忘事,忘了一個月前, 我已經申明,讓你離我遠一點。這次在酒桌上碰見, 自然不能怪喬總, 但下了酒桌就保持距離,很難嗎?”
她問話的瞬間起了風,周圍樹影搖曳,婆娑作響。
莊煙岚望着對面那雙眼,或許是兩人正處于一杆路燈底下,昏黃的燈光映入眼底, 朦胧的底色帶出了幾許……溫柔。
溫柔?肯定是她的錯覺。
她晃晃腦袋, 聽到對面答了三個字:“是, 很難。”
他語氣平穩,像是走投無路,已經經歷過垂死掙紮,最後只能無望地妥協。
“見不到會想,見到了會不自覺追逐,理智唯一能起的作用不過是拖延時間,但無法改變事情的走向。就像我明知挂心你會讓你嗤之以鼻,送你回家會讓你厭惡,還是做不到保持距離。”
莊煙岚呆望面前。
問:此時她心頭有無起伏?
莊煙岚:何止起伏,簡直是波瀾壯闊好嗎?她甚至想學喬慕笙,大喊一聲——救命!
她……剛才都聽到什麽了?
莊煙岚覺得紅酒的後勁蹭蹭上來,下意識撫了把臉頰,又摁了下心髒,而後深吸一口氣,“呃,喬總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麽?”
“我十分明确。”他仍然目不轉睛,“我分析過那天你的每一句話,确信我們之間有誤會,如果你是因為酒吧的事對我産生誤解,我暫時無法解釋前因後果,但可以保證的是,我從來沒有過混亂或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一席話如流水淌進她的耳,莊煙岚覺得自己的腦子也快進水了,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不明白喬總說這番話的目的。”
“我以為你明白。”
“我确實不太明白。”
喬懷照眼裏有情緒,且這股情緒明顯有泛濫之勢,他盯着她,徐徐開口:“這一個多月,我被一種感情反複折磨,它以一種迸發、不可控的狀态,讓我陷入焦灼與無措。直到今天和你見面,我意識到,即使只有萬一的希望,我還是想追求你。”
多麽優美的語句,莊煙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發出感嘆。她一度以為對面是哪個中文系小學弟在給她寫詩,以至于自己不知道埋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少女心都快死而複生了。
差點。
從喬懷照說出“追求”兩個字,莊煙岚已經開始排耳朵和腦子裏的水,酒酣耳熱的症狀也開始失蹤,她逐漸鎮定下來,“但我并不想為喬總一時的心動買單。而且,幾個月前,喬總還跑去櫃臺為難我,現在突然跑來,還深情款款地說要追我,不覺得有那麽一絲可笑?”
喬懷照微垂眼,不覺得可笑,倒是覺得有那麽一絲狼狽,“這種感情并不可控。”
“喬總大概不知道,越是激狂的感情,越是容易消逝。”她看到對面擰起眉宇,視線不躲不避地迎上去,“之前,學妹找過我,她告訴我,喬總對我很特別,甚至為了我,跑去面店吃面,喝豆奶。但我想問喬總,這面,你能吃幾次?”
對面眉宇擰得更緊。
而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徑直道:“而且,上次提到的另一個問題,看起來今天也沒得到解決。”
喬懷照相當敏銳,接她的話說下去:“剛才在酒桌上,我沒有阻止你喝酒,就是不想幹涉你。”他頓了頓,還是道:“更早之前,我也只是在錢行面前提了句你的表現。”
莊煙岚扯個笑,“喬總沒有幹涉我,但讓我成了酒桌上最有面子的人;喬總可能只是在行長面前誇了我一句,就能讓我從櫃臺被調到人力部。在你面前,我始終是被擺布的那個,而我并不喜歡這種感覺。我這麽說,喬總明白?”
他隐約認識到她在意的是什麽,沉吟片刻,回道:“你可以擺布我。”
莊煙岚直接懵紮實了。
偏偏對面還補上一句:“如果這能抵消你不喜歡的那種感覺。”
“……”莊煙岚簡直想沖對面大喝一聲“你沒事吧”。
但對面的表情壓根就是在說,我不但沒事,我還很認真。
莊煙岚不曉得這位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時有些黔驢技窮,下意識把視線往邊上挪。
側邊就是小區的游樂場,裏面是一架滑滑梯,不遠處還有個土坑。
她看着看着,目光陡然一亮,正了正腦袋,“我帶喬總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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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煙岚帶喬懷照去了附近的一家兒童樂園,這個點,兒童樂園正要打烊,她慶幸自己趕上了。
這裏有個巨型海洋球池,她之前帶小侄女來玩過。海洋球主要有灰、藍、綠、白四色,都是莫蘭迪色系,飽和度低,看久了極容易犯暈。
她特地叫來樂園的老板,問他海洋球的個數。
老板沒明白她的意圖,搔掻腦袋,“這還真沒數過,只能估算,這個球池有20個平方,毛估估萬把來個球吧。”
莊煙岚嘴角一勾,轉向喬懷照,“喬總,我們也不說擺布不擺布了,就是吧,我這個人,比較記仇,你讓我點過1000個硬幣、50萬現金、108張破幣,外加23張轉賬支票。那我今天讓你點一點海洋球,也不算太過分?”
“啥?”老板在旁,先聽愣了,而後指着一池的球,“這、這咋點?”
“手工點啊。”她說得輕松。
喬懷照始終緊盯她,到這會終于出聲,還是只有一個字:“好。”
這答應的會不會太爽快了?
她趕緊道:“哦,對了,有三個要求:第一,自己獨立完成;第二,明天起床後,我就要得到結果;第三,不能出錯。唔,關于第三點……這麽多球要是驗證起數目來,工程實在浩大,這樣吧,那就只分類。這裏的海洋球一共四個色,煩請喬總按照顏色分類。要求麽,還是剛才那三個。”
她盡量把自己的語氣填充得沒心沒肺,可能還沒肝沒胃。目的無非就是勸退這位。
不料喬懷照還是那副滴水不漏的神态,找不見一絲不耐不說,看上去還挺……胸有成竹?
“知道了。”這是他的回答。
莊煙岚狐疑地盯着他,重申要求:“喬總,這裏有監控,可不能找幫手。”
喬懷照望着她,這會終于勾起一絲笑,“自然。”
莊煙岚險些被這笑晃到,暗自嘀咕,一個男人笑這麽妖嬈,合适嗎?
而在她嘀咕的當頭,喬懷照已經轉向老板,“這裏我包兩天。”
老板從頭到尾就沒明白兩人來此是有何貴幹,感嘆了一句“城會玩”,答道:“今天的營業已經結束,您要包場,就算您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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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煙岚表示自己的酒已經醒了,一個人回了家。已經很晚,她去洗了個澡,之後便躺在床上聽《儒林外史》。只不過主播在講什麽,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喬懷照在兒童樂園裏可能有的景況。
按照她的推斷,那位完成任務的可能性為零。她都算過了,每個海洋球耗時3秒,一萬個就要三萬秒,這就要花上8個多小時,明天是周末,她就是八點起床,點完這麽多球,也要一宿不睡。
這估摸只有打工人才能做到。
換成喬懷照,大概點上百來個就頂天了吧,順便發現她是存心找茬,進而發現自己腦子進水,從此銷聲匿跡。
唔,她在被窩裏點點頭,之後惬意地翻了個身。
睡覺睡覺!
這一覺,莊煙岚睡得異常滿足。
第二天起床,她先去拉窗簾,之後撈起書桌上的手機,正要發短信問候一下喬懷照,卻見收件箱頂部,一條短信張牙舞爪,就仨字:【醒了嗎】
哦,現在徹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