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有個理論叫破窗效應。
原本她以為,事情就這樣爛到底了。
于是她想,再爛,好像也爛不到哪裏了。
反正她都要死了。
進展期胃癌,一般只能選擇治療,而是目的更多不是痊愈,而是延長壽命,讓病者在不多的時間裏盡量不要那麽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她慢慢地有一天,對于死亡釋然了,死亡卻選擇離開了。
那時候高谡來道歉,已經做好了永遠被簡瑜厭棄的準備。
然而他說完一切,簡瑜只是看着他,平靜而柔和地笑了笑。
“你不需要道歉的,這有什麽呢?”
當她逐漸明白自己在與死亡靠近之時,才發現有些曾經讓自己崩潰地一些人,事,此時竟然微不足道了。
“還是謝謝你,至少,你的真誠讓我很感動,多少是一種不錯的安慰。”
簡瑜最後這樣說。
高谡走出病房的時候,回身把門關上,卻無意間,再次看到不多的微光籠罩下,那個女孩輕輕靠着床背,已經又低垂下視線去看書了。
柔順黑亮的頭發垂下來,那長長的睫毛依舊如同脆弱的羽翼一般輕閃輕閃,冷白色的皮膚還是那般生人勿近……
只是旁邊多了一個人,穿着一身休閑的夾克,明明那麽強勢的氣場,此時卻全部收斂起來,只是默默地在旁邊幫她把頭發理順。
他苦笑一下,戴上墨鏡。
好像只要這樣嚴加武裝,他就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大明星,帥得讓人自慚形穢,墨鏡之下,看不出任何除去自信張揚以外的情緒。
算了,回去當大明星了。
……
簡瑜出院了。
“小瑜,吓死我了,我怕死了,嗚嗚……”
經玉沖上來,想抱住她,卻又不敢碰她那随時能讓風吹倒的身子。
簡瑜笑了一下,走上前抱住她。
“我,是最堅強的小魚!”
好久不見的左辛荘在不遠處,把頭發理成了大人模樣,然而毛毛的形象深入人心,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看了看經玉,發覺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簡瑜總是觀察力敏銳得驚人。
視線不經意掃過她的手,亮晶晶的大鑽戒和左辛荘手上的那個相互輝映。
“嗯?……你們,在一起了??”
經玉竟然害羞起來了,吞吞吐吐地說:
“嗯,沒,沒來得及說,昨天,你給我發消息出院的時候,我,我答應他的。”
簡瑜低頭偷笑,卻被左辛荘看見了。
“哎,我說我們簡大學霸,你還笑。吉吉國王被你扼住了命運的喉嚨……經玉說如果你能出院,她才答應我,真得謝謝你的頑強,成就哥們的幸福。”
簡瑜愣了一下,噗嗤一笑。
“管你,你幸不幸福我們小魚都很頑強……”
聲音在身後響起,趙宇琛提着東西緩步走上來,故意往簡瑜那邊挪了挪,靠得近了一些。
趙宇琛的幸福,怎麽說,回來一半。
簡瑜出院休養了兩個月後,收到一封德國曼海姆大學的郵件。
原本她就申請了一個國外的交流項目,她以為這段日子耽擱,機會早就沒有了,但卻發現她出院那天,離申請确認截止時間還差一個星期。
“趙宇琛,我……”
“當然要去……我在,你不放心你媽媽和弟弟嗎?”
趙宇琛穿着一套真絲黑色睡衣,端來一盤水果放下,靠在桌子上看着她。
她扣着手指,沒有說話。
“要不我們所有人一起出去?我好久沒坐飛機,都落灰了。”
“你那飛機是有私人打理的吧……”
“昂……”
趙宇琛一歪頭,無所謂地說: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機會。”
簡瑜眼神看不出什麽,吸了口氣眉毛往上挑了挑,看向仍舊亮着的屏幕。
“我再想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另一件驚喜的事發生了。
私人醫院發來消息,蔣倩的生命體征發生變化了!!
簡瑜聽完,怔怔地看着趙宇琛,然後淚水突然就無意識地湧了出來,順着臉頰流下,她伸手抹了一下,依舊是愣愣的。
媽媽,要醒來了?!
……
五年之後。
飛機場。
趙宇琛把墨鏡摘下又戴上,有些焦躁地來回起身走了幾步,板正的身姿,考究的棕色西裝和精致的瑞士腕表時不時吸引了周圍人的視線。
他剛下班,讓司機直接駕車趕了過來。
又低頭看了眼腕表,這是他不知道第一次看時間了。
九點到達的航班,還有三個小時。
簡瑜,總算要回來了。
他心裏有點激動,又有點忐忑,即便他曾經偷偷地去看過簡瑜。
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偷偷地去簡瑜學校對面看她夜跑,然而這次卻是跨越山海,跑到國外。
她應該不知道。
趙宇琛低頭彎了彎嘴角,竟然有些驕傲的竊喜。
還得是他。
五年前簡瑜和他分手了。
她主動提的。
他轉了轉手指上的戒指,腦海裏浮現當時的場景。
“趙宇琛,我們,分手吧。”
趙宇琛當時沒有說話,低頭看着她。
簡瑜沒有躲開他的視線,笑了起來,溫溫和和地說:
“五年,我們各自給對方五年時間,這期間你可以恢複自由身,如果你哪天發現,自己有更喜歡的人的話,我會祝福你們。”
趙宇琛一時氣笑了,坐下來,吸了口氣,緩緩開口:
“我猜,缇葃是不是去找過你。”
簡瑜還是笑着,亮亮的眼睛和露出來的牙齒讓人想到明眸皓齒這個詞。
“嗯。不過,是也不全是。”
她小步走過去,輕輕拉住他的手,後者原本的情緒只因為這個小動作一瞬間全部消失,擡頭癡癡地看她。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總是跟在你身後,怎麽也追不上你的腳步。可是這段日子下來,我才真正下定決心,我不想做那個永遠需要你保護,永遠需要依賴你的小廢物了。”
簡瑜坐下,擡頭看着窗外的天空。
“我還是不夠成熟,我還是沒有能力,需要躲在你的身後,只會拖累身邊的人,那很糟糕。”
她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趙宇琛:
“我相信我弟弟,我也相信我媽媽,他們也一樣會相信我,你也是,對嗎?給我五年時間,如果那個時候我依舊一無是處,那麽,請你放棄我。”
簡瑜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又重複一遍:
“我很認真,我說,請你放棄我。”
最後他屈服了。
他送她去飛機場,因為她拒絕乘坐他的私人飛機。
她最後輕輕地抱了他一下,趙宇琛當時應該很委屈心酸。
“好像被人抛棄了。”
他苦笑一聲,輕輕回抱了她,又克制地放手。
“我那天看到流星了。”
簡瑜擡頭,毛茸茸的腦袋躲在圍巾裏,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我許了願望,希望你未來幾年,能只想着我,不要遇到比我好的人。”
趙宇琛笑了笑,輕聲說:
“那我如果能遇到流星的話,我會許願,希望你許願成功。”
簡瑜卻搖搖頭,表示否定地嗯了一聲。
“可我後來又對着一顆墜落的流星說,剛才的願望不作數。我想,如果你能遇見更好的人,我應當為你高興,即便我會很難過。”
趙宇琛低頭沒說話,只是看見她圍巾縫隙裏露出的項鏈,是他曾經親手做的那條。
她怎麽舍得的呢?
那是她這七八年未曾放下的執念。
可她也在想,到底是執念,是仰望,還是真正的喜歡呢?
無論是哪一種,她不能否認的是,她在他面前永遠是柔弱的小羔羊,面對任何風浪時總是他一人獨當一面,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很清楚,她向往的愛情不是這樣。
她得學着自己獨立,學着認識自己,才能更好地學會愛別人。
“走了,趙哥!”
一切回憶停留在那個逐漸向遠處走去,突然回身笑着和他道別的清冷又明媚的身影。
“怎麽還沒到呢?”
“老板,離您上次這樣問剛過去,額,三十秒。”
助理認真誠懇地回道。
“哦,這樣啊。”
趙宇琛于是去廁所又整了整自己的領帶,确保拿出最完美的一面給簡瑜看。
可是意外卻發生了。
那趟飛機失去信號了!
那輛飛機的碎片最終在一處山脈底下被搜救人員發現,除了飛機殘骸,什麽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