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李寒星回到七星樓的第一時間，李小可便跑來見他。
但當李寒星到了天樞樓之後，她又生出了一點膽怯的情緒，便躲在裏屋，隐匿了氣息，安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李寒星因為心思雜亂，一時間竟然也沒有發現她。當他離開之後，李小可才從裏屋出來。
“哥哥他很難過……”李小可黯然說。
“他遲早會明白的。”李述頓了頓，問︰“小可，你後悔嗎？”
李小可搖了搖頭。
她沒什麽後悔的，她本來就一無所有，是李述給了她一切。
“那搖光樓有什麽特殊的嗎？”她問道。
李述沒給兒子解釋，卻對她娓娓道來︰“在千年之前，搖光樓的樓主，曾經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個魔族。”
“魔族？！”李小可吃了一驚。
“魔族可以化作修士的模樣，所用的魔氣經過僞裝也可以冒充靈氣，當時那個女魔族修為很高，一時之間竟然也無人發現。直到後來在一次魔族入侵之中，她暴露了身份，那時候她已經與一修士相結合，并育有一子。雖然她什麽事都沒做過，但還是同時成了魔族和修士的叛徒，遭兩方追殺而後下落不明……從此之後，搖光樓便遭了冷落。”
李小可聽聞此秘辛，心裏一時有諸多疑問，她張口問︰“那女魔族最後死了嗎？”
“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她死了沒有。”
“那和她在一起的道侶呢？”
“同樣失蹤了。”
“那孩子呢？魔族和人類可以有孩子嗎？”
“本來大家都以為不可以，現在看來，是可以的。那個孩子同樣也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李小可喃喃︰“希望他沒事，無論如何，一個孩子是無辜的……”
“要是所有人都能這樣想就好了。”李述溫聲說︰“但受女魔族連累，搖光樓所有弟子都受到了偏見，有修士說既然樓主是魔族，說不定其中還有其他僞裝的魔族，不如全殺了了事。這件事産生了很大的影響，當時搖光樓人人自危，被趁機陷害的，自行脫離的，被人暗殺的，導致搖光樓逐漸式微，如今只剩幾個女弟子了。”
“她們明明都很好……”李小可黯然地說，她記得那些搖光樓的師姐們，見到她的時候總會給她塞一小包糖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李述不再說話。
李小可在屋內看着哥哥的身影，李寒星整夜都站在天樞樓同氣連枝的牌匾之下，一動不動。
她咬咬唇，從窗戶翻出去了。
李述對她這種行為居然也毫無意見，他看了看門前的兒子，又瞥了眼窗後的女兒，無聲地嘆了口氣。
天光微亮的時候，李寒星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大致上也想明白了搖光樓的那些事，只覺得有些可笑，但他笑不出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如沒有求到回轉丹，沒有重塑靈根，沒有回到七星樓。
然而當他回到自己院子裏的時候，發現門口站着兩個人。
那是一對頭發花白的夫妻，他們互相攙扶着，身形岣嵝，正對着李果說話。
李寒星去見父親的時候并沒有帶上李果，此時他正在應付這兩個老人。
“公子他去七星樓了，二老先請回吧。”
“求你讓我見見李少爺一面吧……”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着一種令人心碎的央求。
李寒星走上前，給李果了一個眼神，李果便退到一邊了。
“兩位長輩，找我什麽事？”李寒星心情低落，勉強打起了精神來，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多麽的冷硬。
這兩個長輩一看就是普通人，他們大概是古稀之年了，頭發稀落，長着黃斑的皮軟綿綿地搭在脆弱的骨骼上。他們倆都很瘦小，幹癟地像冬天即将枯死的樹木，老人的眼楮非常渾濁，一見李寒星，登時紅了眼圈。
李寒星意氣風發的時候，在整個城中無人不識，不僅是因為他年輕俊秀，也不止因為他是樓主的兒子，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好事。
只要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來找他，他的大門永遠敞開，他樂于為那些可憐人解決一些麻煩，雖然他自己因此惹上的麻煩更多。他所幫助的，不僅是南北街的凡人們，還有東西街，七星樓的所有人。
然而此次回來，除了不明真相的南北街凡人們，并沒有人在等他。
他的院子第一次如此冷清。
此時，他站在自己的院子門口，忽然又感到一股涼意。
他忽然在想，父親為什麽要背負一萬三千口人的命運和未來，他又不欠他們的。
“李少爺……李少爺啊……”兩個老人忽然重重地跪倒在地。
李寒星吓了一跳，他連忙扶起兩個老人，內心再怎麽壓抑，他也不能看着兩個老人跪在他身前。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您二老盡管說便是。”李寒星以前愛說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老人搖搖頭，反握住李寒星的手，堅持跪在他面前，一擡頭，已經是淚流滿面。
“謝謝您……謝謝您！多謝您為我家小女兒報仇！”老人緊緊握住他的手，神情激動，渾身戰栗，青筋暴起，竟然讓李寒星感到了一絲疼痛。
小女兒……李寒星一怔。
“那個混蛋死了……殺得好！殺得好啊！”老人不斷地說着，李寒星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憤怒和仇恨︰“謝謝李少爺！謝謝少爺！！”
另一個老人默默流淚，她形銷骨立，頭上有一塊醜陋的傷疤，在得知女兒受辱自殺的消息後便一頭撞到牆上，人雖然被救回來了，但頭上的疤卻一直消不掉。
“我家小乖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她絮絮叨叨地說︰“她說七星樓很好，搖光樓也很好，大家都對她很好，她也快要入融合期了，很快就能變得更厲害……她說白玉十二樓的使者來了，讓我們小心別出門沖撞了使者……為什麽，為什麽小乖兒要受這種罪啊……”
李寒星沒辦法回答她，他的心頭一陣梗塞，讓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公子……”李果上前一步。
李寒星感到眼楮一陣酸澀，他埋下頭，将兩個老人拉起來。
“您老二住在哪裏，我送你們回去吧。”他啞聲說。
老人挺起了脊背，松開他的手︰“多謝李少爺……以後有什麽吩咐，我這條老命您随時可以拿去！”
他自己攙扶着哭得神志不清的老伴，一步一晃地離開了。
“李果，你暗中護送他們一程吧。”李寒星說。
這對劍聖首徒來說明顯是一個大材小用的任務，然而李果慎重地應了，閃身離開。
那對老夫妻離開之後，李寒星在院子門口又呆了一會，才轉身進去。
李小可趴在院外的大樹上，看到李寒星進去才松了一口氣。
“哥，你沒有做錯，什麽都沒做錯……”她喃喃道︰“我會幫你的……”
她也沒有敲門，在外面的大樹上看着哥哥的小院，直到李果回來。
“小姐？”李果路過她，那種拙劣的隐藏身形的術法只能瞞瞞精神恍惚的李寒星，他問︰“你怎麽在這裏？不進去嗎？”
“不了，你別告訴我哥我來過的事。”
李果點點頭應了。他心裏倒是有點奇怪，這種行事風格不像李小可啊。
李小可輕盈地從樹上跳下，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之後李寒星便在城中呆得少了，和那些七星樓的人少了接觸之後，他的威信越發下降。
李述也開始有意鍛煉他，給他安排了很多任務，除去舊州那個地方的，李寒星幾年來不斷在乾元大陸奔波着，名聲越來越響，逐漸和同樣在外面闖蕩的君從禮、百裏鳳、青雀齊名，其中青雀實力比他們都強一些，衆人們談論起來，也總是将他們多做比較。
他們一致認識，實力最強的肯定是青雀，然而李寒星的追魂箭也不可小觑，同時任何人都不能忽視君從禮背後那可怕的財力，百裏鳳似乎也很厲害，但少有人看他出手，大家最津津樂道的還是他的臉。
如果是以前，李寒星倒是會對這種比較或者排名感興趣，然而那件事之後，他再也不會在意這些虛名，只想着做一些事，做一些能讓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的事。
除了在外面的任務，李寒星回到七星樓便又要幫李小可處理麻煩，她年齡漸長，惹出的麻煩自然也就越厲害，而且她很不老實，常常做出一些讓李寒星心驚膽戰的事。
那個清晨，關于守在院外的少女這件事，李果沒有告訴他，他自然也是無從得知的。
就在這樣忙碌的生活下，李寒星的境界突飛猛進，當初在紅塵谷的時候，他一天之內只能拉開一支追魂箭，然而如今他能拉出三支追魂箭，而且他敢肯定，現在的追魂箭，絕對不會被白發人的傀儡一劍劈斷。
他這次在七星樓久留，正是因為李小可快要成年了，有一個小小的成年儀式，他要留下來參加。
李寒星想到李小可，頓時耳邊便想起了嗡嗡的聲音，他嘆了口氣，起身回屋。
明天還要去地下黑市，這小姑娘可真能找事。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