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股
阿夢抱住了江小舟。
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這必然是一個溫香軟玉的擁抱，一個充滿留戀的姿态。然而她的雙手，深深地陷入了江小舟的皮肉之中，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骨頭在被碾壓的聲音，元嬰期的身體在合體期的力量下毫無反抗之力。江小舟被勒得高高仰起頭，眼前一陣發黑。
會死——
“小舟！”百裏鳳斷然起身，手指飛快成訣，口裏急念道︰“萬物焚盡！魂修蔔離！……”
銘火在他身邊如綻放，如蓮花初開，他已經竭盡全力向前沖過去，卻只能看着江小舟氣息減弱。
“不要！！”百裏鳳尖叫一聲，然後他看到江小舟偏過頭，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眼神。
【走——】
蓮心火霍然在江小舟身後炸開。
“結界被打開了！”夙雁驚喜地喊道，她擡頭看着江小舟，火光之中，他的身影漸漸被吞沒。
蓮心火擁有吞噬一切靈氣的效果，但要打開結界，是需要時間的。
“寂滅忘生！無明——！”百裏鳳充耳不聞，沖向阿夢，他絕不可能第二次，看着江小舟離開自己！
夙雁頭皮一緊，下意識做出反應，她手提天命劍，擰身用力，随後将天命劍猛然擲出！
“——給我去！”
天命劍在空間劃過唰唰的白光，閃電般沖向阿夢，劍比人快，在百裏鳳到達之間，天命劍已經直指阿夢的眉心。
砰！
阿夢伸出手，将天命劍一把抓住，空氣中閃過刺耳的音爆聲，天命劍拼命掙脫，卻已經後繼無力，閃爍的光芒漸漸黯淡。
夙雁用靈氣催動天命劍，她只感覺自己仿佛在面對永恒不滅的寒冬，刺骨且致命。
結界在慢慢修補，江小舟背後的蓮心火越來越少，他雙目緊閉，已然昏迷過去。
“無明業火！”
百裏鳳終于趕到，鮮豔的銘火熊熊燃燒，撲到阿夢的身上。
阿夢抱緊了江小舟，将頭埋在他肩上，眷戀地蹭了蹭。
與此同時，她背後的黑色長發如同無數條毒蛇一般生長，将銘火一口吞下來！
元嬰期和合體期的巨大差距，如深淵一般橫亘在百裏鳳面前。
百裏鳳雙目赤紅，體內靈氣洶湧地燃燒起來，撲向阿夢。
夙雁眼皮一跳，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自爆元嬰，這是每個元嬰期最後的手段，然而肉身毀滅，尚有重生的一天，元嬰被爆，便徹底湮滅在天地間了。
她慌忙跑過去，撞到百裏鳳身上，厲聲道︰“不要沖動！”
百裏鳳憤怒地看着她︰“你給我讓開！”
夙雁拼命壓住他□□的靈氣，她還得空摸了一下結界，剛才被江小舟打開的結界已經完全合上了，而江小舟也昏迷不醒，她和百裏鳳還在這裏糾纏。
這是什麽互相扯後腿的組合啊！
“你冷靜一點！”
“滾！”
“天命入門，鎖——！”
“萬物——”
“消停點吧。”
一個無奈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夙雁和百裏鳳擡頭一看，阿夢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長得相當好看，面白無須，五官有一種被風吹過樹梢的清秀感，臉上有幾條細紋，反而讓他看上去更添平和的魅力。值得注意的是，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長袍，手裏拿着一支筆，背着一副畫卷。
阿夢卻如同遇到了天敵一般，身體一顫，她尖叫一聲，黑色長發鋪天蓋地向男人襲去。
男人揮動手中的筆，畫了一個圓圈。
黑色的圓圈朝阿夢飛過去，阿夢倉皇逃避，甚至丢下了昏迷的江小舟，然而她速度再快，也被似緩實急的水墨圓圈趕上了，在阿夢不甘的哀嚎之中，圓圈将她困住，越縮越緊，直到消息。
夙雁怔怔地看向那個黑色圓圈，張目結舌︰“沒了？”
那個把他們三人逼得走投無路的亡魂，就這麽沒了？
這個男人——實力在合體期之上！
百裏鳳第一時間去接住了江小舟，然後探查他的情況，幸好的是，雖然氣息微弱，但他還活着。
“你們這些小朋友，怎麽什麽都敢招惹。”中年男人收回了筆，看了躺在地上了幾人一眼，江小舟和李春耕人事不省，夙雁剛和百裏鳳打了一架，總之，都很凄慘。
夙雁按住頭發，勉強維持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姿态，恭敬地問︰“多謝前輩搭救，敢問前輩是？”
實力在合體期以上的修士，都是乾元大陸說得出名號的人物，她常年在外奔波，卻從來沒聽說過拿着筆畫的中年修士。
“你是夙雁對吧？”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我是你師父吳老錯的朋友，你們叫我畫師便好。”
畫師……
夙雁回想着關于這個名字的信息，那邊畫師則抽出了自己背後的畫卷，徐徐展開，說︰“這個丹修，恐怕要好好休養一陣了，你們先随我進來吧。”
那畫卷展開之後，竟然有一個成年人那麽高，畫師踏入畫卷之中，夙雁和百裏鳳對視一眼，百裏風先拖着江小舟進去了。
夙雁嘆了口氣，認命地去拖李春耕。
踏入畫卷之後，他們便置身于一間石屋之中。
畫師收起來畫卷，随後幫百裏鳳将江小舟安置在石床上。
夙雁靜靜地打量着石屋，這裏的空間并不小，幾乎有師父那間院子大了，但是非常擁擠，不論是地上，牆面上，還是桌子上，都放滿了畫卷。
這些畫卷上，描繪的都是非常漂亮的美人，或嬌嗔，或冷傲，或溫柔，各有千秋，但都極美，美得讓人瞠目結舌。
而正對着的牆上，挂着一幅格外醒目的畫像。
上面畫得也是一個女人，烏發如墨，白衣如雲，然而她長得并不如何出衆，特別是和周圍畫卷上那些美人比起來，她看上去簡直黯然失色。然而夙雁越看，越移不開眼，畫卷中的女人面容平靜，卻隐隐透露出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畫師緩緩走過來，随意将那些美人圖堆到一邊，伸手撫摸着畫像中的女人。
他喃喃地問︰“她美嗎？”
夙雁真心感嘆道︰“很美。”
畫師笑了一下，說︰“她是我的道侶，別人都叫她阿夢。”
“阿夢？”夙雁隐隐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他頓了頓，又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南山夢？”
“南山夢……是說那種産自南山峰的靈茶嗎？”百裏鳳接口道︰“傳言兩萬年前，有一仙子落于南山，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有人間帝王在夢裏見了她一面，便退位讓賢，長居南山，養花種茶，卻始終求而不得。”
百裏鳳和君從禮一樣，都是用靈石和天材地寶養出來的修二代，對這種價值連城的東西，自然如數家珍。
“那位傳言中的人間帝王，看見的就是阿夢，我的道侶。”畫師看着夙雁的一身白衣，笑道︰“但是，衆人都傳言阿夢必定傾國傾城，才能人間帝王棄位，其實，阿夢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夙雁眨了眨眼，兩萬年前，這是兩萬年前的前輩啊。
“我曾經是一個立志要畫遍天下美人的畫師，山水雖美，卻工于心計，花鳥雖美，卻終究無情，。唯有美人，得天地造化，神韻自成，不可多得。”
畫師坐下，回想着以前的事，緩聲說︰“我和阿夢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喜愛美人，她卻并非絕色。之後我終于決定離開她，想要收集天下美人的畫像，她說有世間最美在前卻不珍惜，說我不是真正的畫師。”
“我那時候不明白，因此執意要走，我如願見了很多美人，畫了很多的畫，每一幅都驚世絕豔，可我卻越來越不滿足。”
“那些美人，就如同這世間胭脂紅粉，美則美矣，但沒有……靈魂。”
“我越來越痛苦，想起了阿夢對我說的那句話，便準備回去見她，但她已經消失了。”
“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失，便是世人盛傳的南山夢，我趕去南山峰，卻只在那裏見到了吳老錯。”
夙雁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師父會出現在這個故事裏，她好奇地問︰“我師父為什麽會在那裏？”
“因為他就是那位人間帝王。”畫師語出驚人︰“他告訴我，阿夢已經死了，她一直在等我，等到死為止。”
“師父他……？”夙雁驚訝極了。
百裏鳳咂舌︰“看着不太像啊。”
畫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說道︰“從那之後，我就潛心想要畫出阿夢生前的樣貌。”
他随手拿起腳邊的一幅畫，上面是一個笑意盈盈的綠衣美女，即使是夙雁，猛一看到，也忍不住心動了一瞬間。
畫師卻伸出手指，從中間輕輕劃過，畫卷便被一分為二，裂開了。
“唉……”夙雁身子前傾，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痛惜地看着那副畫像被毀。
畫師無所謂地笑一笑，說︰“美人不在皮不在骨，而在魂啊。我畫了那麽多美人，卻連阿夢的一絲神韻都無法畫出來。”
他環顧一圈，看到了面前幾個年輕人身上熾熱的靈魂，有些感嘆道︰“你們的靈魂，都充滿了迫切的欲望，倒是五顏六色的。”
夙雁好奇問︰“我的靈魂是什麽顏色的？”
畫師回道︰“是非常淩厲的青色。”
百裏鳳也好奇地看向他。
“紅色，非常熱烈的紅色。”畫師并不賣關子，幹脆指着李春耕也說出來了︰“他的是綠色的，就像春天嫩芽的顏色。”
夙雁問︰“都是意料之中的啊，那江小舟呢？”
畫師頓了一下。
“他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呼，把南山夢的坑填了。
你們猜夙雁為什麽只穿白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