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昊說第二天九點鐘在她工作的地方見,她知道他向來都不說玩笑,可是真的看到他坐在那兒等自己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蔣夢曦剛剛走進咖啡廳,小艾就對着她擠眉弄眼了,見她皺着眉似乎不解的時候,才擡手招了她過去。
小艾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對着她指了指程子昊的位置:“看到沒?那裏坐着的那個男人,極品啊!”
蔣夢曦忍不住看了看程子昊,确實是極品,不然她也不會那麽多年了還念念不忘。
這些她自然是不敢對小艾說的,因為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下一秒就被小艾掐死。
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程子昊擡頭看着她,眉頭微微一動。
蔣夢曦連忙将包包塞到小艾的懷裏面:“找我的,我過去坐一會兒!”
“哇靠!不會吧?!!”
她來不回應小艾的驚呼,連忙走到程子昊的那一桌,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她還記得兩個多月前他們也是這樣在一家奶茶店坐着的,那時候的她自以為那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再遇,所以對這程子昊,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她幾乎是沒有眨過眼睛就能夠全然說出來了。
可是生活就是這麽戲劇化,或者說它總是喜歡在你坦然地接受一種生活狀态的時候帶你走進另外的一場冒險。
她想笑一笑,畢竟在程子昊面前,她幾乎都是笑着,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但是她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因為他臉上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冷。
“之前出國出差了,沒有空去接蔣勁。”
他視線頓了頓,總算是收了回去,開口的話卻讓蔣夢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想了半響,她只能點了點頭:“嗯,沒關系,阿勁他只是小孩子心性而已。”
程子昊沒有接她的話,兩個人之間又一次沉寂了下來,蔣夢曦只覺得有些尴尬,她坐在那兒,放在膝蓋上的手不斷地扣着自己的手掌心。
實在是不知道還能夠說些什麽。
店裏面漸漸地開始有客人,旁邊坐了一對年輕的情侶,周末的時候店裏面一般比較忙,她看了看不遠處忙着的小艾,抿着唇想着該怎麽盡快結束兩個人之間的交談。
程子昊看着她,涼涼一笑:“你不想和我結婚是因為那天的那個男人?”
“啊?”
她剛收回視線,就聽到程子昊的話,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回過神來才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而已。”
手指一點點地收緊,掌心的疼痛讓她臉上的表情無異。
到底需要多大的忍耐和勇氣才能夠對着自己愛的人說不愛,蔣夢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有些窒息了。對着程子昊的視線,她只覺得自己要被看穿了一樣,可是即使是那樣,她還是咬着牙假裝很好。
他擡手松了松領帶,莫名地笑了笑:“是嗎?”
她不确定這話到底是在自語還是在問她,她只能微微低着頭沉默不說話。
場面又一次陷入了死局。
“可是為了蔣勁好,我覺得我們還是有必要結婚。”
她擡起頭看着他,臉上差異不止。
程子昊說得對,為了蔣勁,他們是必須要結婚。
可是她不甘心,她甚至不願意就這樣妥協。
憑什麽他可以那樣若無其事地跟她說出結婚兩個字,而她卻要強忍着自己奔潰的情緒假裝微笑去拒絕。
她明明心裏面有怨恨,卻因為那些愧疚被自己深深地埋藏起來。
直到現在,他仍舊能夠那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結婚和不結婚,于他程子昊而言,并沒有什麽影響和區別。
她恨透了他這樣的不在乎,因為顯得她很賤,顯得她很貪心,直到現在還妄想得到他的感情。
蔣夢曦擡起頭,看着程子昊,突然之間笑了,如同他方才一般的神情:“你說得對,可是沒有感情的父母走在一起,對阿勁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看着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一動不動,不再是躲避和退讓,她甚至想要從裏面看出他半分的動容。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除了那深不見底的一汪水色之外,她什麽都看不到。
他對着她凝視了半響,再開口的時候卻已經轉移了話題:“我想讓蔣勁改姓。”
她一怔,随即點了點頭:“我沒有意見,我尊重阿勁的選擇。”
不難受嗎?
難受的,自己辛辛苦苦付出了七年,卻被他就這樣竊取了她的成果。
可是她沒有任何回絕的餘地,就算她再不甘心在難受,她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自己的肚子裏面咽下去,因為他始終是蔣勁的父親。
或許她應該慶幸程子昊沒有像別的男人一樣,對着他們兩母子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她卻只感到心口一點點的蒼涼起來,就連流到指尖的血液都是冰涼無比的。
他點了點頭,“我會尊重他的。”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蔣夢曦覺得自己也不該再矯情下去了,與其讓那一天晚上的事情成為她心口永遠的一個坑,還不如趁着現在将它埋了。
她擡起頭看着程子昊,嘴角揚起到最佳的弧度,就好像曾經的很多次一樣:“對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抱歉了,我一時之間腦子不清醒。”
他突然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色一深:“腦子不清醒?”
她點了點頭,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話,她甚至還企圖讓自己笑得無奈:“恩,摔疼了,腦子不清醒。”
程子昊看着她冷冷一笑:“我看你是摔壞了腦子吧。”
她咯咯地笑了:“是啊,我想也是。”
談話不歡而散,程子昊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轉身走出了咖啡廳。
她擡起頭,仰頭看着那黃色的天花板,許久才重新低下頭,起身走向收銀臺,開始工作。
“哎哎哎,那人是誰啊?”
她剛回到收銀臺,小艾就一臉八卦地湊過來,她懶懶一笑,并不想多說:“以前的一個老師。”
“哇,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帥的老師了,你當年怎麽把持得住啊?!”
她臉色一白,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一旁的托盤,按着桌號去送餐。
就是因為把持不住,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那一天之後程子昊每天晚上都會在學校門口等蔣勁,沒有空的時候會提前一個晚上打電話到家裏面的座機。
很多時候她直接讓蔣勁接電話,偶爾會在白天她工作的時候接到程子昊的電話說不能去接蔣勁。
她也不知道程子昊是不是想要補償蔣勁失去了七年的父愛,但是她除了看到他每天都去接蔣勁,然後載他們吃飯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就連那一天兩個人在咖啡廳不歡而散的談話中提及到的改姓的事情,她也沒有再聽到他提起過。
蔣勁似乎已經開始接受程子昊了,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她能夠看出來,周末的時候她帶他去圖書館,他開口就會問爸爸去不去。
他還沒有對着程子昊當面喊他爸爸,蔣夢曦只覺得是蔣勁小男孩別扭心态作怪,因為私底下他喊爸爸已經喊得很順溜了。
有一天她剛好下午沒有班,突然奇想想要去看看蔣勁上課的樣子。
她直接下了班就去了,下午的第一節課剛剛開始,她按照記憶一點點地找着蔣勁的教室。卻在遠處看到了程子昊的父母,她站在遠處,突然之間不敢去靠近。
她看着他們兩個人站在蔣勁的教室門口将近半個小時,才悄悄離開。
如果她沒有這樣的突然奇想,她大概怎麽都不會發現這樣的事情。
蔣勁放學後她們依舊上了程子昊的車,車廂裏面一貫的安靜。
她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跟蔣勁開口:“阿勁,我們這個周末去看看你的爺爺奶奶好不好?”
轉着方向盤的手突然一頓,蔣夢曦只覺得程子昊在看着自己,擡頭剛好落入他深褐色的眼眸,微微一頓,連忙收回視線。
蔣勁看了看前方的程子昊,小小的眉頭皺了皺,卻還是點頭:“好。”
晚上的時候接到程子昊媽媽的電話,她聽着歐麗柔在電話裏面不斷地說着謝謝,她拿着手機站在房間的窗口,淚流滿面。
生怕對方聽出她的哭泣聲,只能擡手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
可是最終還是讓對方發現了,歐麗柔心疼地問她怎麽了,在她再三地強調沒什麽之後才答應挂電話。
窗外的風将她整張臉的淚水吹得冰涼冰涼,臉上的眼淚被一條條地風幹成淚痕。
七年來她吃了那麽多吃苦也沒怎麽哭過,因為她知道即使是哭幹了眼淚也沒有用。
可是等她發現自己面對那些愧疚的折磨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用哭泣這種感覺懦弱的方式。
晚上她做了一個夢,那是七年前她第一次對程子昊告白的情景。
她帶着偌大的黑眼圈走到程子昊的面前,彎着眼睛笑嘻嘻地跟他說:“我喜歡你。”
衣擺已經被她揪得脫線,程子昊不可理解地看着她,一口就回絕了。
她卻還能夠笑着說沒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誰都不知道轉身後她流了多少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