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心裏閃過一絲狐疑,不由仔細了幾分,問道:“敢問師父法號?佛法有雲,無功不受祿,信女不敢嘗試。”
老和尚也不生氣,瞬間恢複了寶相莊嚴模樣,平靜的道:“老衲無虛,只渡有緣人,施主戴上一試,如若不靈,這手镯老衲自當是要收回的。”随即自顧的吟唱,‘息魂魂兮,宿願未了,何時歸兮!’
話到這份上,铎月娘也不便推卻,想着青天白日的,應當出不了什麽幺蛾,便取了镯往手上戴去。這镯看着比她的手大多了,可她戴上後,镯快速的轉動了起來,一點點縮,不過一會的功夫竟然就合适了她手腕的粗細,無比服帖的戴在她的手腕上,襯着她纖細的手腕,仿佛訂做的一般合适。铎月娘心裏奇怪,又仔細的端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這镯能随着她的手腕變,在铎月娘的意料之外,她不由在心裏嘀咕,莫非是孫猴的金箍棒變的,怎麽還能自動變化,能大能。她自然是不願意當白鼠的,只道是無虛哄着她玩,便想摘下镯,然而镯仿佛在她手上生了根一般,大合适的剛好卡在她的手腕上,再也摘不下來。不由心裏大驚,擡頭正要詢問,卻哪裏還有那和尚的身影,心下焦急,眼前朦胧一片,頭也暈了起來。整個人如墜入了深谷迷霧裏,只覺眼是花的,頭是暈的,耳朵也在轟鳴着。一種靈魂想要脫體而出的感覺緊緊的揪住了她,一股來自心靈深處的呼喚在召喚着她。她心裏想着完蛋了,是不是這镯肯定有古怪。正在雲裏霧裏掙紮着,忽聽得耳邊,綠桃壓着嗓輕聲喚她,“姑娘醒醒,怎能在這裏睡覺,會着涼的。”睡覺?铎月娘一個激靈,心裏一掙紮,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看見綠桃笑嘻嘻的看着她:“姑娘累了吧,坐着也能睡着。雖然如今天氣漸熱,姑娘還是要仔細身體,當心着了涼,又要喝苦藥湯。”
铎月娘一思量才想起,原來她剛才求了簽,因着玉娘要求的多些,便自顧的随便轉了下,在外面等着。一時覺得很是無趣,便尋了個清靜所在,在花蔭下坐了等着母親她們,不想一會功夫就睡着了,她想到夢裏的情景,暗自松了口氣,“原來是個夢呀。”然而這口氣才松到一半她就呆住了,她的左手上莫名多了一只镯,正是夢裏所見的镯。她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镯還在,她努力壓抑着狂跳的心髒,故作平靜的問綠桃:“桃,我睡多久了?母親她們可出來了?”
綠桃根本沒發現她的異樣,仍笑嘻嘻的答道:“姑娘剛坐下不一會就睡着了,不大的一會功夫,奴婢怕姑娘受涼便把姑娘喊醒了。”
聽了綠桃的話,铎月娘一時也解釋不了剛才的夢境,只好把镯往上推了推,藏在了袖裏,吩咐綠桃:“桃,你悄悄找寺裏的沙彌打聽一下無虛和尚的來歷。”
“無虛和尚?”綠桃心裏奇怪,習慣了聽命辦事的她也沒有多問,依言去了。大人們已經供好燈燭,添了香油,捐了功德,铎月娘便跟在她們身後向着楚雲庵的方向而去。
直到天快黑了才見綠桃回來,進門先喝了一大杯水,平複了一下喘息才道:“姑娘,奴婢問了很多寺裏的沙彌,老的的問了不少,都沒有無虛師父。”
答案不如人意,卻也在意料之中,铎月娘只淡淡的嗯了一聲,無虛——虛無,看來真是南柯一夢了,可這多出來的镯實在讓人費解,簡直就是憑空出現。
晚上她把镯給張秀看,又把得到镯的經過仔細的了一遍。本來還想得詳細一些,她隐約記得老和尚似乎過這镯叫什麽的,一時又想不起來,只覺得一整天自己一直都在雲裏霧裏,有些不清楚,只好閉上嘴。張秀仔細看了半晌,也不知其中的緣故,只斟酌着了句:“月兒,镯脫不下來便戴着吧,也沒什麽打緊的,是福是禍只有經歷了才知道。”
铎月娘舉手對着燭火仔細打量着镯,道:“我只是心裏不踏實罷了,這镯我很喜歡呢。只是奇怪戴的時候還挺大,戴上去就脫不下來,我以後身長大了,這镯豈不是要勒斷我的手腕。”
張秀聽她這話,溫柔的笑着:“世間萬物有靈,也許這镯也是個靈物,以後你的手腕長了,這镯自然也是會長的。”
铎月娘隐隐聽出她定然是知道什麽的,只好拉着張秀的袖搖着,撒着嬌,拖着長長的尾音喚道:“娘~”
張秀只含笑的看着她,笑得一臉的溫柔,“月兒,你還,等你再大一些,娘一定告訴你。”張秀心裏很糾結,事情早已不受她控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月娘還,她希望她能多開心幾年,只要幾年就好。雖然發生在月娘的身上的事,她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答案,可那又如何,她如今還能能笑,能跑能跳,實在是最好不過。
铎月娘只好嘟起嘴,用無言的沉默來表達她的抗議。但是她也只能稍微抗議一下而已,面對張秀她根本不能抗争,她害怕張秀洞察一切的眼神。
第二天她們便回了浪穹,铎月娘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繡了一個荷包,把從昭覺寺求來的平安符送給皮羅邆,他卻皺着眉:“月兒弄的這什麽符實在不好看,這荷包上的黑鴨也太醜了。”他從受傷那日開始便一直在床上休養,也下不了地,着實悶的慌,如今也只能在口頭上占铎月娘的便宜了。鴨?好吧,她其實想繡着蒼鷹的,可惜沒那本事。
铎月娘看他嫌棄,也不生氣,嘻嘻的笑着,“五哥這會又嫌我手腳粗笨了,既然不喜歡還我便是。”
皮羅邆嘴角微微上揚:“你上次做的那個布偶才是最醜的,我也沒有嫌棄過。這個勉強能入眼吧。”
铎月娘想了想打趣道:“上次做的布偶是我第一次做,手藝不好。五哥若是喜歡,等我再練練手藝,熟練了在做一個給你,可好?”
皮羅邆呆了一下,沒想到月娘也會打趣他,搖頭失笑道:“我一個男的,帶幾個布偶不奇怪嗎,我還是要這個荷包吧,放這個平安符剛剛好,貼身戴了,你那慘不忍睹的手藝再沒人能看到。”
她們正鬧着,卻聽得一個女聲飄了進來:“什麽布偶,什麽荷包,我也要。”铎月娘回頭看去不是玉娘還能是誰,只見她和铎羅望打着燈籠走了進來。
“瞧瞧,我和玉娘披星戴月的趕來了,還是沒有月兒的腳程快。看來我這哥哥在月兒心裏的分量卻是不如五弟了。”铎羅望含笑的打趣了一句。
玉娘還在一旁幫腔,“昨天去昭君寺,月兒就一臉的不樂意。一路上哄她開心我可沒少費工夫,人在昭覺寺,心卻一直記挂着五哥你,我心真累。”玉娘也是個愛鬧騰的,哪裏有熱鬧絕對往哪裏鑽的個性。
玉娘和铎羅望的熱鬧,卻讓铎月娘臉上羞紅了一片,只好低喚了一聲,“阿姐,哪有!”
铎羅望卻哈哈大笑了起來,“都是自家兄妹,五弟為救你而受傷,你記挂着他也是應該的,我們可是發誓要守望相助的。”
铎玉娘也湊趣的道:“兄友弟恭!”然後他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四人都想到了第一次一起在祠堂裏罰跪的場景。恍惚想來仿佛還是昨天,不想時光悄悄流逝,再過兩年,铎羅望和皮羅邆也差不多可以親了吧。那時他們會有自己的家,有自己要守護的責任,而她們也會尋找自己的歸宿,不管誓言多麽美麗,總會在時光的流逝裏變得慘白。
見到他們進來,皮羅邆的話少了不少,但是眼眸微眯,唇角上揚,心情似乎很好的樣。自從出事以後,他整個人沉默了不少,也是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玉娘也跟着笑了一會又反應過來問她關于布偶的事,铎月娘無奈只好讓皮羅邆把布偶給她看看。玉娘看到布偶,也是喜歡的很,嘴裏連連着:“這布偶真好看,看着很讨喜,就是做工太差勁了。”着又掩口偷笑起來。
铎月娘早已練就了厚臉皮的功夫,也不惱火,只道:“阿姐喜歡,我回頭讓綠桃給你做一個。”
玉娘聽了這話,兩眼都笑彎了,連連道:“這是你的,可不許反悔,反悔的是狗。”
铎月娘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道:“不過是一個布偶,也不是什麽稀罕的物件,我有這麽氣嗎?”
她們又笑鬧了一會,眼見時辰不早了,便各自回了院。铎月娘也玩的累了,早早的洗漱了就躺在床上,迷糊中還吩咐綠桃,記得做個布偶的事,不知不覺周公降臨。
铎月娘又回到了那片黑暗,在黑暗裏,她被凍得瑟瑟發抖,她有點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因為她第一次在黑暗裏看到了黑色的天幕,上面綴滿了閃着幽光的星。只可惜她看到的天幕黑的不正常,星閃着的幽光也不正常。不是眨眼睛,而是閃着寒芒,那些光只是看着就讓她感覺到了寒冷,她懷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有點迷茫。接着令她恐怖的一幕發生了,她看到這些黑色的幽光緩緩的移動了起來,随着幽光的移動,她看到了一對綠色的燈籠,詭異的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