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船裏到是覺得很平穩。
雅月帝壽寶娃娃坐在我腿上,指着春小哥信上一個個字地念,長長的睫毛下,大眼睛彎成一條月牙,歡樂得像畫裏的招財童子一樣。義學的開設是他第一個政績哇!當然,淡月清流一派的名臣,策劃與工作效率之高,也令人大大的感嘆了一番。
小姬一路上吃肥了一圈,擡起肉嘟嘟的手,捏着壽寶娃娃的臉,呵呵的笑:“我就知道,你是最厲害的!”
韓大姐抱起壽寶娃娃,放在腿上,往他粉撲撲的臉蛋親了一口,帶着羨慕的口氣直感嘆:“再過一些日子,我家天兒都趕不上你了。”
她得口氣裏,我聽得出來。她不希望我偏袒壽寶一個,還有她的祁天。如果我代表某種利益,做母親的,自然是希望這種利益歸她兒子所有。
我喝了口茶,把思緒轉移到大雅即将掀起的這場暴風雨上面。
大雅的內亂,繼續了三四個月了,現在還在繼續。韓大姐其實心裏同樣在擔憂。有幕後推手的事,大家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現在樊家因為樊汐樊浚的事,被歐陽家打壓得動彈不了。樊老爺在朝中孤軍作戰,連以前交情好的同僚現在也減少了來往。樊汐還在天牢裏關着,也沒有其它的動靜。
老狐貍恒治帝一動不動地在窩裏蹲着,既不辦樊汐,也不阻止歐陽一派。
關于內亂,我跟韓大姐就有點奇怪,從恭州入關,所經過的路上,只是加強了城防戒備,亂也只亂在偶爾有些關于山寨小土匪的傳聞,號稱十萬群衆的內亂呢?
還有一個問題,從淡月開進來的五萬人馬呢?在沒有聽到任何消息就消失不見,這是個什麽道理?為了解更多的詳情,大姐飛鴿傳說,發動更多的人去查探。可是回信說,都沒有淡月軍的消息,內亂傳言到是漸漸平息了。
我們只好繼續往北直上。往北走了十二天左右,已經是深冬。天上開始飄起細碎的雪花,我抱着壽寶,領着小姬來到甲板上看雪。壽寶跟小姬雖然都穿着皮裘大衣,抱着手爐,還是冷得直哆嗦。傍晚,天卻是都黑了下來,只有雪花撒在衣服上的沙沙聲。一彎月色挂在天上,銀光四色,瀉在水面。岸邊幹枯的蘆葦蕩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看起來像蓋了一床雪白的棉被。
“好漂亮!”沒見過雪中蘆葦蕩的小正太與小蘿莉爬在船舷上,伸長了手,想去摸岸邊的蘆葦。但是離岸邊還隔着二十多米呢,哪裏摸得到?我只好注意他們,免得他們翻下船去。
“好香!這蘆葦的香味好像烤魚!”小姬朝空氣中嗅嗅。
我拎着她的領子,把她從船舷下扒下來,生怕這個蘿莉栽下去:“你這饞貓,天天盡想吃的。”
“真的哎,還有假蒌葉炒田螺的味道!”小壽寶說完也開始吞口水了。
“你們倆才吃過飯咧,這麽快就餓了?荒原上面,哪裏來的烤魚,還有什麽炒田螺?”
“假蒌葉炒田螺!宮裏人說,這道菜只有淡月有,因為只有淡月才有假蒌葉!我可喜歡吃了呢!”
噢,他們一說,我也聞到了!真的是很香!
我立刻去船後的廚房,居然等我們吃飽了才來開小竈!
我去的時候,廚子正打江水準備燒水刷碗,絲毫沒有開小竈的意思。
那是哪裏來的香味呢?
小姬跟壽寶兩小鬼你争我趕的跑過來,指着船頭的甲板:“老爸,煙,那邊有好多的煙!”
韓大姐聽着聲響,也出了艙。
岸上,遠遠的可以看到天空被映紅了,白煙在月色照映下,格外的清晰。
“大姐,您不是說這段水路附近都是荒野,基本上沒有人煙,怎麽遠處看起來有很多柱炊煙的樣子?”
“那片就是江心的沙洲,一直沒人居住。”船老大插了一嘴。
“看,那片蘆葦蕩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我朝韓大姐指過去的方向一看,蘆葦蕩裏,隐隐約約露了幾個黑黑的角出來。好像是大船的船頂。船頂上還鋪了蘆葦,上面積滿了雪。
“我們放只皮筏子下去瞧瞧。”
曾經在聖月宮用過的皮筏子我們一直留着,現在終于又派上了用場。
韓大姐執意跟我去看看,只好讓啓書跟阮寧留在船上照顧壽寶和小姬。
兩人駕着皮筏子,進了蘆葦蕩。香味越來越濃。韓大姐也聞出來,那是淡月風味的菜香。這裏居然有淡月人?
找了一處平緩的地方,靠了岸。這才發現,這蕩子城,停了好幾只大船,都用蘆葦掩蓋着。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民用船,上面還有配着漁叉發射臺跟投石器。
我跟大姐對看了一眼,不對頭。
我們倆個提了氣,踮起腳尖,放輕了動作,摸到船邊一看,呵,居然還有人把守。看起來一身獵戶的打扮,但是卻見他們手裏的兵器寒光閃亮。
遠入,從蘆葦從裏鑽出個人,同樣拿着兵器,走近了那個看守。
那個看守,立刻戒備,大喊一句:“水煙色淡!”
新來的那個接:“月明星稀。
淡月的口音啊……
兩個人換了班。我從衣袖裏抽出針,瞄準新來的那個看守的後頸,運力一彈指。
看守叫都沒來得及叫,倒在了雪地上。我走過去,把他後腦的針j□j,為了讓他一直暈下去,又補了一手刀。
“走,我們到前面去瞧瞧。”我們悄悄穿過了蘆葦從,依稀能看見到些火光了。再走近一些,我們臉都吓白了。
眼前就是個龐大的軍營!雖然所有人穿着的都是尋常百姓的衣服,但他們住的全是軍用的帳篷。有人拿着特大號的鏟子翻着鍋裏的菜,一隊隊的士兵還在帳篷附近來回地巡邏。
淡月被武将軍拉來的人,竟全都駐紮在這裏。而且竟隐藏在大雅一個看似荒蕪的江心沙洲裏!
怪不得,陸上完全找不到他們的影蹤。
他們,在這裏幹嘛?
可惜人太多了,帳篷看起來都是一個規格,主帥在哪裏完全看不到!
“現在怎麽辦?”大姐小聲問。
“先回船上再說,他們人太多了,我們一旦被發現,就不好辦了。”
“跟我想的一樣。走!”
回到船上,大家緊急商議該怎麽辦。
這裏離京城也就是兩天水路的距離。淡月軍居然能逼近京城,而且潛伏得連大姐的情報網都沒查到。肯定是有人故意幫忙掩蔽了他們的行蹤。說白了,也就是內外勾結。
韓啓書說,不如通知京畿附近的駐軍,把他們給端了!
我說:“既然淡月軍五萬人,能走到離京城這麽近地方,都沒人往上通報。可想而知,他們後面的人能力有多麽強大,就算你通知了駐軍,他們照樣能給壓下來,到時還說不定會給你扣一頂散播謠言的帽子。”
大姐沉默了一陣:“越洋,你的意思?”
“先回京,我們先去見見樊老爺子。”
“不,我覺得,我們暫時也別把這事聲張出去。”大姐邪邪地一笑。
為毛?這個我就不理解了。
說是不聲張,大姐同樣也吩咐船老大抓緊時間趕路,好像心急着趕回去,要安排什麽事一樣。
進了京城,繁華依舊。
小姬跟壽寶像兩個鄉下孩子,見了什麽都稀奇。兩人都在深宮大院裏關着,一出來就跟放風似的,看這個摸那個,樣樣都愛不釋手。
我這回學乖了,再不會寵着他們,哪樣都買,而是每人給一定數量的零花錢,讓他們自己安排。用完了就是沒有的。
小姬,花錢如流水的臭小蘿莉,沒過一會兒,又帶着滿身的糖渣子,跑來拉着我的衣袖撒嬌。小壽寶相比之下,反到會合理安排。這個看看,那個摸摸,就是不買。貨攤上的老板見他長得可愛,忍不住還是送他兩個糖人什麽的。小家夥捧着糖人,如獲至寶,跑到我跟前,踮着腳尖,把糖人遞到我面前,甜甜一笑:“老爸,你吃!”
這才叫懂事的娃娃嘛!
我把錢還給老板的時候,老板還很激動,一直表揚這娃娃懂事,然後說什麽都不收錢了。
小姬叉着腰,又擺出一臉老成的樣子,嘆了口氣,還搖搖頭:“這年頭,想撒個嬌都不容易了!”
壽寶錯愕地看着她,表情似乎在說,難道他做錯了麽?然後把另一個糖人趕緊遞給了小姬。
小姬像個大人一般,摸着他的頭:“小壽~寶呀,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像那個地方出來的孩子呢!”
那個地方,淡月皇宮,小娃娃講話也學我們神神秘秘的,還挺好玩。
壽寶娃娃皺起了眉頭,開始苦惱了,難道他真做錯了?
“那個地方出來的人不能這樣麽?”壽寶娃娃小小聲的問,看起來想要哭了。
小姬咯咯笑了,地捏捏他的小臉:“才不咧,像你這樣孩子,我卻是最喜歡了!”她從口袋裏掏出塊紅綠相間的糕點,“來,這塊鴛鴦糕獎勵給你吧!嘴巴張開!”
小蘿莉喂小正太吃東西的場面,讓我覺得,養這兩個小鬼的我好幸福。
旁邊的老板羨慕得不行,直誇我年紀輕輕就生了這兩個乖巧的娃娃,相當好福氣!
我笑嘻嘻的客套幾句:“哪裏哪裏!”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聽了這話,心裏還是有些甜絲絲的。看來我還真是天生奶爸的命喲……
帶着兩孩子,路過一間很氣派的店,我停門外,看着那牌匾,不由得心生感慨。
牌匾上,雕着三個镏金大字——“聚寶齋”。
穿香着粉的少女美婦,衣飾華麗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在穿梭在這大門之間,生意興旺啊!
這時,大掌櫃恰好從門裏出來,好像正在送走一個大客戶。突然,一眼看到了我,皺了眉想了想,又轉身回去了。
我一身布衣,還留了胡子,估計他是認不出來了。暗自笑笑,帶着兩個孩子,轉身離去。兩個愛抱我大腿的孩子,其實才是我最好的僞裝呢!
傍晚,我們去了韓啓書家落了腳。
壽寶第一次見到他外公。
韓老爺子還是在工部當尚書,見着我的時候,驚吓了不少。
“樊……”
“韓老爺子安康,其實我叫羅越洋。”我客氣地向他行了禮。
“這……”韓老爺子指着我,看看韓啓書,又看看韓大姐,驚詫得目瞪口呆。
韓大姐拉着他的手:“我說爹,他跟樊浚長得一模一樣而已,不過天兒的師傅是他,靖廷的義父也是他,跟咱家也算是親上加親的親戚了,你這樣就太見外了!”
“不是……他……”韓老爺子還想再說什麽,韓啓書也打斷了他的話。
“爹,他還是我結拜兄弟!”
“等等!你們都給我閉嘴!聽我把話說完!”韓老爺大喊一聲。他兩個兒女都消了音。
“如果他就是羅越洋,那豈不是那個高額懸賞的通緝犯?”
“勉強算是吧……呵呵!”我苦笑,老爺子貌似不待見我呢……
“羅少俠,敝府人員衆多,怕是沒有少俠安置的地方了……”老爺子下了逐客令。
“爹!你這膽小怕事的,墨守成規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他可是我們的貴人!你敵我不分,一聽人家落難,就把人家往外攆,太不講道義了!”
韓大姐發火了。
老爺子也不認輸:“道義?你看看你,一身的江湖習氣,哪還有半點的皇後的樣子?看看人家歐陽家的閨女,在宮裏巴結皇上都來不及,你呢,坐在皇後的位置上,反而還跑到宮外鬼混!要不是你,我韓巍然哪裏會受歐陽老鬼的氣?”
“這事你不提還好,你一提我也就把帳跟你算清楚了!你見過哪家的爹,嫁女兒還賣一送一的?你把我嫁進宮就算了,還把瑜妹也嫁進去,看她一個人在宮裏寂寥的樣子,還不知道反省,還來指責我?你把女兒當什麽了?當物件,當籌碼?有你這麽當爹的麽?”
我看着不對勁,趕緊拉開韓大姐,果然,韓老爺子一掌劈過來,剛好揍在我的臉上,手勁兒還不小,我耳朵被扇得嗡嗡作響。
臉皮子當下燙到耳朵根,我麻着臉笑了笑:“老爺子還真是老當益壯呵!”
韓老爺子看着自己的手,看了看我,僵在那裏了。
韓大姐急忙過來看我的臉:“兄弟,有沒傷到你?”
韓啓書趁機把老爺子給拉走了。要不然,父女倆還指不定會把韓府給拆了。
“其實韓老爺子說得對,我們不該在這裏呆着。歐陽家的眼線肯定不會放走我們這幾口肥肉。”
“我也就是想當歐陽家看到我們,才回來的。”
“怎麽說?”
“不打草,怎麽驚蛇?”
我想了想,明白了:“皇後高見!”
“今晚謝謝你!”
“客氣,憐香惜玉是男人們都該做的事。”
大姐剝開了雞蛋,敷着我的臉。“以前也有過一回,是我出走之前,我爹當着皇上的面打了我,那個臭男人,也就在旁邊看着,拉都不拉一把。如果他像你剛剛一樣,替我擋了那一耳光,這輩子,我估計真就死心踏地跟他了。”
“這麽說來,恒治帝還不夠我爺們兒羅?”
“那是,要不然我怎麽會看上你,要不是你心窩子裝着樊汐,我早就把你抓回去當烈火門主夫了!”
“嘿嘿,您饒了我吧,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給他戴綠帽子,我再爺們兒也沒這個膽哇!”
“今晚得委屈你帶着兩個孩子住客棧啦,我在京城的那塊落腳的地兒,不方便他倆去那兒!”
“那兒是哪裏?”
“芳滿樓。”
“芳滿樓是你開的?”
“是我去年年初時才并購的。”
“大姐,我跟你混了!”
“去你的!有男人的男人不準去我那裏招惹姑娘!”
芳滿樓的确不适合一個帶着兩娃的同性戀去搭夥,但去客棧,算了吧!
小白師父說過,大雅連丐幫都有恒治帝的卧底,客棧更不用說,哪裏會有張平靜的床?
于是,我确定去個更不平靜的地方——樊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