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拉住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很不穩了,扶着牆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一停下來,就發現自己根本就忍不住,眼淚像是被擰開了閥門的水龍頭一樣,流出來的速度讓她措手不及,擡手怎麽抹都抹不掉。
視線落到地上的陰影是,肩膀微微一抖,回頭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程子昊,她看着他有些呆滞,半響後突然之間笑了開來:“程子昊,你是不是總是這樣的自以為是?”
他眼眸一皺,涼薄的唇翼微微煽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蔣夢曦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七年前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是小女生不負責任的好感,七年後你覺得我生下蔣勁是想要逼你和我結婚。我拒絕和你結婚你覺得我移情別戀喜歡上了江一航,我答應和你結婚你卻有諷刺我在将就。”
眼淚糊了她一整張臉,視線不清晰,她擡手用衣袖随意就抹開了,有些不管不顧:“你從來都是這樣,七年前拒絕我的時候不管不顧,七年後逼着我承認蔣勁是你兒子的事情你也是不管不顧。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麽!”
她覺得她瘋掉了,她也确實是瘋掉了。
她自認為自己什麽都做得很好,沒有對不起程子昊半分,如果唯一做錯的帶也就是七年前她色心大作,但是她也付出了代價了啊!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七年的青春,又有多少個七年能夠有十七歲到二十四歲那樣燦爛的七年。
她用一個女人一生當中最為鮮豔的七年賠償了自己當年的錯誤,她不欠他什麽,所以沒有任何的理由承受他時不時的冷嘲熱諷。
她擡頭看着他,大概是那麽多次以來,第一次帶了怨恨的眼神:“我不欠你什麽程子昊,所以,麻煩你将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收回去。從今天起,你是蔣勁的父親,只是蔣勁的父親!”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複在最後的一句話,看着他滿眼都是狠狠的怨氣。
深褐色的眼眸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程子昊看着她的眼眸一點點地加深,兩個人站在那裏僵持了半響。
好事的人站在不遠處探着頭查看事态的發展,經過的人都禁不住加快步伐。
垂在身側的手在就将掌心捉破,蔣夢曦咬着唇,微微仰着頭看着眼前的人。心口一抽抽的難受,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舒爽,她終于逼着自己做了最後的了斷。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纏纏綿綿的人,這幾個月以來的隐忍和逃避也只不過是因為心底存着不忍啓口的心思。
一個女人要做到什麽程度才算是卑賤?她不知道別人的标準,從十多分鐘前她開口說出“我們結婚吧”這五個字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豁出去了。
無非是兩個結果,斬斷一切,或者是讓她看到那麽一點點的曙光,然後堅持下去。
她做了兩個最為極端的決心,知道答案的時候還是承受不住,跑到這裏才發現,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兩個人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
臉上突然一暖,她怔怔地看着程子昊的手覆在她的臉上,帶着微微薄繭的手掌心蹭着她的臉頰,硬朗的觸感甚至有些疼。
她站在那兒,一時之間不知道應不應該将他推開。
“你——”
蔣夢曦看着程子昊,不解地動了動唇瓣。
他卻突然笑了,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見他笑,沒有涼薄的冷漠,那種真心實意的笑容,從眼底蔓延上來,微微揚起的嘴角邊上不是嘲諷的冷意。
指腹順着她的眼眶到眼角,那微暖的觸感仍舊沒有讓她清醒過來。
“你笑什麽?”
他看着她,目光帶着點點的笑意:“說完了?”
蔣夢曦被他的反應驚得反應慢了半拍,遲疑地點了點頭,吸了口氣抽了抽鼻子,比起剛才的像只小獅子一樣的嚣張,現在只剩下時候瑟瑟發抖的後怕。
人癫狂起來的時候也不管自己面對的人到底是誰,可是清醒過來的事情,認認真真地意識到自己剛才一陣狂吼對着的人是程子昊的時候,她真的是有些後怕。
蔣夢曦活了那麽多年了,雖然在外人看來她就像是一個叛逆的少女,除了成績好之外,什麽都是劣跡斑斑,逃課喝酒都不是什麽家常便飯了。
可是她潛意識裏面,對老師有一股最深沉的敬重,但是她成績好,學校的老師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知道她很多時候逃課都是去打工,很多時候都不怎麽會管。程子昊算是第一個管她的人,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夠大大咧咧地逃他的課,後來被他找到她打工的酒吧,那時候的程子昊的眼神是她畢生難忘的。
她對程子昊已經不是敬重了,而是敬畏,以至于後來,又怕又愛,矛盾得就像是被人扯亂的毛線一樣,糾結得她每次想起這個人都心口發痛。
其實程子昊除了經常冷着臉,她真的沒有怎麽見他發過火,就好像她沒怎麽見他笑一樣。
現在他不怒反笑,雖然看起來很正常,但是她不得不很慫地說一句:她雙腿都在發抖。
他目光一沉,向前一步,蔣夢曦下意識往後一縮,雖知道腳一軟,直接摔到他懷裏面去了。
“搞掂了?”
“應該是搞定了吧?看到沒,以後你女朋友和你吵架,千萬不要頂嘴,等她說完了,再解決問題!”
不遠處傳來圍觀者的讨論聲,蔣夢曦只覺得自己的耳根都在發紅。
程子昊低頭看了她一眼,“說完了先回去把點滴打完,然後在好好讨論我們之間的問題。”
他已經收斂了笑意,此時開口說的話有些冷,如果是以往話,蔣夢曦覺得沒什麽,可是現在,她總覺得他要秋後算賬。
她擡頭瑟瑟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半響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見他低頭,細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用了,我比較想回家睡覺。”
事情發展的走向沒有按照她預想中走,坐上車的時候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程子昊在一旁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的路況。
車廂很安靜,她發現自己半個小時前的睡意卻一點都沒有了。
她側着頭,車窗外的景致像被拉快了的鏡頭一樣,匆匆而過,只有迷迷蒙蒙的一片燈色。
車子停下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心口的心跳很明顯地停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程子昊,對方剛好拔掉鑰匙,對着她微微挑了挑眉:“先上去。”
平和下來的蔣夢曦只有尴尬,看着他直點頭,轉身有些慌亂地推着車門。
橙子後跟在她身後不過幾十厘米的位置,樓道就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蔣勁被送到他爺爺奶奶那裏去了,打開燈還是她走那時候的模樣,客廳上還放着蔣勁還沒有吃完的面。
她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收拾,身後卻有一雙手比她還要快,直接接過她手上的動作,将碗一拿,在她轉身看着他的時候淡淡的說道:“你剛打完針。”
說完,轉身就進了身後不遠的廚房。
她怔怔地站在那兒看着他的身影,半響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聽到廚房傳來淌淌的水聲,她才起身走到沙發邊,将她之前難受是弄倒在地上的靠墊重新撿起來。
程子昊的動作很快,她才剛将靠墊撿起來,他已經走出來了,手上還有沒有幹的水跡,對上她的眼眸對着沙發示意了一下:“坐。”
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
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那麽局促,明明是她的家,卻因為不久前她歇斯底裏完之後程子昊反常的反應而有些戰戰兢兢。
蔣夢曦往後退了一步,腳碰到身後的沙發,她順勢坐了下去,背被她挺得直直的,就好像等着被訓話的小學生一樣。
程子昊在她的對面坐了下去,伸手抽過桌面上的紙巾擦幹了手上的水跡,才重新擡頭看着她:“很抱歉,讓你感到這麽難堪。”
她臉上一滞,有些讪讪。
他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你說得對,七年前我對你,的感情,确實有些處理不當,七年後也沒有想過你為什麽。”
她擡頭看着他,總覺得現在有些不真實,他的表情認真嚴肅,臉上是一貫的冷清涼薄,但是看着她的眼眸裏面透着的卻是絲絲毫毫的認真。
他微微動了動,放在膝蓋上的手擡起交疊在一起,“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從來沒有相信過你真的愛我。”
蔣夢曦只覺得自己的心口似乎被一根線扯着,随着他的話一上一下的,微微地泛着痛,還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知道程子昊和她想的一樣,與其兩個人那樣尴尬難受地假裝下去,還不如攤開地說一次。
她剛才就像是個瘋子一樣将自己的感受發洩完了,現在到他了。
她知道程子昊很冷靜,她從未見過他驚慌失措的時候,她隐隐感覺到他會說些什麽,他停在這裏,就好像當年拒絕她的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