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有着搶先進洞房的習俗,寓意誰先進洞房表示以後誰當家作主。皮邏閣卻出乎衆人意料的伸出手,不顧衆人的起哄,攔腰把她抱了進去,又引起衆人的一陣起哄叫好,铎月娘不習慣被人如此對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皮邏閣用自己的行動向铎月娘證明他對她的重視,铎月娘也被他的舉動羞紅了臉,不敢看他。進了新房,铎月娘的手縮在寬大的袖裏,攥緊了拳頭,她不能把她的緊張表現出來。只能挺直着腰,端正的坐在床上,綠桃不知道被他們安排到了哪裏。房間裏只有喜娘陪着。屋外清晰的傳來鼓樂聲,賓客的祝賀聲,一切都是那麽的嘈雜。因着她不要送親,那裏沒有她的親近之人。邆赕只象征性的派了李德送了賀禮過來,施琅诏雖然來了施望欠,雖然他也是她的親人,卻是比不上浪穹來的親。铎月娘也不介意,她只求她的親人能夠安好,如此足矣。
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鬧哄哄的聲音傳來,是他來了,還好來的不只他一個。铎月娘有些莫名的緊張,把手握得更緊,心在胸腔裏瘋狂的跳動,幾乎要從嗓裏跳出來。铎月娘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緊張,也無暇去理順那些糾結成了麻花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面對這個她名義上的夫君,曾經讓她心動卻不曾走進她心裏的人。
皮邏閣好像有了幾分醉意,腳步時輕時重,應該是喝了不少的酒。那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讓铎月娘又一瞬的恍惚,仿佛是那人。接着房門被打開,一群人鬧哄哄的擠了進來。铎月娘不好意思正面看來人,只能眉眼微低,看到一件大紅的喜袍下露出黑色的靴尖,上面用金線繡着些細密的圖案,因只露出一點點,她看的也不是很真切,竟看不出繡的是什麽花樣,一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一般。
随着他的走動,那些繁複的花紋時隐時現,衣袂飄動,帶來了的風裏有着醉人的酒意。
皮邏閣在喜娘的安排下,坐到了她的身邊。喜娘上前,笑眯眯的着一些祝福的話,皮邏閣大方的給了打賞,喜娘便笑開了眉眼,又是一長串的祝福語,然後才躬身退了出去,同時把想進來鬧洞房的年輕都帶了出去。新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耳邊有着平穩的呼吸聲,铎月娘轉頭迎上了一雙溫潤的眼睛,有些不習慣如此面對一個陌生的男人,想離他遠一些,不想裙擺被他壓住,移動不得。想低下頭,性裏不服輸的影又跑出來作祟,索性倔強的與他對望。
皮邏閣含着笑意,目光柔和的注視着這個倔強的女,深邃的雙眼似乎要把铎月娘的靈魂都勾引進去。終于铎月娘還是低下了頭,心裏暗自嘀咕‘這狐貍的眼睛長的真好看。’
皮邏閣湊近了一些,低聲在她耳邊了一句,“月娘可滿意為夫的相貌?”話語裏是滿滿的調侃。
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耳畔,铎月娘不自覺的動了動身,離他遠一點,她不習慣與他如此親近。
皮邏閣輕笑一聲,又湊近她一些,铎月娘不由在往外挪一些。“心,”随着提醒,皮邏閣已經伸手攬過她的腰,“月娘是怕為夫吃了你嗎,在過去可是要掉下去了,還是不滿意為夫的長相,所以要離我與一些?”着輕笑了起來。
不得不,皮邏閣長相俊美,溫文儒雅,也是個謙謙君,笑起來也很好看,只不知為何,铎月娘又想起了那雙狹長的眸,不知那天他凍壞了沒有,心裏不由有些慌亂,只得胡亂的答了一句,“差強人意。”耳邊又傳來了皮邏閣低低的笑聲。
铎月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了什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經話嗎?”
皮邏閣眼見铎月娘有些微惱,知道她還不習慣,也不勉強她,站起身來,到桌邊倒了合衾酒,正要與她對飲。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騷亂,幾個少年帶着些微的酒意跑了進來要鬧新房。皮邏岚也喝了不少,媚眼如絲的看着铎月娘,笑道:“三弟,我辛苦跑了這一趟,把我都曬成黑炭了,我要先看看新娘,你不許攔我。”着,也不管皮邏閣答應不答應,直接跑到铎月娘前面,因他喝了酒,步伐不穩,一個踉跄,差點跌倒。慌亂中抓了铎月娘的袖一把,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皮邏閣急忙過來,扶了他一把,“二哥擔心些。”
皮邏岚磨蹭了半天才爬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這地板誰鋪的,真該拉出去打死了才好,害我都走不穩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他喝多了,走不穩路還賴地不平坦。皮邏岚搖頭不承認,“沒喝多少,我怎麽可能喝多了,不信還可以陪你們喝到天亮,就瞎。”一邊着一邊媚笑着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怎麽這地板一點都不平整,那些人肯定是偷懶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把他們拖出去打死。”
衆人都笑看着皮邏岚,只覺得這二姑娘耍酒瘋也別有一番風韻,只有铎月娘不動聲色的收了收袖。
在喜娘的幫助下,那些少年如來時一般風一樣的又散去了。新房裏又一次安靜了下來,皮邏閣一直噙着溫柔的笑意看着铎月娘,一時無語。良久,他走向桌,端起剛才倒好的酒。他剛端起酒杯,剛被關上的門又被急促的拍響,一名女的聲音在外急促的響起:“姑爺,我家姑娘身體不舒服,請姑爺趕快過去看看。”有婆上前阻攔,卻也攔她不住,拍門聲連續響着,越來越急,越來越重,一副不得到答複不罷休的架勢。
皮邏閣好看的眉微蹙,淡淡的問道:“門外可是柳香。”
得到了回應,門外的人終于不在急促的敲門,音若黃鹂,明麗的答道:“是奴婢,我家姑娘身體不适,請姑爺快些過去看看吧。”
皮邏閣眉頭皺起,略微思量了一下,歉意的看着铎月娘,“彩凰剛有身孕,還不足三月,胎兒不穩,正是要緊的時候,我且去看看。”也不等铎月娘回答便往外走,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加了一句,“等我回來。”
铎月娘見他要走,心理松了一口氣,淡淡的嗯了一聲。
許是铎月娘平淡的反應讓他不滿意,他想了想又折轉回來,上前兩步,伸手搭在了铎月娘的肩上,目光與她相對,鄭重的了一句,“等我。”
铎月娘只得含着淺笑,微點了點頭。他終于不再話,轉身大步離去。門重新被關上,一會的功夫腳步聲便遠了。兩杯來不及喝的交杯酒靜靜的躺在桌上,實實在在的提醒着铎月娘,她的丈夫在新婚的夜裏被人請走了,他們還沒有喝交杯酒,那麽這個結婚的儀式是完成了還是沒完成呢?
門外喧嚣震天,觥籌交錯中是蒙舍走在強大的路上;門內,落針可聞的寂靜清冷,如同浪穹的偏安一隅。同一片天地間,兩種不同的氛圍,讓人忍不住唏噓。
铎月娘靜靜的坐着,看着被紅色渲染的新房,雖然紅色很喜氣,不過此時落在铎月娘的眼裏,也不過平添了幾分刺目。她從一個熟悉的環境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找不到那些熟悉的人,甚至找不到她的陪嫁丫頭。皮邏閣的離去,也讓她暗自松了口氣,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只接觸過兩三次的人,她甚至連他多大,有什麽喜好都不清楚。這是一場豪賭,一場用一輩為賭注的賭博。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她今年才十五歲,想想前世,十五歲她在做什麽,好像剛好初中畢業,還是無憂的年紀,哎!
铎月娘走到桌邊,看着滿桌的、栗、棗、桂圓,更是一陣無奈,因為彜族一直有虎妻的傳,新娘出嫁的當天有餓食的習俗。所以從今天早上起,她就不被允許吃飯,一整天也沒喝一口水,然而此時,桌上的東西沒一樣能果腹。
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也不管什麽禁忌和習俗,想着左右無人,便在桌邊坐下,随意的撿了些胡亂的吃着,若有人問起,大不了推到那人頭上去。她是真的餓了,可惜這裏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沒半個人問起她的溫飽問題。按照這裏民間的習俗,新娘出嫁當天,一天不能吃兩家飯,她餓了,只能吃從娘家帶來的東西,可惜綠桃不知被打發到了何處。有心想詢問一番,也不知該找誰。只這半天的功夫,铎月娘就感覺了一個字,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綠桃。她雙眼微紅,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手裏捧了一壺茶,是铎月娘當下最需要的。
铎月娘卻顧不上,急忙問道:“桃,你上哪裏去了,我都找不到你?”雖然是問句,可铎月娘心理清楚,綠桃肯定是被為難了,這丫頭從伺候自己,天大的事都沒有自己的事大,她不會無故離開自己,肯定是被別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