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普通的院子。
江小舟坐在吳老錯面前,挺身行禮:“讓前輩擔心了。”
吳老錯擺擺手:“是杜過出手太重,我已經責罰過他,總之你沒事就好。”他沒說怎麽責罰,江小舟自然也不會去問。
“晚輩已經無礙了。”
“這是就算暫且揭過,我今日叫你來,正是為了前幾天答應要教你錘煉神識的法訣。”吳老錯沉聲說:“現在的修士都更加重視靈根胎骨,除了主修傀儡的修者,修煉神識者少之又少。畢竟修煉神識耗費時間過多,又危機重重。稍有不慎,輕者入魔,重者癡呆。豈不知神識越強大的人,越能更好地感悟天地規則,求得大道。”
輕者入魔,重者癡呆?江小舟納悶,吳老錯不會是說反了吧。
“入魔……是什麽意思?”
“就是成為魔修。”吳老錯緩緩道:“魔修和魔族沒什麽關系,就是一種不同的修煉方法。對神識造成傷害,往往是不可逆轉不可修複的,沒有一個完好的神識,按正常的方法修煉,只會事倍功半。因此他們不得不另辟蹊徑,找一些不太常規的方法。”
魔修是這樣的嗎,江小舟沉思片刻,也對,在這裏他好像沒聽過什麽魔修人人喊打的話。
“不過神識受損的人畢竟少,能活着成為魔修的就更少了,而且他們的修煉方式大多詭谲殘暴,有的甚至以修者為食,所以魔修并不受人歡迎。”
“如果魔修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讨伐他們呢。”
吳老錯笑起來,胖乎乎的臉上連眼睛都看不見了:“為什麽要讨伐他們,這不過是別人的修煉方法而已,他們還是不得已才走上這條路的。而那些陽光下的修者,有無數的可能性,也不整天在偷殺搶掠麽。就說你,難道你手上沒幾條人命?”
“可是他們無辜……”
“之前燕和峰不息峰接連崩毀,你可知多少蟲魚鳥獸在其中損命,他們無辜,那些殃及池魚的靈獸就不無辜了?哦,你還烤了幾只穿山朱鶴,它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吳老錯溫聲說:“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那些被魔族所殺的修士,就如同被你所殺的穿山朱鶴,在大部分眼裏是一樣的。”
江小舟:“人和鳥獸,怎麽能一樣?”
“聖人之下,萬物皆為蝼蟻,穿山朱鶴還比煉氣期的修士實力更強一些。”
江小舟:“……”
“人和人之間,并不是都能互相扶持的。要不搶,要不殺,要不合作。”吳老錯眯着眼睛道:“修士只有這幾種活下來的方式,仔細一想,是不是和那些沒有神智的動物也差不多?當實力成為唯一的标杆,修真界就會按照實力為尊的規則來運行。而且越是底層,直白的掠奪就越嚴重。對于我們來說,反而會偏向于尋求合作。如果白玉十二樓願意屈尊,四方飛羽學院随時可以獻出自己的誠意,共謀前路。”
“仇恨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吳老錯眼中寒光乍現,随後又微微笑起來,變成平時和藹可親的樣子。
“說了一些沒用的,果然還是老了。”
江小舟微微繃緊了身體,這位前輩,果然并不是表面上那樣清隐避世,事實上,他擁有對四方飛羽學院絕對的掌控力,是學院真正的主人。
“修煉神識,首先要明白神識是什麽。”
“那是屬于你本身的力量,比靈力更加敏銳,更加容易控制。”
“靈根有金木水火土之分,神識也有強弱之分,但區分它們的是主人的性格,而不是體質。”
“據我所知,心志堅定者,會擁有更強的神識,而修煉神識,也會造就意志。而修煉到深處,甚至擁有直接改變世界的力量。”吳老錯有些遺憾地說:“神識遠比大家想象的更加重要,可惜對此涉獵的修士實在不多。”
江小舟隐隐有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在講臺上說:“語文/數學/英語……比你們想象的重要的多。”這樣的感覺。
不愧是四方飛羽學院的院長啊。
吳老錯站起來,抓住他的手,将江小舟拉起來,然後向前走了一步。
眼前的小院頓時消失,變成一處寂靜的山林。
遮天蔽日的樹蔭,成群結隊的飛鳥,淅淅瀝瀝的溪水,嘶鳴不已的蟲獸,濕潤清甜的空氣。
“這是幻境?”江小舟眨了眨眼。
吳老錯松開手,笑道:“你确定這是幻境嗎?”
江小舟蹲下身子,用手指撚起來一抹泥土,棕色的土壤還帶着濕潤的露水。
他往前走了幾步,能看到山林的邊緣外來來往往的弟子,再回頭看,高高的峰頂屹立在身後,這正是吳老錯所居住的仙峰——度西峰。
這片山林與度西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仿佛生來有之。
江小舟沉吟片刻,問:“那之前的院子,是幻境嗎?”
吳老錯贊許地點點頭,能想到這一遭,說明江小舟至少有點悟性:“之前的院子,也不是幻境。它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江小舟露出驚愕的表情,随後慢慢沉思下來。
“比起更敏銳地使用靈氣,洞悉規則,這才是神識的力量的體現。你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必然不同,因此,謊言和真相也是相對而言的。”
之前,系統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它說真真假假,對對錯錯,要讓我自己做出判斷。
接連兩個人提出了這個問題,江小舟不得不重視起來了。
到底是哪件事,我看到的并非真相,或者說,并非全部的真相。
吳老錯拍了拍他的肩:“這種問題以後再想,現在我讓你看看操控神識的修士,是怎麽殺人的。”
他擡頭望向天空,一只飛鳥正振翅而過,吳老錯凝神片刻,那只鳥便慘叫一聲,直直地墜落下來。
江小舟:“……?”這是怎麽回事,他沒看到吳老錯任何的靈氣波動。
如果這一招用在人的身上,江小舟倒吸一口冷氣,這完全是防不勝防啊。
吳老錯朝飛鳥落下的地方努了努嘴,說:“你去把它撿過來。”
江小舟連忙跑過去,将飛鳥撿回來,那只鳥已經死透了,它身上有一道貫穿胸膛的傷痕,上面插着一把造型簡易的利刃。
吳老錯擡手,那把利刃便消失無蹤了。
“是用神識制造出來的利刃嗎?”這一招和江小舟的長水訣差不多,但長水訣要化作利刃還需要體內的血液,這完全是憑空造出來的。
“沒錯。”吳老錯點點頭。
那這片山林或者那個小院,也有其中一個是用神識制造出來的,然而這只是吳老錯展現給他看的其中兩個世界,也許這片空間,還隐藏着更多的其他世界。
“那這種方法,很适合殺人。”
原來吳老錯說他不擅長戰鬥,實在是太謙虛了。
“沒錯,有個人就将神識用的很好。”
江小舟下意識問:“誰?”
“方紅粥。”
江小舟怔了怔。
吳老錯又補充道:“剛不是說過魔修嗎,方紅粥就是魔修,不過他不吃人。”倒是比較喜歡吃包子。
“看來魔修不受歡迎這一點是真的。”好像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有點避之不及,杜過直接管他叫瘟神。
“這一招,我叫無中生有。”
江小舟期待地問:“那晚輩要如何練習無中生有呢?”
吳老錯拉着他的手,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們便回到了小院之中。
“你先坐下。”
江小舟坐下了。
“靜心凝神。”
江小舟開始運行最基礎的靜氣訣,這是一種能讓人快速入定的法訣,基本上人人都會。
吳老錯看他差不多了,問:“你喜歡什麽?”
江小舟不假思索地說:“烤肉。”
“……”吳老錯:“簡單一點。”
江小舟沉思片刻:“花。”
“最好不是牡丹。”吳老錯輕聲嘟囔,然後對他說:“想象你面前有一朵花。”
江小舟睜開眼,凝視虛空,想象那裏有一朵小花。
吳老錯柔聲問:“它是什麽顏色的?”
江小舟道:“藍色的。”
吳老錯問:“有多大?”
江小舟道:“手指長短。”
吳老錯問:“幾瓣花?”
江小舟道:“五瓣。”
吳老錯問:“什麽味道的?”
江小舟緩緩道:“似乎有一點清晨的味道……”
吳老錯說:“把它變出來。”
江小舟一下就從那種迷迷瞪瞪的感覺中抽出來了。
“您……說什麽?”
“把它變出來,用你的力量,把你剛剛想象的那朵花,從幻覺拉到現實中來。”
還真就無中生有啊。
江小舟為難地撓撓頭,這和他想象的修煉方法有些不一樣啊。
吳老錯點點頭:“就是這樣的,等你能造出這朵花,就算練成無中生有了。你先練着,我回去休息了。”
江小舟看着吳老錯走進了屋子,既然他這麽說了,江小舟也只好坐在石凳上,盯着虛空,埋頭猛想。
他身上有了壓力之後,反而更難想象出那朵花來,之後的狀态完全沒有吳老錯在的時候那麽沉浸。
但他并不着急,反而一直保持着這個看上去有些傻的姿勢。
無中生有。
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朵藍色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小舟:這種修煉方法對我這個唯物主義來說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