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節夫人

第 48 章 與蟒蛇談條件

随着腳步聲傳來的是皮羅邆帶了一絲哽咽的喃喃低語:“月兒,別怕,五哥來陪你!月兒,別怕,五哥來陪你!”一聲一聲,簡簡單單的九個字,卻一字一字如重錘般敲打在她的心窩上。這個少年不要命了嗎,明知這裏有蟒蛇,為何還要進來送死。

铎月娘想出聲阻止他,可她知道她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腳步和陪死的決心,她只能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在铎月娘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上帝仿佛在她的心靈上開了一扇窗,幽幽的綠光在那一刻悠然亮起,似兩個墨綠的燈籠,她又看到了那雙墨綠的眼睛。

它眼裏的色彩不是歡喜,不是委屈,更不是憂傷。它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死灰,一層沒有了生氣的灰,仿佛它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如今只保留了瀕死前的喘息。

铎月娘看着它的眼睛,仿佛又墜入了夢魇。在點蒼山深處,有一個神秘的部落,他們與蛇群和睦的生活在大山裏,他們就像朋友一樣,人們辛勤勞作,飼養豬雞牛羊來供奉群蛇。蛇又用自己的身軀為人們開辟了安全的生活場所,趕走一切威脅到人類生命的野獸,人類是蛇的朋友,蛇是人類最忠實的守護。

铎月娘看着眼前如水流過的片段,她理解不了這些事,也不懂這些代表了什麽。蛇與人一起生活,在她有限的認知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铎月娘正好奇的看着這一切,仿佛有人在與她着久遠的故事。耳邊卻聽得一個聲音低低的呼喚着,“月兒,月兒!”她一個激靈,人清醒了過來。哪裏還有潮濕的牆,哪裏還有濕漉漉的信,剛才的一切仿佛就是她的南柯一夢。

是皮羅邆正吃力的背着她往外走,他的腳瘸的更厲害了。是了,他肯定是不顧危險奔進來尋找她,又傷到腳了。铎月娘輕輕的喚了一聲,“五哥!”

皮羅邆背着她,喘着氣:“月兒不怕,我在!”氣息非常紊亂,還帶了一絲後怕的顫抖。

铎月娘眨着眼睛,逼回湧到了眼底的淚,輕聲道:“五哥我沒事,我自己走。”

皮羅邆沉默了一會,放下她輕嘆一聲道:“月兒辛苦些,扶我一把吧,我的腳又痛了。”語氣帶了無奈,還有一絲被她錯過了的歡喜。

铎月娘揣測他腳傷未愈,剛才肯定是一路不顧腳傷追上來的。所以也不做聲只默默的扶過他的手臂搭在肩上,觸摸到他的手臂,铎月娘感覺到他手上密密麻麻的擦傷。她不敢去想,皮羅邆在腳傷未愈的情況下,是怎麽爬上來的,也許一路摔了很多次吧。

他們一路攙扶着出了洞口,找了塊大石頭讓他坐下。铎月娘這才有空打量他。他的狼狽吓了铎月娘一跳,他的臉上,手上都有擦傷,或深或淺,有斑點的血跡滲透了冰藍色的衣服,如開在衣服上的點點殷紅的花。衣服也劃破了好多道口,铎月娘的眼淚,在也忍不住,如決堤的湖水般湧了出來,一串串淚珠劃過她的臉,一滴兩滴都滴在了他的衣服上,最後是潮濕的一片,暈染開了他衣服上的血跡,在衣服上開出了嫣紅的花。紅得刺目,“五哥,你傷得怎麽樣了?”她本來想你怎麽不逃,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只問了一句關切的話。

皮羅邆靜靜的看着铎月娘,伸手輕輕拭去她腮邊的淚水。良久才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輕聲了一句,“我摘了很多杜鵑花,每次都覺得摘到了最好看的,卻又覺得另一朵更好看些,最後只得了這朵。”他輕輕一笑,從懷裏拿出一朵紅豔豔的杜鵑來,只是一路的摸爬滾打,花早就變了形态,早不複剛才的嬌豔,“不想送到你這裏卻還是殘了!”完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随手就把花朝山下扔去。

那朵殘花在山谷裏跌跌撞撞打了幾個旋轉,不舍的跌落深處。铎月娘的心随着殘花沉入了谷底,她們都沒有退路了吧。潭邊的人們還在觀望這裏的情況,見他們進了山洞又出來,已經有人搭弓拉箭了。皮羅邆随意的坐在大石頭上,這看似無意的動作卻剛好擋在了铎月娘的面前。如果下邊的人開弓,必然只能先射他。铎羅望對她好,因為他是哥哥;玉娘對她好,因為她是姐姐。皮羅邆卻是願意為她舍了性命的,因為他也是她的哥哥。明亮而炙熱的陽光灑在林裏花間,蒼翠的綠葉反射着點點陽光,斑駁的刺得她的眼更痛了。她半眯着眼睛,拉着皮羅邆的手,對他甜甜一笑“五哥,左右逃不過了,一起死吧,有你陪着我,甚好!”

皮羅邆微眯了狹長的眸,唇角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道:“我原打算在奈何橋等你的,見你跑了,我便着急,我覺得我若來的晚了,奈何橋上,忘川河邊,你定然都不會等我的,所以我只能跑的更快一些。所幸我還是追上了!”

她們倆自顧的着,笑着,渾然不覺背後陰冷的山洞裏的恐怖。亦忘卻了山下對着她們正在瞄準的弓。不重要了,什麽都不重要了,铎月娘只覺得這兩年多,他們給予她的溫暖足以讓她了無遺憾的舍棄生命。

“五哥,我聽黃泉路上開滿了彼岸花,你還欠我一朵花,別忘記給我摘!”铎月娘笑眯眯的着,如同在着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玩吧,根本沒有生命走到最後一刻的驚懼。

皮羅邆微微一挑眉頭,“我聽哪裏還有個三生石,我們一起把名字刻上去!只是我還欠你兩塊豆角糕,只能來世還你。”皮羅邆是面對她坐在石頭上的,铎月娘站在他前面,她的視野在山下,他的視野則在山洞那邊。她一邊和皮羅邆話,一邊暗暗注意着山下的動靜,只想着他們一開弓就推倒皮羅邆,卻發現山下的人忽然丢了弓,一群人驚慌失措的往山下跑去,仿佛看到了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有幾個直接是連滾帶爬的往山下跑。铎月娘疑惑的看向皮羅邆,卻見他忽然臉色大變,一把摟住她,把铎月娘牢牢的護在懷裏。天空在這一瞬間黑暗,他們被什麽東西卷了起來,升到了半空,然後又拖進了黑暗裏。

铎月娘醒來的時候,周圍又是一片陰冷黑暗和潮濕,她的記憶定格在黑暗降臨的一瞬間。皮羅邆死命護住了她,他們被什麽東西纏住拖曳。铎月娘心裏着急,用手摸着周圍。也顧不得害怕,開口喚道:“五哥!五哥!”

铎月娘呼喊了半天,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手在黑暗中摸索,終于觸碰到了一片衣料,她心裏一喜,順着衣料摸去,手上傳來的真實感覺告訴她,她摸到了一個還帶了溫度的人,铎月娘不知道他傷的怎麽樣,也不敢随意的移動他,只能用手摸着附近的環境。眼睛稍微适應了黑暗,她才發現一對墨綠的燈籠緩緩的向她靠近。對于這墨綠的眼睛,她是如此的熟悉。铎月娘心底的恐懼稍微退卻,她顫着聲音,故作堅強的道:“你要吃我們便吃吧,不過你只能先吃我,如果你先吃了五哥我會傷心的。”

墨綠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她,猶如每一次在夢裏相見一般。铎月娘依然不明白自己為何能看懂它的情緒,思量着道:“即使你不想吃我們,我們也走不出去。只有叨擾了,你的地盤我租借了,等五哥和我能回去的時候我定然沐浴更衣,虔誠的把各類牲畜祭品奉上。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性命,我也一定會奉上,只是你不能吃五哥。”

铎月娘一邊一邊認真的注意着那雙眼睛,裏邊有她能讀懂的情緒。果然她話音剛落,铎月娘就看到那墨綠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卻也只是一絲,轉瞬即逝。接着又是不舍,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憂傷。

除了它的眼神,铎月娘沒法與它溝通,但是她确定了一點,它不會吃她們,至少暫時不會。

铎月娘又重新爬回皮羅邆旁邊,脫了外袍蓋在他身上,她在黑暗裏祈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那綠色的燈籠動了起來,往洞口而去。铎月娘原本以為它要爬出去,然而它卻是用巨大的身軀堵住了洞口,然後一顆明亮的珠似乎從它口中滾了出來,珠的光亮瞬間把整個洞穴照得明亮。

原以為溶洞不會太大,卻沒想到裏邊竟然是別有洞天!标準的喀斯特地貌溶洞,有着特有的石花、石筍、各種被流水侵蝕的地表顯示出各種地貌特征,恍然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靠近洞口是一棵大石柱。正中是一片足有一個足球場大的石灘,黑蟒大半的身正趴在石灘上,墨綠的眼睛微閉,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铎月娘不相信它在冬眠的。再往裏是一股淺淺的暗流,在低窪的地方還積了淺淺一潭水。她和皮羅邆剛才就昏倒在石柱旁邊。巨蟒的尾巴擋住了出口,也擋住了外面的光,如果沒有這顆珠估計留給她們的只有黑暗了。

溶洞裏的石頭材料很特殊似乎能反射光線,所以只一顆珠,就把洞裏照得亮如白晝。借着這亮光,铎月娘終于看清了蟒蛇的全貌,讓她覺得似曾相識。然而,看到皮羅邆蜷縮着身,臉上潮紅一片,竟是發燒了。沒有藥。铎月娘焦急了半天,只想到了物理的降溫辦法。她跑到潭水邊沾濕了手絹,幫他冷敷,只希望別燒壞了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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