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道間, 一行四人并肩走在略顯潮濕的石板街上。
已是淩晨四點,唯有盡頭一盞路燈在泛着暖黃色的燈光,驅散着冷夜的寒氣。
演奏了整整四個小時, 可少年們的臉上卻絲毫不顯疲憊,反而還帶着興奮的神色……
“秦哥!你看到沒有!今天這場子完全被我們給炸了!”其中一個染着亞麻色頭發的男孩說着, 擡手摟住了走在最前頭的青年。
“景言,你嘚瑟什麽?炸的是秦殷的solo, 那尖叫聲也是給秦殷的,和你有半毛線關系?”跟在身後的另一青年說着,雖然是吐槽的話, 但臉上的笑意卻不減,一如那位名為‘景言’的男孩,滿是興奮。
“樊哥, 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厚道了, 我和秦哥都是咱們樂隊的成員, 秦哥還是我大哥,怎麽就和我沒關系了?”亞麻少年說着, 臉上的得意在昏暗的小巷中也依舊耀眼。
“秦哥, 你說是吧?”
走在前頭的青年并沒有理會其餘人的打鬧, 清瘦的身軀站得筆直,背着黑色的吉他包,頭也不回地往小巷外走去, 而他的嘴角卻從始至終沒有落下過。
他一直都是這樣,在別人追逐打鬧的時候只會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在別人玩耍娛樂的時候專心研究着自己的音樂。他有着勝于常人的執着,比誰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景言,你可別不要臉了, 我都替你害臊!”
“樊宇!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今天是不是有個拍子敲錯了!”
“你就沒彈岔?要不是秦殷反應快,咱們都得和你一起丢臉。”
……
兩人吵得熱鬧,一直走在最後笑而不語的少年這才終于開口道:“樊哥,景言,你們就別吵了。”
“子軒,今日這戰我和他是非打不可了!氣死我了!”亞麻色男孩說着,舉起拳頭便作勢要打架。
然而不等他真的動手,走在最前頭的少年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語氣輕淡地出聲道:“有經紀公司找我了。”
此話一出,小巷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向來鬧騰的亞麻色男孩也沉默了下來。
“秦哥是要出道了嗎?”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雖然不想承認,但在這個樂隊裏,除了他,還沒人能到被經紀公司看上的水平。
“喲,難過了?”姓樊的青年将胳膊搭在了亞麻色男孩的肩上,戲谑道:“你才剛大學,等混個四年,也能和你秦哥一樣被看上,倒也不用那麽傷心。”
“滾!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傷心了!”
“這不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
打鬧聲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的玩鬧終歸是悶上了一層別樣的情緒。
“不是我,是我們。”
突然間,背着吉他的青年轉身,對上了所有人的視線。
“那人說會簽下我們所有人。”少年說着,好看的雙眸亮到有些令人挪不開眼。
“艹?真的假的!我他媽可以出道了?!”
“景言,你這又是占了秦哥的便宜了。”
“我日,秦哥你以後就是我爹!”
……
背着吉他的青年看着站在陰影處的人,灼灼的目光太過熾熱,就像是永不會熄滅的焰火。
“子軒,你呢?”
內斂的少年似乎也沒能從這個驚喜中回過神來,這會兒也只是呆呆地回道:“秦哥……我,不太适合。”
“那你有想好自己以後要幹什麽嗎?”那被稱為‘秦哥’的青年往陰影處走去,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我……還沒有。”
畫面開始變得模糊,所有的景象在此時漸漸消散,唯有少年伸出的手,以及那帶着嚣張的話語在腦海中不斷回蕩——
“那就跟我走,我帶你把我們的音樂傳到全世界。”
……
黑夜中,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
半晌後,秦殷從床上坐了起來,擡手撐着額頭,一滴汗從鬓角滑落。
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男人眉頭緊蹙,臉色帶着些許蒼白。
秦殷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夢見這麽久遠的事情。
心中有些不安,那些極為珍貴的回憶曾幾何時在他腦海裏卻已變了質。
在剛退圈的那段時間,每個夜晚,他都會被曾經的記憶所糾纏,明明畫面裏的所有人都是笑着的,明明當初的他們是那麽的快樂,可到現在回想起來,卻又覺得諷刺至極。
秦殷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直至呼吸恢複至以往的節奏,這才冷着臉從床頭櫃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現在是淩晨兩點,男人點開了和顧冉的微信聊天框,屏幕停留在了兩個小時之前,兩人互道晚安的界面。秦殷看着對方發來的貓咪表情包,心中的不安漸漸消散,冷冽的眉眼也逐步被溫柔所替代。
這會兒的顧冉應該是睡了,他本不應該去打擾的,但不知為何,他還是擡手點開了對話框——
秦殷:有點想你。
消息發出後,男人又看着女孩的頭像發了會兒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準備放手機的時候,漆黑的屏幕卻突然被一條消息點亮。
顧冉:那要不要開視頻?
秦殷看着手機微微一愣,不等他回過神,一個視頻通話便直接撥了過來。
這視頻來得有些猝不及防,男人下意識地想要按通話鍵,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拽起下衣擺擦了一把臉,轉身打開了房間的電燈,這才終于接通了視頻。
下一刻,女孩的半張臉便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中。
顧冉應該是已經躺在了床上,這會兒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了蠶寶寶。下半張臉縮在了被子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和一個幹淨的小腦門。
“吵到你了?”秦殷開口問道,語氣裏帶着一絲心疼。
這個點,她本應該是睡了的,而且在《卧雲》這部戲裏,顧冉是大女主,基本上每天都有她的戲份,偶爾還會拍到淩晨幾點,累是肯定的。
而他卻還因為自己的這點破事去打攪了她的休息。
“沒,我剛收拾完上床呢,明天我的戲要到下午才拍,可以睡一個上午。”顧冉說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沁出了眼淚。
秦殷看到女孩這幅模樣,心頭頓時軟地一塌糊塗,指腹下意識地落在了屏幕上,正是她眼角的位置,像是想替她把眼淚擦去。
“睡吧,已經很晚了。”秦殷說着,一字一句裏都帶着萬種柔情。
“你不是想我了嗎?才過了多久,這就滿足了?”顧冉說着,看着屏幕裏男人的這張臉,依舊是死亡視角,拿鼻孔對着自己。
啧,要不是他的鼻孔也好看,她哪兒會那麽爽快地和他視頻?
顧冉暗暗吐槽道。
秦殷輕笑了一聲,明明是帶着傲慢的語氣,可落在他耳朵裏,卻又覺得是那麽地可愛,可愛到他想直接飛過去,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裏,一下又一下地親。
“但是你要睡了。”
“那就開着視頻睡。”顧冉說着,将擋着自己下巴的棉被拉了下來,露出了整張素淨的小臉,緊接着嘴巴一撅,沖手機那頭的秦殷送了一個飛吻。
“你看着我睡。”
秦殷嘴角的笑意愈盛,輕聲說了一句:嬌氣。
然而某人雖是這麽說,但眼中的柔光卻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明明是一張天生冷峻的臉,此時卻又暖地不像話。
……人設崩了。
女孩應該是真的累了,話說完沒多久就睡了過去,手機因為沒了撐力往一旁倒去,而他最終也只能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頭頂。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秦殷拿着手機慢慢躺了下來,看着女孩的頭頂,竟是也覺得別有趣味。
耳邊是女孩沉穩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那麽地令人心安。
事實上,剛剛的那個夢并不算是噩夢。比起曾經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來說,今日夢中的場景可以算得上溫馨。
那曾是他認為最美好的回憶,是會放在心中小心珍惜的回憶。
當初他們四人在大學裏結識的,雖然性情不同,但都酷愛音樂。
他和樊宇在高中就是同學,與景言和子軒是在大四的時候才認識的,後來四人随意組了一個樂隊,偶爾會去一些酒吧表演,賺點大學裏的零花錢。
其實他和樊宇都不缺錢,只是單純享受自己的音樂被人喜愛而已,但對于程子軒來說,卻并非如此。
子軒是個性格內斂的男孩,或許這也與他的家庭有關。
玩音樂的确燒錢,在一些家長的印象裏更是覺得沒有前途,程子軒的父母便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程子軒家裏都是農村出身,經濟條件也一般,自學的電子琴還是他在高中攢了兩年的零花錢才買的。
程子軒從沒想過把音樂當作自己未來的事業,而将他拉入這圈子的人,是他。
想到這裏,秦殷的眼神又暗了幾分。
耳邊突然開始回蕩刺耳的尖叫聲,夾雜着怒吼和哀鳴,以及無數不同的嗓音,都在說着一個詞——
‘殺人犯’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那一陣又一陣的指責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是你殺死了他!’
‘他明明向你求救了!’
‘是你害死了他!’
……
額頭上再次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握着手機的手不斷收緊,用力到連指尖都開始發白。
就在這時,一陣輕哼打破了所有的喧嚣,尖銳的聲音宛若潮水般盡數褪去,視線驟然變得清明,女孩的頭頂再次清晰地出現在了眼前。
宛如死裏逃生,秦殷感受着手機發燙的溫度,半晌後抿了抿嘴,自嘲地一笑。
密閉的房間內,所有工作人員和設施都堆在了房間的另一頭,數個攝像機正對着一張略顯淩亂的床。
女人穿着黑色的吊帶和熱褲坐在床邊,而另一個略顯兇狠的男人則是赤.裸着上身躺在了床上,明顯是荒唐過後的場景。
黑色的細肩帶從肩頭滑落,頭發略顯淩亂地披在了身後,只見女人翹着二郎腿,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根香煙,偶爾不疾不徐地抽上一口,吐出了一個完美的眼圈。
“最近不太平,底下幾個窩都被警察給端了,你手裏的幾條線也要小心。”躺在床上的男人低聲道。
只見女人抽煙的動作微微一頓,略顯冷漠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波動。
“是嗎?”說完,女人微微擡頭,看向窗外。豆大的雨滴拍打在了玻璃窗上,像是要把一切污穢給盡數洗去。
“看來,是要變天了。”
男人像是沒發現女人的異樣,半晌後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把将她摟在了懷中,貼着女人的耳朵輕聲道:“別怕,要是被逮着了,我也會想法子把你救出來的。”
聽到這話,女人的眼神微微一暗,緊接着扯了扯嘴角,眉眼中帶着幾分嘲諷。
……
一幕戲拍完,工作人員連忙将長款大衣遞了上來,顧冉把自己裹了個嚴實,這才感覺稍微暖和了些。
如今已是嚴寒,氣溫不過零度出頭,但這麽多機器都在房間裏,當然不可能會開暖空調。工作人員各個都穿得嚴實,擠在一起還覺得有些熱,可顧冉就穿了一件吊帶和一條短褲,拍戲時還強撐着沒有發抖。
那頭的男演員也沒少受罪,導演一喊‘咔’就連忙套上了衛衣,生怕到時候患上感冒耽誤了劇組的進程。
穿好衣服的顧冉走到了裘晟銘的身邊,看着顯示屏中的回放,開口問道:“這條可以嗎?要是不行就再來一次。”
裘晟銘盯着顯示屏看了許久,拽着劇本的手不斷收緊,最終一臉嚴肅地吐出了兩個字,“完美!”
顧冉被裘晟銘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彎了彎眼睛,再次出聲問道:“那今天還有需要我拍的戲份嗎?”
意料之外地,拍攝進展十分順利,或許是因為戲中的所有演員都是幹實活的人,從不作幺蛾子,于是拍戲時也鮮少出現各種拖沓拍攝進程的意外。
“沒了沒了,今天剩下的就是阿虎和警察的戲份了。”裘晟銘說着,轉頭對上了顧冉的視線,剛端起來的導演架子又散地一幹二淨,“顧姐,你先回酒店休息吧,這兩天辛苦了。”
顧冉點了點頭,裹着大衣便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剛走進休息室,正準備關門的時候,一只手卻是突然從身後伸了過來,直接替她關上了門,還順帶‘啪嗒’一下上了鎖。
顧冉微微一愣,剛轉身,熟悉的冷香便直接覆了上來。臉被猝不及防地捧住,不等她出聲就被人給堵上了嘴。
這似乎已經是某人一貫的套路了,總喜歡不打一聲招呼就趕過來探班。
顧冉沒有掙紮,閉眼享受着來自男朋友的熱吻,而裹着大衣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卸了力道。
領子微微敞開,露出了大半個肩頭以及黑色的吊帶。
男人瞥到了大衣裏的風景,眼神微微一暗,緊接着又松開了顧冉的嘴,低頭在那白皙的肩頭咬上了一口。
“嘶……”顧冉皺了皺眉頭,低聲斥責道:“別咬!我明天還要拍戲呢。”
男人從女孩的肩膀裏探出了頭,眉眼間帶着幾分不願,“你明天還要穿成這樣?”
顧冉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明天要拍的劇情,随後搖了搖頭,“明天應該不用吧……”
話音剛落,肩頭再次一痛。
這回的男人可是用了不少力氣,又咬又舔又吸,直至在那雪白的皮膚上印下一個暧昧的玫紅色痕跡後,這才終于罷休。
顧冉:……
被迫在休息室門口膩歪了半個小時,顧冉這才被放去換衣服,原本冰冷的身軀在秦殷的一番折騰下還出了一陣熱汗。
顧冉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男人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低頭手機,界面停留在她昨天發的微博上。
“換好了?”
瞥到了顧冉的身影,男人收回了手機,起身走到了女孩的身邊,重新将她外套的拉鏈拉到了最頂端,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領子,這才終于收手。
“你來的時候沒人發現嗎?”顧冉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
如今的秦殷頭發長了不少,倒也沒了寸頭的模樣,清爽的短發削弱了他五官的冷冽,尤其是這會兒溫情脈脈地看着顧冉,竟是有幾分‘暖男’的既視感。
“戴了口罩和帽子。”秦殷說着,又用戴着戒指的手撸了一把女孩的腦袋,“我和他們說我是你男朋友,然後他們就帶我到這裏了。”
《卧雲》這電影大頭是由秦殷出的資,同時還有星娛的一份,就連顧冉也砸了點錢,因此對于劇組資金來說,壓根就不用愁,所以顧冉也沒委屈自己,直接讓人安排了個私人休息室。
當時沒想那麽多,如今看來倒是便宜了眼前的男人。
秦殷說完,又從口袋裏掏出了口罩,彎腰把放在沙發上的帽子戴上,一把将女孩的手拽進了掌心裏,随後便拉着顧冉往門外走去。
“晚飯想吃些什麽?”
男人擡手打開了休息室的大門,下一刻,和站在門口的女孩撞了個正着。
“錢琪?”顧冉開口道。
只見女孩微微一愣,目光在對上秦殷的瞬間有片刻停頓,緊接着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沖顧冉笑道:
“顧姐,我來拿化妝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