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星辰祭(10)
隔天, 靈犀起了個大早,天微亮就出門收集松針,裝了滿當當一大袋子才收工回家。
到了家門口, 又打了一盆水, 拿了一塊舊布, 直直向着壁爐走去。
兩個月都沒喘息歇息過的壁爐布滿灰燼和煙塵,爐腔裏也牢牢附着反複燃燒留下的焦油黑漬。
靈犀先把壁爐裏沒燒完的柴火挑揀出來,再用掃帚清理收集煙灰, 然後趴跪在壁爐前, 一手扶着壁爐邊緣, 一手使勁擦試石材上的污漬。
表層的灰燼最好清理,清水過個兩三遍就能擦淨,但頑固的黑色污漬就讓靈犀有些頭疼了, 無論她如何用力去擦, 那黑漬都賴着不肯離開,就像老巫婆得意一笑時露出的一嘴黑牙。
靈犀有些氣餒地站起身,把手裏的舊布丢到一旁, 雙手叉腰陷入沉思, 斷定是因為太長時間沒有清理, 油漬已經滲進石材的縫隙裏去了。
她轉身出門找來鏟子,又随手撿了一塊粗糙的石塊,計劃重新細細打磨已經黑化的壁爐內部, 并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經常清掃, 不能再給壁爐黑化的機會。
任灏然噠噠噠走下樓的時候, 看見靈犀上半身在壁爐裏不斷扭動,屁股則撅在壁爐外面, 場面十分怪異,吓得他趕緊箭步沖上去查看。
“你是不是卡在裏面了?你等着,我把你拽出來!”任灏然左右顧盼,想找一條足夠長的棉布。
靈犀趕緊跌跌撞撞從壁爐裏鑽出來,臉上身上都黑灰黑灰的:“誰卡住了?你說誰卡住了?這麽大的壁爐,我怎麽會卡在裏面啊?”
“不是…那你這是在幹嘛?我見你一半身子在裏面,一半身子在外面,最開始還以為是熊鑽進來了。”任灏然把雙手舉在胸前,做出大熊直立行走的樣子。
“你這想象力,不去做藝術家真是可惜了。”靈犀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可能要辛苦你準備一下早餐和午餐,我這灰頭土臉的,一時半會兒還騰不出手來。”
任灏然好奇地往壁爐裏探進半個身子:“怎麽突然想起來打掃壁爐了?也不用弄得這麽幹淨吧,燒兩次柴火不就又髒了?”
“因為壁爐是房子的心髒,不打掃幹淨,屋子裏就容易有髒東西。”靈犀突然把手重重搭在任灏然的肩膀上。
任灏然吓了一跳,往外掙脫的時候,腦袋“砰”一聲撞在了壁爐的內壁上,疼得他嗷嗷直叫:“疼死我了!我心髒不好,你別随便吓我。”
靈犀一副闖了禍後的尴尬表情,她踮着腳查看任灏然的腦袋:“我看看…好像有點紅…不好意思啊,沒想到你會撞到頭。”
任灏然沒搭理她,悻悻走下地窖去拿做飯的食材,靈犀站在原地咬着嘴唇聳着肩:
“真的不好意思啊!下午塔莎會從家裏帶藥油給我,晚上我給你也塗一點。”
說完,她又重新鑽進壁爐,開始咔哧咔哧清理餘下的黑漬,嘴裏還念念有詞道:“勞動人民最光榮!”
–
也不知道任灏然是為了報複靈犀,還是今天食神欠佳,做出來的早午飯寡淡無味。
靈犀本想說道兩句,擡眼就看見任灏然腦袋上的腫包,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她咕嚕咕嚕把食物直接送進食道,盡量不讓舌頭受罪,吃完了又主動起身收拾桌子廚房,讓任灏然原地坐着當甩手掌櫃。
“下午你還去集市嗎?”靈犀放好最後一個碗,疊好抹布,開始收拾上山的背簍。
“去,待在家裏也沒啥事兒,為啥不去?”任灏然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包塊,疼得龇牙咧嘴。
“很疼嗎?”靈犀貓着腰,小心翼翼走到任灏然面前,“要是有香油就好了,小時候哪裏磕腫了,媽媽就給我塗點香油,一會兒就不疼了。”
“說不定塔莎的藥油比香油更管用。”任灏然斜眼看着靈犀。
“也是,那我們收拾收拾趕緊出發吧。”
–
走在去集市的路上,任灏然又冷不丁想起打了他腦袋一巴掌的壁爐,越想越覺得蹊跷,便開口問道:
“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麽突然想起來要打掃壁爐?”
靈犀撓撓頭,一臉無辜看着任灏然:“昨天克布齊酋長不是把我叫去她家了嘛,她說星辰祭的第四天有清理壁爐的習俗,讓我務必要在今天打掃幹淨,不然到了冬天,壁爐裏的柴火就容易熄滅。”
任灏然隐約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一臉狐疑地問道:“你沒騙我吧?”
“天地可鑒,我絕對沒有騙你!”真假參半,真多假少,這肯定不算騙人,靈犀心想。
“那你剛才說得什麽髒東西…這是騙人的?”任灏然怕鬼,稍微有一點怪異的風吹草動就能吓得屁滾尿流,這也是為什麽他要追問至此。
“那個也沒騙人啊!”靈犀彎腰摘了一根漂亮的狗尾巴草,一圈一圈纏繞在食指上。
“真的有髒東西啊?”任灏然瞪大眼睛,兩個瞳孔因為恐懼而變得有些渙散。
“你都搬進去兩個月了,一次都沒打掃過,裏面的灰啊、塵啊、黑焦油啊,這不都是髒東西嗎?”靈犀一本正經說着,手上還在把玩狗尾巴草的草莖。
任灏然半張着嘴,心裏無奈至極:無言以對,真是無言以對,她到底是怎麽做到如此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
–
今天已經是星辰祭的第四天,住得遠的村民已經提前打道回府,集市也顯得清閑不少,村民們不再埋頭只顧交換貨物,而是三兩個聚在一起,熱絡閑聊打趣。
靈犀走到塔莎面前,伸出握成拳頭的右手:“猜猜看,這是什麽?”
“嗯?這是什麽?”塔莎左右歪斜腦袋,想看看這個拳頭有沒有空隙,能讓她窺探到攥在裏面的物件。
靈犀突然反轉手腕,張開五個手指,一個可愛的狗尾巴草戒指出現在眼簾,她拿起塔莎的手,把草戒指套在塔莎的食指上:
“這是一個有東方魔法的戒指!”
塔莎露出驚喜的表情,剛準備湊近看個清楚時,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呼救聲:
“有沒有人來幫幫忙!我家孩子吃烤魚被魚刺卡了喉嚨!”
塔莎二話不說拉着靈犀往那個村民跟前走,站定後,塔莎匆忙問道:“小孩在哪裏?帶我過去看看!”
村民轉身小跑着往小孩身邊去。
卡着魚刺的小孩看起來有七、八歲,正雙手捂着脖子,嘴巴僵硬地張開着,眼睛一直往下淌着淚水,但因為喉嚨被魚刺卡得生疼,發不出哭聲。
靈犀看了看面前的小孩,又看了看塔莎,糾結片刻還是張了口:“我們東方有一個專門針對卡魚刺的民間偏方,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可以讓我來試試。”
塔莎看着孩子的父母,道出一句:“你們要試試看嗎?”
兩夫妻對視片刻,有些糾結地點了頭。
靈犀不想浪費時間,立馬問道:“你們有沒有碗?”見面前這對夫妻沒有反應,又轉身朝着附近的村民喊話,“有沒有人能借我一個碗?如果能順便在碗裏裝些水就更好了。”
不一會兒,一個熱心的村民就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走了過來,靈犀先讓塔莎幫忙拿着,自己去旁邊的樹林裏撿了兩根直樹枝回來。
靈犀把兩根樹枝互相垂直,擺出一個十字型在碗口,碗口被平均分成了四個等份。
她走到孩子面前,一手摟着孩子的肩膀,一手固定着樹枝和木碗:“你看,這個碗上是不是有四個空格?按順序在每一個空格裏都喝一大口水,一共喝四口,這個魚刺就下去啦。”
塔莎伸長了脖子,肚子裏一堆問號,不懂為什麽要把碗口分成四份,也不明白為什麽要轉着碗喝四口水。
更別提那對父母,他們差點要上前去制止靈犀的“怪異行為”了,只是半路被塔莎攔下,才硬着頭皮繼續等在旁邊。
喉嚨裏卡了魚刺,每一次吞咽都是一種折磨,孩子被疼得小臉通紅,可還是堅持着喝下了四口水。
孩子眼裏噙着淚水,眼淚汪汪擡頭看着靈犀,等待她的下一個指示。
“放輕松,現在試着吞一吞口水,看看還疼不疼?”靈犀溫柔說道。
孩子緊緊抓着靈犀的手,閉上眼睛鼓起勇氣,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然後立刻睜開眼睛,哭臉換上了笑臉:“不疼了!”
孩子的父親沖上來抱住孩子,一邊輕拍他的後背一邊嘟囔着:“以後吃魚不要再那麽着急了!吓死爸爸了!”
孩子的母親則握住靈犀的雙手,一遍又一遍說着謝謝。
靈犀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裏連連說着:“沒事沒事,不過你們以後還是要小心些,給孩子把魚刺挑出來再讓他吃。”
孩子的父親從背簍裏拿出兩大罐蜂蜜,也不管靈犀的搖頭擺手,塞進她懷裏就往後退:
“你一定要收下,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回去要做噩夢的!”
靈犀尴尬地笑了笑,收下這份心意,轉而挽着塔莎的手臂回到她們自己的攤鋪前。
任灏然看見她們回來,也着急關心道:“怎麽樣?魚刺取出來了嗎?”
塔莎露出一副神氣的表情,挺直胸膛說道:“靈犀讓那個孩子喝了四口水,魚刺就下去了。”
“啊?喝了四口水?怎麽回事啊?”任灏然直直盯着靈犀。
靈犀抿了抿嘴,冷哼一聲,然後一臉嚴肅地說:“獨家秘方,絕不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