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電話之後,黎唐又是挺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洪闵航。喬慕冬的生意越做越大,黎唐突然有了點當年跟着洪向鋒白手起家的感覺,不過喬慕冬畢竟不像洪向鋒,喬慕冬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并沒有把所有事情都丢給黎唐,而且他認為該付給黎唐的報酬,是一分都不會少的。
喬慕冬後來買了輛車,直接丢給黎唐,說:“給你開。”
黎唐也沒有拒絕,車子是登記在何喻名下的,可是鑰匙在他這裏,他也就一直開着。
有一天晚上,黎唐在外面辦了事,回去的途中經過帝洪。那時候路上有些堵車,黎唐打開車窗往帝洪的大樓上面望了一眼,其實他也不記得哪一間才是洪闵航的辦公室,但是他就是覺得大概是其中亮着燈的某一間,洪闵航應該還沒走。
猶豫了一下,黎唐将車拐進了帝洪大樓下面,他給洪闵航打了個電話,“還在加班嗎?”
洪闵航有些驚訝,“黎哥?”
黎唐說:“我在帝洪的停車場,請你吃晚飯吧。”
洪闵航又驚又喜,“我馬上下來。”
黎唐等了不到兩分鐘,洪闵航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地下停車場,他不知道哪一輛是黎唐的車,站在原地左右張望許久。
黎唐的車停在車位裏,人還在車上坐着,從這裏可以看得到洪闵航,他按下車窗,喊道:“闵航,這裏。”
“這麽快?”黎唐問他。
洪闵航拉開車門坐進去,“怕你走了。”
黎唐沒有急着發動汽車,而是問道:“不開你的車嗎?明早上班怎麽辦?”
洪闵航笑笑,“無所謂,明早打車就是了。”
黎唐于是沒有再說什麽,緩緩将車開了出去。
洪闵航問他:“什麽時候買的車?”
黎唐說:“喬少丢給我開的。”
洪闵航沉默一下,“喬慕冬對你挺不錯。”
黎唐笑了一下,“他是我老板。”
汽車駛出了帝洪,剛剛上路又開始堵車。
黎唐和洪闵航都不焦躁,安靜地坐在汽車裏面,等待着車流緩慢通過。
黎唐問洪闵航想吃些什麽,洪闵航說随意。
其實黎唐也沒有想好要吃什麽,就是那時突然産生的想法,想要去見一見洪闵航。開着汽車穿行在夜晚的城市中,好像找不找得到地方吃飯也無所謂,就兩個人安靜待在一起就好了。"
到後來,漸漸沒那麽堵了,黎唐對洪闵航說:“你還記不記得香燭街有一家專門賣燒菜的館子。”
洪闵航想了一下,“哪一家?”
黎唐說道:“街口那家,不記得了嗎?以前懶得做菜的時候,王叔就會去那家館子端兩個菜回來。”
洪闵航遲疑着說道:“好像有點印象,不過這麽多年了,可能都關門了吧。”
黎唐說:“去看看吧。”
黎唐并沒有猶豫,開車朝香燭街的方向去了,洪闵航沒有什麽意見,黎唐開車的時候,他的視線便一直落在黎唐的側臉上。
香燭街那家老燒菜館子果然已經關門了,連招牌都早已經換了。
黎唐下車來,看着那緊閉的大門,有些遺憾。
洪闵航卻是無所謂,說:“換一家吧。”
于是黎唐開車離開,兩個人随便找了家小餐館吃晚飯。
吃飯的時候,洪闵航突然問道:“你看到我不會做噩夢了,那我以後可以經常見你嗎?”
他這句話把黎唐問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當然可以,只要你随時想要見我。”
洪闵航又問:“你還為了我爸的事情生我的氣嗎?”
“沒有,”黎唐輕輕放下筷子,“我從來沒有為了那件事生你的氣。”
洪闵航也看着他,“可是害你受委屈了。”
黎唐點燃了一支煙,“也沒什麽可委屈的,有時候我也覺得有些虧欠幹爹。”
洪闵航沒有說話,等着黎唐繼續往下說。
黎唐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死。”
洪闵航說道:“他精神不太正常了。”
黎唐卻說:“始終是我先招惹了白小琦。”
洪闵航聽他提到白小琦,突然問道:“你愛過白小琦嗎?”
黎唐并沒有回答,拿起筷子給洪闵航夾了一片肉在碗裏,“再吃點東西吧。”
吃完飯出來,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小雨,雨很小,落在地上都沒有發出聲音,吃飯的兩個人也沒能察覺。
黎唐開車送洪闵航回家。想到洪闵航現在那套房子,黎唐不禁笑了笑,問道:“你現在住的房子是買的精裝房?”
洪闵航搖頭,“不是。”
黎唐奇怪道:“那怎麽裝成了那個色調?”
洪闵航轉頭看他,“不喜歡嗎?”
黎唐笑了笑,“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不像你這種單身男人的風格。”
“我爸剛死的時候,”洪闵航突然說道,“老房子裏只剩下我跟華姐,每天晚上我下班回去,看到家裏燈火通明,華姐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把電視機打開,聲音開得很大,聽起來很熱鬧的樣子。她告訴我她害怕,說甚至就連白天,她都不敢上二樓去打掃書房,她總是害怕一推開書房的門,就看到我爸爸坐在裏面。”
黎唐降慢了車速。
洪闵航繼續說:“過了不久,華姐就說她不做了,我每天晚上回去,房子裏都一片漆黑,也只有我一個人。我想到華姐說的害怕,又想到你說會做噩夢,我就想,如果我一直留在那棟房子裏面,可能你們都不敢來了,到最後就會一直剩下我一個人。所以我找房子搬家,裝修的時候,盡量讓人給我裝成暖色調,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天就機會踏進那個房子,不過我喜歡你來的時候,不要想起任何關于我爸爸的不好記憶。”
黎唐輕聲道:“闵航……”
洪闵航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告訴黎唐,“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在香燭鋪的二樓,我的房間裏面,那天是我生日。我本來等着爸爸上來,哪怕跟我說一句生日快樂也好,可是他沒有來,結果是你上來了。後來無數個日子,無論是好是壞是快樂是難過,他都從來沒有想過要上來看我,每次我最後等來的都是你。于是我覺得爸爸的存在也不那麽重要,只要有你就好了。結果不過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原來你也不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到最後只會什麽都不剩下,只有我一個人。”
黎唐把車停在了路邊,他轉過身看着洪闵航,對他說:“我是你哥哥,不管幹爹還在不在,我們兄弟的感情是不會變的。”
洪闵航說:“只是兄弟嗎?那你是不是終有一天會找到第二個白小琦,然後結婚生孩子,最後還是丢下我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的感情,我還是寧願不要,得到過後才失去,那只會更加痛苦。”
黎唐沒能回答。
那天把洪闵航送回家之後,黎唐晚上回去,真的做了一個噩夢,他總是夢到洪闵航一個人坐在洪向鋒死去的那間書房裏面,不管他怎麽喊洪闵航,洪闵航似乎都聽不到,但是黎唐自己卻無法走進那間屋子。
醒過來時,黎唐一頭冷汗。
他去廚房倒水喝,驚醒了睡在床邊的小貓,小貓蹬着腿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翻個身繼續睡。
黎唐覺得洪闵航是把自己給關在了那麽一間屋子裏,除非自己能把他容納進自己的這間屋子,不然誰也沒有辦法把他喊出來。
黎唐自己也陷入了困惑的情緒之中,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才是對洪闵航最好的選擇。
黎唐的不在狀态,很快何喻也察覺了。
何喻并不知道黎唐和洪闵航的事情,他所知道的那些都是聽喬慕冬提到的關于黎唐的過去,他只是覺得黎唐有些心不在焉。
後來有個機會,歐韻嘉給了何喻兩張演奏會的門票,因為喬慕冬不感興趣,于是何喻拉上了黎唐,他想要叫黎唐出來散散心。
黎唐其實也不感興趣,不過何喻打了兩、三次電話約他,他不好拒絕,最後還是答應了。
演奏會的主角據說是一個什麽旅美小提琴家,何喻不認識,黎唐也不認識,大半場聽下來,何喻還能撐住,黎唐則是瞌睡不斷,好幾次頭都碰到了何喻肩膀上。
何喻有些不好意思了,硬拖了黎唐來,結果自己也聽得難受,于是他小聲說:“不如走了吧。”
兩個人還沒站起來,舞臺上主持人突然報幕,說是有一位嘉賓要來表演,嘉賓的名字叫舒陵。
黎唐不由重複了一聲:“舒陵?”
何喻問道:“你認識?”
黎唐想了想,說道:“名字很熟悉。”
等他見到人的時候,才想起這個人是誰,他曾經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和洪闵航一起,後來那次就是為了送舒陵去鄰縣,兩個人還險些出了意外。
何喻見黎唐看着舞臺上的舒陵,于是也沒有再提要走。
舒陵上去唱了一首歌就下來了,他的歌聲很好聽,觀衆反響也很熱烈。
後來演奏會結束,何喻和黎唐一起出來,因為離去的人很多,這個音樂廳門口的臺階上擠滿了人,何喻和黎唐在人群中間,忽然,何喻停下腳步,說道:“洪先生?”
黎唐也停了下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見到洪闵航捧着一束鮮花,正迎着從裏面出來的舒陵走了過去,他把花獻給舒陵,然後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何喻和黎唐看着他們兩個人一起上車離開,何喻怔怔道:“那是洪先生的戀人嗎?”
黎唐沒有回應
何喻轉頭去看黎唐,卻見他有些遲疑,于是擡起手臂撞了他一下,黎唐回過神來,何喻問他:“怎麽了?”
黎唐這才說道:“哦,沒什麽,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