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白小琦找過黎唐,說是她一個老家出來的姐妹想要去帝洪應聘前臺的工作,希望黎唐能幫一下忙。
這确實是順手就能幫的忙,雖然黎唐有些意外白小琦會找到他,不過還是沒有拒絕。
那之後,白小琦以感謝的名義請黎唐吃過飯,吃晚飯,白小琦說時間還早,不如去看電影吧,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電影,她一直想要看。
黎唐有些回過味來白小琦的意思了。
其實到了黎唐這個年紀,工作、生活各方面都穩定了,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找一個合适的女人組成一個家庭。可是什麽才是合适,黎唐從來沒有細想過。
白小琦的突然出現,讓黎唐覺得也不是不可以。從身份上來說,他和白小琦都是從外面來這座城市打工謀生存的,相比起黎唐有機會接觸到的其他女孩子,白小琦或許更适合他。
于是黎唐沒有拒絕白小琦,後來又陸陸續續見了幾次面,算是确認了這種關系。
這一切洪闵航并不知道,他全盤接手帝洪之後,想要打造一個自己心目中的商業帝國,于是大刀闊斧在帝洪內部進行調整改造。
許多以前跟着洪向鋒混江湖的老兄弟,現在無所事事靠着帝洪把他們養起來,洪闵航都手一揮,請他們回去休息。
于是不少人鬧到了洪向鋒那裏,向洪向鋒告狀。
洪向鋒把洪闵航和黎唐一起叫回來,告訴洪闵航,還是收斂一些,不要做得太過。
洪闵航坐在沙發上,面對着洪向鋒,“爸爸,你說把帝洪交給我了的。”
洪向鋒道:“那些都是幾十年的老兄弟,以前跟着我打江山的時候,出了不少力氣,到現在你嫌人家老了沒用了,就通通把人給趕了,這不合适。”
洪闵航說:“我是為了帝洪好,那些人除了吃閑飯,就會指手畫腳,年輕人被他們打壓着,想做的該做的都不敢放開手腳去做,既然這樣,那就讓他們回去家裏吃閑飯好了啊?每個月工資我照樣發給他們,有什麽問題?”
忽然,大門口傳來洪向軍的聲音,“闵航,你這樣就不對了吧,照你這麽說來,我們這些老人就都成廢物了?要是沒有我們,也就沒有今天的帝洪了,還有你這個小子什麽事?”
洪闵航和黎唐站了起來,看着從門口走進來的洪向軍和洪向國兄弟。
洪向軍喊了一聲:“大哥。”
洪向鋒擡頭看他們一眼,“來了啊?”
洪向軍和洪向國一起在沙發邊上坐下,洪向國說道:“大哥,有不少兄弟都找過我們,我也覺得闵航這事辦得不妥。”
洪向鋒擡起手來,“行了,多別說了,這件事情我說了算。”
洪闵航道:“爸爸——”
洪向鋒打斷他,“你也不用說什麽了。”
洪闵航聞言,有些煩躁地轉身朝樓上房間走去。
洪向鋒對黎唐道:“你去幫我勸勸他。”
黎唐點頭,“好的。”
黎唐跟上二樓,見到洪闵航房間虛掩着,他仍是敲了敲門,等到洪闵航說:“請進。”才走了進去。
黎唐看到洪闵航正在換衣服,有些訝異,“要出去?”
洪闵航已經換了一件灰色休閑的運動服,正在換褲子,見到黎唐進來也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把長褲脫掉,然後穿上運動褲,他說:“出去跑跑步。”
說完,他蹲下來穿運動鞋。
黎唐走近一些,看到他将眼鏡取了下來,埋着頭的側臉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沉悶腼腆的洪闵航,一瞬間有些晃神,随後說道:“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
洪闵航擡起頭來看他,問道:“去哪裏?”
黎唐說:“去爬山。”
洪闵航站了起來,也不問去哪裏,說道:“走吧。”
洪闵航的駕照還沒拿到,這段時間上下班都是洪向鋒的司機在送他,今天跟着黎唐出去,自然只能黎唐開車。
洪闵航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忘記了,出門時并沒有帶着眼鏡,一上車便沉默地轉頭看向車窗外面。
崇豐市區沒有山,但是出了城往北開上兩個多小時,就能逐漸看到低矮的丘陵。
直到上了高速,洪闵航才問黎唐:“去哪裏?”
“去我老家,”黎唐告訴他。
黎唐的老家其實不遠,崇豐市一路往北,不算在市區裏花的時間,只要兩個小時就到了。不過黎唐從老家出來之後就再沒有回去過,因為他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沒有兄弟姐妹,他只有自己獨身一人。
帶洪闵航回去老家只是一個很突然的想法,因為算起來,那裏也是洪家人的老家,不過不在同一個縣城,他們是同一個市出去的老鄉。
與黎唐不同,洪闵航不是在那裏出生的,他從來就沒有去過那裏,自然也不會有一點感情。
車子開得越久,周圍的山就越高大起來,洪闵航沉默着看着車窗外面,那真的是崇山峻嶺,連綿不斷的高山。
他們從家裏出來時是下午一點多,現在過去了五個小時,天色已經逐漸快要轉暗了。
洪闵航問他:“晚上住哪裏?”
其實黎唐也沒想過,他出去有不只十年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家的舊房子還在不在,以前的親戚還在不在。
他難得會這麽沖動,就只是為了帶洪闵航出來散散心。
沿着盤山公路兩邊,或是零零落落或是聚集起來住了不少戶人家,沒有黎唐記憶中那麽破敗,許多人家都是修建的兩層的水泥樓房,黃泥巴糊牆的老房子已經不多見了。
黎唐中途把車停下來問過路,然後繼續開了小半個小時,在公路旁邊一棟兩層小樓前面停下來。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那家人一樓的大門是敞開的,一家人圍坐在裏面吃飯,黎唐走過去敲了敲門,“請問是丁同家嗎?”
屋裏的人朝他看過來,他說:“我是丁江的兒子——黎唐。”
丁同是黎唐的舅舅,黎唐父親去世早,他舅舅沒少接應他和他媽,後來黎唐的母親也去世了,黎唐就跟着老鄉去城裏打工了,家裏房子的鑰匙是留給丁同的。那個年代沒有手機,大山裏的人家也沒有裝電話,随着時間過去,便斷掉了聯系。這還是黎唐第一次回來。
丁家人很熱情,丁同甚至還摟着黎唐抹了抹眼淚,一家人見到黎唐開着好車子,洪闵航更像是大城市裏來的有錢人,頓時局促不安地招呼着他們,害怕會怠慢了客人。
在桌子旁邊添了兩個位子讓他們一起吃飯,覺得菜太少了,黎唐的舅媽又連忙去煮了點臘肉和香腸端上來。
丁同有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嫁人了,兒子有事去了縣城,要過幾天回來,家裏還有兒媳婦兒跟兩個孫女。
這裏距離最近的縣城開車也要一個多小時,全部是山道,大多戶人家都是沒有車的,只能坐大巴,平時如無必要,大家都是很少下山的。
黎唐和洪闵航都覺得餓了,雖然菜并不怎麽可口,兩個人還是都吃了兩大碗飯。
晚上,只能收拾出來一間客房,讓他們将就住着。
熱水是在煤氣爐子上燒的,然後裝進水壺裏拿上二樓。
洪闵航看着黎唐把熱水倒進塑料盆子裏面,不由蹙眉。
黎唐看到他表情的輕微變化,笑了笑,“将就洗吧。”
洪闵航沒什麽潔癖,可是那塑料盆明顯看得出來不是新的,想到是陌生人用過的,始終心裏不是太舒服。
可是黎唐沒這個顧忌,拿了毛巾放在盆子裏,對他說:“洗澡就不用指望了,将就洗下臉洗下腳吧。”
幸好毛巾還是新的,洪闵航接過來,将毛巾擰幹擦了一把臉,問道:“你就在這裏長大的?”
“是啊,”黎唐道,“沿着那邊小路還要上去一些,在半山腰上,老房子現在已經沒了。”
洪闵航洗完臉,黎唐将就着他洗過臉的水,自己也把臉洗了。
洪闵航坐在床邊,安靜看着他。
只有一壺熱水,黎唐也不好再去問丁同要,兩個人只能勉強洗了洗,然後躺上床去睡覺。
黎唐有些睡不着,他靜靜躺着不動,不願意不停翻身将洪闵航也吵得睡不着。
窗戶上沒有窗簾,窗外也沒有路燈,大山裏的夜晚真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此時此刻也沒有蟲鳴,周圍一片寂靜,能聽得到的,大概只有洪闵航和自己的呼吸聲。
洪闵航緩緩翻了個身,黎唐本來是背對他的,這時,突然感覺到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腰上,同時溫熱的呼吸輕緩地拍打在他後頸處。
洪闵航距離他如此近,以至于一瞬間黎唐屏住了呼吸,他不确定洪闵航是不是沒睡着,但是靜靜等了許久,洪闵航一直沒有動作,而且呼吸舒緩綿長,他又覺得洪闵航确實是睡着了的。
黎唐于是也閉上眼睛,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大早,黎唐和洪闵航就起床了。
黎唐說:“你不是要爬山嗎?走吧。”
兩個人沿着上山的小路一直走,逐漸往人煙稀少的大山深處走去,到了後來,就連小路也沒有了,只能抓住山坡上的植物攀爬。
本來早上出門還覺得身上發涼,到了現在已經是滿身熱汗。
洪闵航悶聲不響往山上爬去,黎唐則跟在他後面,一直看着他,害怕他腳下打滑。
爬到山頂時已經快上午十點了,太陽出來了,明晃晃有些刺眼。
洪闵航頭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滑落,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遠方的山腳。
黎唐身體靠在一棵樹上,有些喘氣,掏出煙來點燃用力抽了一口。
“黎哥,”洪闵航突然喊他。
黎唐擡頭朝他看過去。
洪闵航說:“謝謝你了,從小到大你照顧了我那麽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你。”
黎唐聞言笑了,“說什麽傻話,我們不是兄弟嗎?當哥哥的照顧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
洪闵航仰起頭,有汗水沿着他脖子滑進領口,他沒有說話,只是心裏默念道:我還是只能把你留在我身邊,用一輩子時間來慢慢回報你,不管你需要還是不需要。
之後下山回到丁家,吃了一頓午飯,黎唐和洪闵航就準備要回去了。
離開前,黎唐給了丁同一千塊錢,他身上現金不多,一時也拿不出更多來。
丁同推辭不要。
黎唐卻一定讓他收下,并且留了個電話給他,說家裏出了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
然後黎唐開着車和洪闵航離開。車子還在盤山路上行駛時,黎唐接到了白小琦的電話,讓他晚上陪她看電影。
黎唐輕聲道:“今晚沒有空,明天吧。”
白小琦是個挺懂分寸的人,從來不會緊追着黎唐不放,于是立即道:“那好,你有事去忙,不過注意身體,按時吃飯。”
黎唐笑了笑,“我知道的。”
洪闵航一直聽着他講電話,雖然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可是黎唐聲音很溫和,語氣也很熟稔,他默默擡起手來,将手指抵在了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