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停當,猶不放心,只得悄聲問他一句,“我如此打扮可妥當?”問完才感覺臉有着些微的發燙。她到底還是不習慣初嫁,換了個環境還是有些緊張。
皮邏閣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笑道:“卻是妥帖的,嬌俏不失端莊,簡單大方又有幾分靈動可人。”
這狐貍真會話,铎月娘不禁被他的話逗得臉紅,前世加上今生,到底活了快四十歲的人了,竟然被一個古人調戲了,哎!
他輕輕拉一拉铎月娘的手,“走吧,父親他們應該等着了。”
铎月娘這才趕緊收斂衣襟,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蒙舍現在還算低調,雖然這些年他們一直很低調的在休養生息,但是勢力還是一天天在壯大。雖然他們在極力的隐藏,依然從細的地方看出壓抑不住的奢華,整個府邸被劃分了大大的院落,按各人的身份地位,院落又大各不相同,灰瓦紅牆下,雕梁畫棟,雕工精美。回廊轉角處,各種盆栽、假山、照壁巧妙的讓各個院落形成了獨立的空間。每每到了盡頭,轉個彎,又是另一番天地,給人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他們的院也是仿了六合同春的建築模式,正門進來是第一跨院,為盛邏皮平日裏接待來使以及處理公事的地方。進了二門則為第二跨院,多是府裏未成親的男居住。進了三門才到內院,為女眷居住的地方,而每個跨院又由大不同的幾個院落組成。蒙舍一直在吸收大唐的文化,仿大唐的建築,也給每個院填了名字。比如內院裏的翠竹由皮邏晟與他的妻原媛居住,皮邏岚住着暗梅,皮邏閣的居所是幽蘭,彩凰先進門便把院占了,又占着越析的勢力,使性不願與铎月娘同住。皮邏閣只得遂了她的意,在內院一角又單獨建了院,雖然格局了些,但是铎月娘很滿意,到底是自己一個人居住,省了許多麻煩。只聽皮邏閣道:“月娘的院是新建的,還不曾填字,只是這內院一直沿用着梅蘭竹菊命名,現下只剩下菊了,我尋思着秋菊什麽也實在是俗,不知月娘可有好的主意?”
铎月娘覺得有些頭疼,她可沒有出口成詩的本事,也不知皮邏閣是有意還是無意,對她總有那麽幾分試探的問道,不由無奈的道:“菊花開在秋天,有一葉知秋的法,就叫秋歸吧!”她的院在最北邊,最偏僻的角落。铎月娘也不願計較,名啊利啊不過身外的東西而已,她無所謂。
皮邏閣拍手輕笑道:“人人都你最是通透,此話還真不假,我先前只想到金菊、菊香什麽的,總覺得不如意,如今你到是給了秋菊一個歸處,也不枉我建這院了。”
铎月娘無奈的仰頭看天,總覺得與他話有那麽幾分別扭。铎月娘斜睨他一眼,淡淡的道:“三郎可以多誇我幾句。”
皮邏閣一愣,然後搖頭,溫和的聲音裏有壓抑的笑意:“走吧,時辰差不多了,別讓父親他們久等。”
到了正廳,盛邏皮與張氏的松鶴院已經坐滿了人。三姑六婆到是不用拜,也省了她不少麻煩,她只需和本家的人見禮就行。
拜鞋音通拜謝,意為感謝夫家父母把自己的丈夫養大成人。新嫁娘要在大婚的第二天給自己的姑婆送上自己親手縫制的繡鞋。一個女心思是否通透,手藝是否靈巧,能否為新家所接納,都在這雙鞋裏。雖然只是一雙鞋,卻含了太多的東西在裏面。铎月娘挺直了腰背,把新鞋捧在盤裏,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請诏主試鞋!”
盛邏皮接過鞋,也不試穿,直接讓下人收了,笑呵呵的放了個紅包在盤裏。铎月娘把盤捧到張氏面前,“請夫人試鞋?”張氏卻是半天不接鞋,只自顧的和旁邊的彩凰話。一臉的和藹慈祥,只把今天彩凰做了什麽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到腹中可有什麽感覺都問了個遍。
彩凰得意的斜睨了铎月娘一眼,身稍微前傾,湊進張氏一些,笑道:“上個月,我父親淘了些好的沙金,讓人熔了,遣人來問我想要什麽。我想着馬上要新年了,同個喜氣,讓父親打一顆搖錢樹來,這樹昨天下午剛到。高三尺許,上邊挂滿了金元寶,黃澄澄的,真真好看,回頭媳婦打發人送到夫人屋裏去,那樣高貴的東西也只有夫人才配享用。”
張氏微微一笑,顯得更是慈祥。她用手絹掩口笑道,“還是你這孩有心,若府裏的人都如你一般,我就有福喽。”
只一句話,彩凰更是得意了。随即回頭吩咐柳金,“你帶幾個丫頭,親自把搖錢樹送到夫人房裏去。手下當心些,別弄壞了。”
張氏便笑得更是和藹可親,“你這孩,怎的如此心急,一會再搬不遲。”
铎月娘端正的跪在墊上,腰杆挺的筆直。張氏一直不接鞋,铎月娘便一直高舉着盤。漸漸的只覺得手臂酸軟的厲害,手有些顫抖,盤也端的不是很穩了。不由想到以前家裏的兩個長輩打的一賭,兩人一個人扛根木頭,一個人舉根稻草,一起從家裏出發,一直往前走,可以換肩可以換手,但是木頭不能落地,稻草只能舉着,最先堅持不住的便算輸。當時所有人都覺得肯定是扛木頭的輸,不想卻的舉稻草的最先輸了。如今铎月娘算是明白了扛與舉的區別,她現在做的事正是舉着盤。
眼見铎月娘要支持不住了,皮邏閣只得心的出聲提醒,“母親,該試鞋了。”
張氏只做沒聽見,依然拉着彩凰在那裏着什麽,不時輕笑兩聲。铎月娘悄悄瞄了一眼,只見彩凰笑得一臉得意的看着她,頓時倔強的性又鬧了起來,铎月娘索性咬着牙把盤舉得更穩一些,她就不信張氏每天都能找到這樣的機會來折磨她。
這時一個溫柔的女聲道:“夫人,兒媳看這鞋做的很是精致,配色也好,與夫人今日的這身衣裙倒也般配。”
張氏這才淡淡的掃了那人一眼,不鹹不淡的道:“阿媛也老大不了,進府也有幾年了,有時間看這些無用的繡工,還不如多想想如何給府裏添丁。”
铎月娘這才知道剛才幫她情的竟是蒙嶲的原媛,皮邏晟的正妻,她的大嫂。
原氏被張氏一陣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随即又恢複了正常,謙卑的應了一句,“夫人教訓的是,兒媳記下了”。
“夫人,今日是拜鞋的日,還是先試了鞋再別的吧。”盛邏皮忍不住插了一句。
張氏這才不甘不願的回過頭來,看着铎月娘娘,沉聲道:“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如今彩凰有了身孕,你雖是平妻,卻也要讓着她些,綿延嗣才是最要緊的。別學戶人家裏的那些陰私,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便不許府裏有人動歪心思,做狐媚的事。”道這裏,‘狐媚’二字被她咬的極重,仿佛铎月娘就是那個不本分的人,只要被她發現肯定會吃了她。
铎月娘舉着盤,實木的盤着實有些分量,她強忍着丢了盤的沖動,把腰背挺得更加筆直,使勁咬了咬牙,平靜的答了一句:“是!”随即悄悄打量了剛才話的媛氏一眼,面龐飽滿,氣質柔和,也是個溫柔端莊的。雖然剛受了張氏的氣,卻仍是一臉的溫和,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铎月娘的錯覺。铎月娘暗暗贊嘆了一聲,至少這樣的性她是學不來的。
張氏仍舊端着架,不鹹不淡的着:“庶**毒,我原是容不得庶女進門的,只是三郎心儀你,又苦苦哀求,才破例一回,你要謹記,我們蒙舍是禮儀之邦,講究禮義廉恥,長幼尊卑,絕容不下欺上瞞下,心思不正的主。”
铎月娘心裏冷笑一聲,悶頭不語,這婆婆夠厲害,進門第二天就給她扣了這麽多的帽。先是一個狐媚,後又是陰毒,如今還來個心思不正,到是忘了先前是誰用盡了手段來求娶她。當下也不願理會,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不争不鬧,做個安靜的活人即可,所以也不打算辯解什麽。
張氏見铎月娘态度還尚可,有心再為難她一下,索性轉過頭,絮絮叨叨的和盛邏皮起了過新年要準備的事。先是詢問該給姚州都督準備些什麽禮物,最後又聊起了院裏的曲要唱幾天,丫頭仆婦要怎麽打賞,外戚要怎麽安排等等。
盛邏皮起先還耐着性和她話,最後只是大手一揮,沉聲道:“內院裏的事也要為夫傷腦筋嗎?如果夫人打理不好內院,我看老大的媳婦也是個聰慧的。”
張氏一下就禁了聲,只哀怨的看着盛邏皮。铎月娘已經舉着盤跪了半天,手都僵得快要沒了知覺,忍不住抖了一下。又被張氏白了一眼,鄙夷的道:“庶女就是沒教養。”
铎月娘忍不住在心理咒罵了一句,‘你才沒教養,你全家都沒教養。’想到自己也算是他們的家人了,急忙補了一句,‘除我以外。’當下低眉順目,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