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這才想起張秀送她的發簪,拔了下來拿在手裏仔細打量,這簪只是銀的,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造型像一條蛇。簪身是蛇尾的造型,上有着細密的蛇紋,簪頭是三角的蛇頭,整只簪看着就像是一條蛇。看着很是乖順的蛇造型,铎月娘總覺得它有着幾分詭異,那奇怪的感覺讓她心裏不舒服,語氣不由平淡了幾分,“我娘送我的,是她早年的愛物。”
皮羅邆拿過發簪,仔細打量了一回,也不話,只仔細的簪在了铎月娘的發間。“既然是你娘留給你的,那你要收仔細了。”想了想又問道:“我送你的镯你怎麽不戴?”
铎月娘尴尬的笑笑,總不能那是你娘留給你和你媳婦的,我怎能随便亂戴,當下不好意思破,只能随便扯了個謊:“我手,镯有點大,過兩年再戴。”想了想,又把發簪摘下,“五哥,這發簪回贈于你。”
皮羅邆看着發簪,又看看铎月娘,“這是你娘的心愛之物,如何能送我?”
铎月娘很想回他一句,你不也把你娘留你的手镯送我了?到底沒敢出口,只呵呵幹笑道:“就知道五哥看不起這破爛貨,到底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着作勢要收回。
皮羅邆卻伸手接過發簪,“想來你也欠了我許多禮物,這個權且做個添頭。”着收發簪入懷,又微微一嘆,“此去不知還有沒有以後,好想看看你長大後的模樣。”
“五哥害怕嗎?”铎月娘輕聲問了一句,她心裏也是有些打鼓的,但是想到夢裏的那條黑蟒,好奇蓋過了她的恐懼。
皮羅邆揉了揉她的頭發,輕笑一聲:“有點,不過我更擔心你。到了那裏如若真有蟒蛇,我想辦法拖住它,你尋到機會快逃。”
“五哥為什麽不讓我拖住它,你趕緊逃呢?”铎月娘失笑了,皮羅邆還未成年,竟然想着要保護她,真不知這時代的人都是什麽特殊材料造就,竟都如此的早慧。
皮羅邆一臉無奈的看着她,輕笑着道:“我腳傷未愈,行走都吃力,你我逃得了嗎?”
铎月娘突然不想再和他争辯這個問題,便乖巧的點頭道:“好,那五哥要多拖一會,我人腿短,跑不快!”
皮羅邆失笑了,“還在調皮,怎麽就不能學學玉娘的端莊大方,嬌憨可愛。”
“哦!”铎月娘故意拖了長長的尾音道:“原來五哥喜歡阿姐那樣的女呀!”着拍手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又趕緊壓下了聲音。
皮羅邆則是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輕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輕笑。那笑如美麗的少女推開窗,見到了一樹盛開的桃花,心情飛揚;又如清風拂過曠野,帶着舒适的幽香,讓人心曠神怡,一下把铎月娘看的癡了,眼裏心裏只有他。心想這少年的笑容可真好看,雖然只是清淺一笑,卻也是風情萬種了,不知道長大了會是什麽樣的妖孽。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他慢慢拉下了唇角,抿緊了唇。不再理會铎月娘。铎月娘只好在心裏嘆息一聲,這少年若是女,長大了肯定是傾國傾城的貌,只是他們還有機會長大嗎?
緊走慢走,到雲弄峰下的羊角村時,她們也走到了快天黑,皮羅邆的腳傷還沒完全恢複,好在沒有不适。只可惜山路崎岖,她們坐了馬車,卻也颠簸得頭暈。為了不引起懷疑,铎月娘一直都窩在馬車裏依偎在皮羅邆身邊,他也很配合的摟着铎月娘,一副哥哥保護妹妹的模樣。
帶隊的是個高個,長的比較魁梧。話聲音很是洪亮,性格也是粗犷豪邁,有着少數民族特有的爽朗。他看了下天色,擡了下手,吩咐在山下的羊角村休息一晚,明天送他們上山。
當天晚上他們在葉榆澤邊上燃起了篝火,烤了烤肉和一些魚幹。也許是看月娘和皮羅邆都還年少,又或許是想着過了今晚,明天便是他們的死期了,一時動了恻隐,竟還分了一些食物給他們。铎月娘和皮羅邆潦草的吃了東西便合衣坐在篝火邊取暖。好在已經是初春了,氣溫已不低。
月亮終于不情願的在天上露了大半個臉,不甚明朗的月光照着葉榆澤,水上生起點點銀亮的碧波,一時陰暗和明亮在湖面上交相輝映。就像是湖面突然下了一層白霜,又似有許多泛着柔光的珍珠不心撒落在銀盤上。月亮越爬越高,珍珠便越灑越多,當一切都亮白到極致的時候,一朵薄如輕紗一般的雲朵輕柔的拂過,悄悄給月亮戴上了一張清透的面紗,似不經意的把月光的皎潔都藏在了輕紗後。使得他們周圍的一切在悄無聲息中籠在了晦澀的陰暗裏。
皮羅邆摟着铎月娘,在她耳邊輕聲:“月兒,時間還早,你先伏在我膝上睡一會吧。”
铎月娘看着淡淡的月光輕聲問他:“五哥,你呢?”
皮羅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困,你睡吧!”
铎月娘哪裏能睡得着,今天已經是初十了,還有五天月亮就圓了,還有五天或許她就能證實千年前是否就有蝴蝶會了。可是她沒有機會了,也許他們明天晚上就再也見不到月亮的圓缺,也見不到後天太陽的升起。铎月娘扯出一個微笑,“五哥,我們話吧,我們一起等着看日出,紅彤彤的太陽從那邊的山頭爬上來,照在湖面,給遠處的大山,還有這葉榆澤都披上了橘紅的外裳,如火一般絢爛,那一瞬可是美到極至了。”
皮羅邆淡笑着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又胡話了,你幾時見過這裏日出的景致了。”
铎月娘忍不住又想罵自己笨了,怎麽嘴巴總是比大腦快,只好讪讪的幹笑幾聲,“五哥,我亂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這樣。”
皮羅邆也不計較她話裏的漏洞,只溫柔的凝視了她片刻,扯着嘴角淡淡一笑道:“睡一會吧,明天日出前我定會喊醒你的。”
铎月娘卻不依,和他耍着孩的無賴道:“五哥不睡我也不睡!”
皮羅邆好看的眉,擰了起來,好看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半晌才忍耐着道:“月兒乖,你先睡。”
铎月娘不滿意他的詞的,索性閉了嘴,只盯着他好看的眉眼細細的打量。直到他的臉上慢慢浮上了一層淺淺的紅暈,才道:“一人睡半宿,你先睡!”
皮羅邆被鬧得沒了脾氣,只好無奈的笑道:“依你便是,你先睡,三更天我喊你,那時我在睡。”
铎月娘仍舊不放心,加了一句,“三更天一定要喊我,賴皮的是狗!”
皮羅邆又輕扯着唇角淡淡一笑,“好,賴皮的是狗!”心裏卻暗笑這個不誠實的丫頭,眼皮都在打架了還強撐着,到底是年紀,一副永遠不認輸的模樣。
铎月娘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入睡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模糊裏只聽得皮羅邆似有若無的輕嘆了一句,“只要你好好的,我當一回狗又何妨。”铎月娘卻早顧不上這些,此次,她夢裏黑蟒的影特別的清晰,铎月娘也是第一次見到它的眼裏露出了驚喜。铎月娘看到它在花叢裏和蝴蝶嬉戲,在潭水裏洗澡,身上的黑鱗閃着冷冷的光,似黑色的天幕,又似在黑色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打了一層薄薄的蠟。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它的神色是如此的愉悅而欣喜,仿佛它得到了天下至寶,又好似它馬上可以化身成蛟。
它的歡喜感染了铎月娘,铎月娘忍不住道:“我能看懂你的情緒,只不知你是否知我心裏所想。”
黑蟒仿佛聽懂了她的話,睜着墨綠的眼睛,委屈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想了想繼續道:“我看到你很委屈,可我不懂你的委屈。”
它的眼神又化做了無奈,還有一如既往的憂傷。“又是憂傷,只是你的憂傷是因為你,還是因為我。”铎月娘好笑的問道。她覺得自己只是在和一個朋友話,這黑蟒出入她的夢境太多次,铎月娘已經不害怕它了,已經習慣了它。而那次在夢裏,它吞噬了那些戰死的将士的鬼魂應該也是為了救铎月娘,因此铎月娘已經把它當成了朋友。
铎月娘是被皮羅邆推醒的,他輕搖着她,“月兒,別睡了,快日出了。”
铎月娘迷蒙的睜開眼睛,他寬大的鬥篷一半在他身上,一半蓋在铎月娘的身上,難怪昨夜不覺得寒冷,竟然是他把溫暖分給了自己。
铎月娘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道:“好了每人睡半宿的,五哥怎麽不喊我?”
皮羅邆卻是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這只豬,睡着了就喊不醒,還流了我一身的口水,怎的還來怪我?”
铎月娘一驚,伸手趕緊去擦嘴角,卻看到他笑得一臉得意,才發覺自己上當了。不由別過臉去不理他。他卻是湊到铎月娘耳邊,輕聲道:“月兒,你看,太陽出來了,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