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戰鬥之後,張将軍統計人數,總共死了兩百多位修士。
傷亡多得出乎意料,一時間,整個營地的氣氛都消沉了很多。兩百多人,并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而是曾經朝夕相處的同伴。
走在營地之中,能明顯感覺到來往的人少了很多,這樣的對比遠比報告來得更加鮮明。
江小舟拖着劍往丹修那邊去,一滴冰涼的液體從天而落,江小舟遲疑地擡頭,才發現是下雨了。
修真之人自然無懼風雨,江小舟運起靈氣将雨水隔絕在外,匆匆趕往營地東方。
和整個營地的蕭寂比起來,丹修這邊就熱鬧了很多,來來往往都是受了重傷的修士,一般情況下,修士确實可以通過打坐自愈,但位于戰場之中,每個人都要保證盡快恢複到能夠戰鬥的狀态,因此丹修們就很忙了。
不僅能夠在後期用丹藥療傷,丹修們還負責提供能夠增強修為穩定修為的丹藥,不需要正面抗敵,和游戲裏的奶媽輔助差不多。
江小舟心想,雖然這三萬年中,乾元大陸已經發生了種種變化,但丹修的地位還是差不多的……
“住手!”
“冷靜一點!”
“快去叫張将軍!”
“你他娘給我的什麽靈丹!我兄弟死了!死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體修闖進來,如石頭般堅硬的手臂狠狠砸向一個丹修面前的丹鼎,丹鼎橫飛出去,将撿拾藥材的童子撞飛了幾米開外。
體修的聲音隔着雨幕,如雷鼓般傳來。
江小舟剛剛走過來,便看見了這樣的一幕。那體修目眦盡裂,劇烈地喘息着,繃緊了肌肉,看上去向擇人而噬的猛獸:“我明明帶他回來了!他還能活下去!”
“他不該死!”
“這麽長時間他都活下來了!”
“他明明救了那麽多人!可為什麽沒人能救他!”
周圍的修士們聽了這話,紛紛露出不忍的表情,在這裏呆了幾百年,他們彼此之間相互熟識,在戰場上性命相托,每個人都面臨過親友死去的場景,此時感同身受,竟然沒有人去阻止那個體修。
體修的眼睛閃爍着悲傷而憤怒的紅光,逼近了丹修,而那丹修靜靜地站在他面前,單薄的身體如同風吹即折的柳葉。
半晌後,他平淡地說:“生死有命,我救不回來。”
這句話讓體修暴怒不已,他身形暴漲,一手将丹修拎起來,咬牙說:“廢物,我要你給我兄弟償命!”
右手握拳,靈氣萦繞其中,這絕不是能輕視的力道,體修明顯是在悲憤之中驟然起了殺心。
他的動作太快了,而且本身也是頗有實力的,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攔下他。
眼見厚重的拳頭就要砸到丹修的臉上,如果這一拳落實,丹修不死也要丢掉半條命!
時間在剎那間凝固,江小舟的心弦緊繃,運起登雲步沖過去,電光火石間他竟然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只想着先幫那個丹修擋住這一拳。
就在他沖到體修身前的時候,尖銳刺耳的琴聲傳來,如淩冽的刀尖劈如腦海之中,江小舟和體修的動作同時一滞,連雨都停了下來。周圍的聲音也忽然沉寂,仿佛一股強大的力量控制了時間和空間。
江小舟呼吸困難,他的身體與體修之間只剩一拳的距離,卻再難寸進一步。
就在一片凝滞之中,随後又有一道白色的反光狹着勁風從上而下,劍光如雪,體修瞳孔驟縮,卻已經躲閃不及。
體修,江小舟,陣樂師與秦無心,竟然同時出手。
眼見四人就要撞到一起,丹修眉頭一皺,他終于舉起手,似緩實急地捏住體修的手腕,随後猛然用力,雙腿彎曲,向下一沉,地面瞬間被壓出了兩個小坑!
而他手臂一提一轉一扔,硬生生将如小山一般重的體修摔了出去!體修被扔到被雨水浸濕的土地上,濺起了烏黑的水花。
咔嚓!
體修清晰地聽見自己胳膊斷掉的聲音,劇烈的疼痛驟然襲來,他被怒火和絕望沖昏了的頭腦終于清醒了。
看似發生了很多事,但時間只過了短短的一瞬,從體修突然發難,到江小舟沖過去,再到丹修将體修扔出去,很多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結束了。
因為丹修這一推,那道凜冽如月光的劍劈空了,直直地劃向地面,江小舟也撲了個空,身子一趔趄,被丹修伸手扶住了。
江小舟感受到了那只手上,強大到可怕的力量。
丹修……居然能這麽厲害……
秦無心見他呆愣,以為他是吓傻了,忙收了劍,厲聲道:“我看你膽子也不大,怎麽就敢這麽沖過來,這是你該管的事嗎,你拿什麽管!我剛才那一劍差點就劈中你了!我要是劈中你怎麽辦?!”
他真是少有這麽心驚膽戰的時候,本來只是想擋一擋那個體修,哪知道江小舟就突然沖上來了。
“唔,抱歉……”江小舟瞥到那劍光,就知道是秦無心出的手,然而那道突兀的琴聲呢。
江小舟朝外圍看過去,陣樂師孤僻地站在一邊,斜抱着琴聲,手指還搭在弦上。他臉色蒼白,手背青筋暴起,看來剛才那一下,對他也是非常大的消耗。
見江小舟望過來,他冷冰冰地對視片刻,哼了一聲,扭過了頭。
剛才他們三個一起出手了啊,江小舟苦笑,可是看丹修這實力,本來也不需要他們多管閑事。
“張将軍來了!”
“張将軍!”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散開,張将軍快步走過來,身上的衣物被浸濕了一層,看來他是匆匆趕過來的,甚至來不及為自己擋一擋雨。
他大致掃了一眼,問:“怎麽回事?”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說了,他們本身就對體修感同身受,此時見丹修沒事,體修還受了重傷,躺在地上一副凄慘的樣子,語氣中難免就有了偏向。
畢竟一直在與他們一起戰鬥的,是這位體修。
“張将軍,他也是一時心急……”
“而且人這不是沒事麽……”
“反倒是這邊下手太狠了吧……”
“張将軍,放過他吧……”
而丹修們的臉色則漸漸難看起來,如果不是蒲草實力夠強,此時躺在那裏的就是他了。丹修們物傷其類,對那些修士們的态度感到憤怒。
蒲草正是這位無辜受難的丹修,他還扶着江小舟,暫時沒有松手的意思。
張将軍暫時沒回應他們,而是問江小舟:“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江小舟從蒲草手中抽回胳膊,感覺到丹修緊抓着不放的力道,他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
蒲草不動聲色地松開手,沉聲給張将軍解釋了之前的經過。
張将軍面上不顯,心裏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戰事越發吃緊,魔界那邊動作不明,卻發生了這樣的事,如果處理不好的話,可能會影響士氣,更有可能會徹底分裂丹修和其他人的陣營。
他正思忖着,那體修伏地嗚咽出來:
“該死的是我……不是我兄弟啊……”
“他替我擋了大天魔的最後一擊……我這條命,就是兄弟給的……”
體修涕泗橫流,洶湧的淚水從他眼眶裏冒出來,越來越大的雨砸在他臉上,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看上去狼狽極了:“對不起……我只是憤怒,憤怒自己無法為兄弟報仇……對不起,我該死的是我啊!”
這件事最終還是解決了,張将軍以尋隙滋事為由,将體修仗責兩百,蒲草那邊則不鹹不淡地責備了幾句。
而江小舟的注意力,則放到了蒲草身上。
蒲草的實力,深不可測,至少他所知的,對方在煉體上,絕對不輸體修。
丹修确實能将自己的身體煉化,就和煉丹一樣,但需要特定的心法。而三萬年後,丹修已經變成了單純的煉丹者,不善戰鬥,煉體的心法失傳已久。
江小舟心裏微動,體能一直是他的弱點,如果能在這裏學到煉體法的話,至少他再面對白發人那樣的敵人會好過的多。
這個想法讓他心思灼熱起來,之後一個月的時間,魔界的攻勢逐漸弱化,似乎已經後繼無力,軍營進入了短暫的休整階段,江小舟便在自己的帳篷裏呆着,琢磨煉體的事。
如果貿然去問的話,對方會教給他嗎,想也知道,煉體法訣應該是很珍貴的才對……
“我建議你直接去問,那個丹修對你抱有好感,有很大的概率會教你。”系統的聲音忽然出現,
江小舟愣了愣,靜心打坐,進入神識之中。
這個系統,一直窩在神識之中,默默維持着世界之書,今天怎麽忽然主動說話了。
神識中央的那本大書又厚重了幾分,江小舟遠遠看着,系統出聲說:“紅塵谷地圖已通關,探索進度百分之五十五。”
他記得狂風樓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三十七來着。
“紅塵谷的探索內容分為三部分,分別是丹修,紅塵意以及暗殺之戰。你在紅塵谷期間,對丹修的了解達到了幾近完整的地步,又殺死了前來暗殺的兩人,所以完成度相當高。”江小舟反應過來了:“紅塵意前輩身上有需要探索的內容?”
系統:“是的。”
江小舟回想着那位風華絕代的丹修,說起來,他對紅塵意的了解确實不多,他來自哪裏,為什麽成為丹修,他的過去和身份……江小舟一直都沒有問過。
見江小舟沉思,系統又開口道:“再格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因為你進入了三萬年前的古戰場,世界之書獲取了大量的信息,有時間線的加持,世界之書比之前穩定了很多,我也終于能稍微騰出一點力量了。”
江小舟眼前一亮:“那你可以幫我确定小月的位置了?他是在七星島嗎?那個人果然是他?他為什麽要去襲擊紅塵意……”
系統打斷他連珠炮一樣的追問:“我的力量用來覺醒了一項新的功能,所以并不能幫你确認更多,只能告訴你,那位穿着七星島的外袍,從紅塵谷離開的人,确實是你的弟弟,江浸月。”
“果然是他……我沒有認錯……”江小舟喃喃,一時思緒複雜,世界之書因此無風自動,嘩嘩嘩地翻過,停留在他們初進紅塵谷的那段。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發出無意識的呓語,系統在一旁安靜呆着,過了一會,他說:“我還以為你會對新的功能更感興趣。”
确認了江浸月的狀态,江小舟總算是松了口氣,每當他想到當年那件事,兩儀劍宗被毀,江長閣和樂池仙子慘死,弟弟失蹤,他卻連回去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太過弱小了,他只能狼狽地逃跑。
但,我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回去,然後報仇,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被系統說違規了,然而我也不知道哪裏違規了,随便改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