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起死回生……?”夙雁怔怔地問。
李春耕連忙說:“不不,因為這棵樹本來就沒有死,它的命脈埋在根部,一直在等在複蘇的那一天,我只是引導了一下……”
“你真厲害。”夙雁感慨道:“太厲害了,想不到……它一直還活着……”
李春耕登時漲紅了臉,他很少受到別人的表揚,尤其是夙雁這種看上去非常強勢的人,為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李春耕對江小舟說:“師父,你來看看吧,這顆美人寄魂,它到底是怎麽了?”
江小舟贊許地摸了摸他的頭,随他一起蹲下來,将神識探入透明的花中。
李春耕所修煉的法訣非常奇怪,江小舟還從來沒見過這種靈力。他似乎對生命極為敏銳,能發現連江小舟都沒有注意到的枯樹中的生命力。
他之所以發現不了這顆美人寄魂的問題所在,是因為他所使用的是靈力,而不是神識。
神識所能看到的,往往剝除了事物的表面,直指更深的本質。
江小舟扶住花莖,這段時間,他對如何用神識探查花可謂是經驗豐富,熟門熟路地便鑽進了花梗和花瓣處。
這顆美人寄魂,确實沒有什麽問題……江小舟确信自己的判斷,要說奇怪的地方,就是那朵泛黃的花瓣,其中的力量似乎太駁雜了。
叮鈴鈴——
江小舟默念了一遍靜心訣,随後,将神識探入泛黃的花瓣之中。
叮鈴鈴——
百裏鳳摸了摸雙頭鳳的羽毛,緩解着自己若有若無的焦慮感。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鈴聲很奇怪啊。”
“鈴聲?”夙雁側耳,疑惑地說:“我什麽都沒聽到啊——”
百裏鳳有些不安,他偏頭對江小舟說:“小舟,你呢?感覺怎麽樣?”
江小舟沒有回應。
“小舟?”
百裏鳳心裏咯噔一聲,他緩緩踱步,走到江小舟身邊,同時,給夙雁打了個眼神。
“小舟你沒事吧……”
江小舟還保持着撫摸花莖的動作,但他的表情是僵硬的,一動不動,仿佛被這峰頂的風雪冰封了一樣。
百裏鳳暗暗運起靈力,李春耕忽然跪倒在地,雙手前撲,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要碰——不——”他張開口,吃力地說出這幾個字後,便兩眼翻白,暈過去了。
“李春耕?”百裏鳳扶住他,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李春耕并沒有死,只是不明原因地忽然昏迷了。
那江小舟呢,因為李春耕的那句話,百裏鳳不敢妄動,唯一讓他沒那麽恐慌的是,江小舟的情況看上去和李春耕一樣,至少生命無虞。
叮鈴鈴——
夾雜在風中的鈴聲越發地刺耳,百裏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對危險有着超乎想象的直覺,而這座峰頂,讓他感到非常不安。
那鈴聲之中,仿佛藏着數千人的哀嚎和怒吼。
“這怎麽回事?”百裏鳳轉頭問夙雁。
夙雁擰着眉,此時一陣風刮過,揚起雪花簌簌,飛到衆人的身上,就仿佛要将他們埋葬一般。
“是這朵花!”夙雁竟然開始覺得冷,她舔了舔唇,抽出自己的劍,立在身側:“美人寄魂,能夠寄存亡者之魂,可能有誰的亡魂被引進了這朵花中,江小舟用神識觸碰,與亡魂相撞,因此被拉入了對方的記憶之中。”
百裏鳳以銘火作為本命真火,倒沒有夙雁那麽冷,雙頭鳳随他心意,雙翅展開,銘火圍成了一個大圈,将風雪擋在了外面。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等他出來嗎?”百裏鳳說:“剛才李春耕說,不要碰,是指不要碰小舟還是花?”
還是什麽都沒碰?
夙雁咬着唇,神色糾結,明顯也拿不定主意。
山頂的風越來越大,身邊流雲飛快而過,而那陣鈴聲,分明比之前更加明顯。
夙雁擔憂地說:“江小舟臉色不太好,他會不會被拉進去出不來了?”
百裏鳳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又低聲喝道:“不要胡說。”
他一向說話就不讨喜,仗着前輩蔭蔽而放肆言行,想什麽就說什麽,哪知道這夙雁比自己還不會說話,短短幾個字,就仿佛尖刀一樣刺在心上。
此時他正把李春耕往雙頭鳳的肚子下面拖,雖然有火圈,但李春耕的體溫還在不斷下降,百裏鳳便出此下策,把李春耕拖過去,埋在雙頭鳳毛茸茸的肚子上。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夙雁輕聲問:“我去找師父?”
“來不及了。”百裏鳳跪在江小舟身前,彎下腰觀察着他的神色,他仿佛陷入一個無法逃脫的夢境一樣,雙目失神,偶然閃過迷茫的神色。
鳳族專修魂魄,百裏鳳涅盤而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能感受到江小舟的魂魄處于混亂和撕扯的狀态。
他不得不承認,夙雁說的是對的,也許江小舟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來。
“是因為這朵花嗎?”
夙雁點頭:“沒錯,你想做什麽?”
百裏鳳沒有回答,他将手搭在江小舟的肩上,默念法訣,一股紅色的火焰隐隐在他眼底燃燒着,随後,在夙雁驚詫的目光中,百裏鳳将美人寄魂,猛地□□!
在神識探入黃色的花瓣之中後,江小舟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響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而他也終于知道為什麽完好無損的美人寄魂,這一片花瓣偏偏是泛黃的。
因為這裏,寄宿着龐大而駁雜的亡魂,它們相互撕咬着,不斷地将記憶碎片撕裂開。一般的亡魂是透明的,因此美人寄魂也是透明的,而這裏的亡魂之多,甚至将美人寄魂都扭曲成枯黃的顏色。
在想到這裏的時候,江小舟的神識已經被卷入這場亡魂之中的戰鬥了。
他如同掉入泥沼之中的重物,無論如何都無法将神識掙脫出來,反而在那些亡魂的拉扯下越陷越深。
一枚斑駁的記憶碎片在他眼前閃過。
“你還記得我嗎?阿夢,我回來接你了,我們一起去聚靈峰修道好不好?”
低着頭的少女臉上隐隐可見一抹紅暈。
然而不等江小舟凝神細看,另一片記憶闖進了他的神識之中。
“為什麽?!我哪一點不比師弟強!這掌門之位,師父就是不肯傳給我!”
月夜下的男人,提着一把帶血的刀,緩緩向高處走去。
江小舟已經隐隐感覺到不妙了,然而他完全無法阻止這些記憶的闖入。
“這一天終于來了……哈哈哈哈哈,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今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師姐,我聽說你想找一個道侶,你看師弟可不可以,我家裏有一條隐藏的靈脈……”
“我沒用錯方法啊,為什麽,還是失敗了……”
“如果兩年後我還突破不了元嬰期,就不得不去死了,為此铤而走險也是有必要的,四方飛羽學院……”
喜悅,怨恨,憤怒,悲傷……
數千人的記憶,如雪花一般湧入江小舟的神識之中。
太多了——不行——會炸掉的——
江小舟極為痛苦,那些飽含着各種情緒,毫無關系的記憶碎片,如同刀片一樣在割裂他的神識。不僅是駁雜而複雜的記憶,那些洶湧的情緒,就如同塞在硬盤裏的垃圾一樣,讓江小舟對神識的控制力越來越弱。
再這樣下去,神識會被毀掉的!
“阿夢,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光怪陸離的畫面之中,江小舟眼前飛快地劃過了各種各樣的場景,他拼命掙紮着,然而沼澤終于慢慢淹沒了他……
“小舟!!”
火紅色的光騰然而起,江小舟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你怎麽樣了?!”百裏鳳将美人寄魂扔到一邊,上前抱住他,急切地問。
江小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這完全是他下意識的行為,實際上他的身體并沒有經歷過窒息。然而百裏鳳絲毫不覺得奇怪,他握住江小舟的手,溫暖的手心将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了對方。
“你把花拔了?!”夙雁這才驚叫出聲。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而此時,百裏鳳不得不慶幸自己做的是對的。
江小舟劇烈地咳了兩聲,臉上泛起一絲病态的殷紅:“這些亡魂……全都被這一朵美人寄魂引入體內了……”
“鈴聲,是鎮壓——”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美人寄魂上。
經過剛剛百裏鳳極為粗暴的拔花扔花,透明的美人寄魂此時看上去有些嬌弱可憐,然而,百裏鳳的臉色可不像看到了嬌弱美人那樣輕松。
夙雁手持劍柄。
一只亡魂,從花瓣中冒出頭來。
鈴聲是鎮壓,而此時,鈴聲不見了。
亡魂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露出了欣喜而貪婪的表情,它如餓虎撲食一般沖上來,速度快得驚人。
夙雁橫劍一轉,将亡魂分為兩半。
這只是個開始,兩只,五只,十只……
越來越多的亡魂冒出頭,它們散發出瘋狂而怨恨的氣息,争先恐後地從美人寄魂中跑出來,如山洪奔瀉,烏雲蔽日,撲向在場的生魂。
連空氣中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幾人對視一眼,雙頭鳳一聲長鳴,抓起李春耕,江小舟厲聲道:“跑!”
作者有話要說:诶嘿嘿=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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