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們越往深處走，裏面反而越加有條理一些，能看出來所賣的貨物也更稀奇古怪。
春耕緊緊地跟在江小舟後面，他對于危險的高度敏感告訴他這裏非常危險。
這裏也不乏賣靈獸的，不過對靈獸的态度與一般獸修不同，随意驅使打罵，百裏鳳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黑市有黑市的規則。”李寒星低聲勸了他一句。
百裏鳳︰“我知道。”
江小舟忽然聽到一聲厲喝。
“你個蠢貨！走快點！”
他偏頭看過去，只見一個男人正催促着一個少年人往前走，那少年人身形單薄，一頭雜亂的黑發，眼神有些呆愣。他身後背着一塊形狀奇特的巨石，沉重的巨石将他壓得深深彎下腰來。
“你這不是耽誤時間嗎！老板可還等着收貨呢！”催促他的人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用鞭子抽着他往前走。
然而少年人還是慢慢往前拖着，他僵硬的表情簡直和他身上那塊石頭一樣了。
“喲，鄭大哥，又接到大生意了？”旁邊茶樓的老板娘斜靠在門柱上——真奇怪，這裏居然還有茶樓。
老板娘朝鄭大哥抛了個媚眼。鄭大哥嘆了口氣︰“大生意是大生意，我就怕趕不過去老板不要了！”
“你怎麽找了他來拉貨？”老板娘悠悠問道。
“這不就貪圖一時便宜嘛，哪知道這傻小子差點要壞我大事！”鄭大哥叫苦不疊，終于忍不住抽了一鞭子︰“你給我快點！”
少年人趔趄一步，身上的巨石搖搖晃晃，看得人心驚膽戰，但他往前踏了一步，居然又站穩了。
吸引江小舟的，是少年人腰間挂着的一把斷刀。
他走過去，問老板娘道︰“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老板娘懶洋洋地應道，轉頭看了他一眼，頓時眼前一亮，勾了勾自己耳邊的發梢︰“诶呦這小白臉真長到我心裏去了……你剛問姐姐什麽來着？”
“姐姐……”江小舟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他指了指那個背着巨石的少年，問︰“怎麽讓那小孩背着石頭？”
那一口姐姐讓老板娘心都化了，她笑眯眯道︰“第一次來黑市吧，這小孩可是我們這裏有名的傻子，他呀，一年前就在這裏了。”
“嗯？”
老板娘湊近他，香風撲鼻︰“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不如進來喝杯茶，咱們慢慢聊啊。”
幾人一起進了茶樓，老板娘招呼了一聲，殷勤的店小二便很快端着幾杯綠茶送上來了。
江小舟抿了一口，頓時露出贊賞的表情。
“我們這茶不錯吧。”老板娘坐在他身邊，幽幽道︰“你怎麽對那小傻子感興趣了？”
江小舟如實說︰“他那把斷刀我看着有些眼熟。”
“嗨呀，那就是個擺設。我可從來沒見過小傻子拔過刀，那把斷刀也沒什麽稀奇的，不過如果有人想碰那把刀，小傻子可是會生氣的。”
江小舟含笑看着她︰“姐姐能不能詳細給我說說？”
“這小傻子是一年前被人牙子拐到黑市中準備賣的，雖然人傻了點，但好歹有金丹期修為，也能賣上一些錢的。只是人牙子要他展示自己的實力，小傻子卻怎麽也不願意出手，他人看着又憨，竟然怎麽也賣不出去，脾氣還古怪的很，人牙子便将他直接扔在這裏了。”
“客人你肯定好奇，金丹期修為怎麽會被人牙子拐賣了。那人牙子給我說，他見到這傻小子的時候，傻小子正四處問人要不要加入斷刀門。他上去說了句，你跟着我走，我能帶你找到加入斷刀門的人，那傻小子便真的跟着他走了。”
“被人牙子帶到黑市上，傻小子也每天只問一句︰要加入斷刀門的人呢？”
“人牙子忽悠他說，你看那個人就有意加入斷刀門，你只要在他面前展現一下你的刀法，他便願意加入你了。”
“傻小子卻說，我鍛刀門修士不用刀。”
“哈哈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傻，後來呀，那人牙子走了，傻小子就留在這黑市之中了。”
“別人問他，他便只說一句，我是鍛刀門掌門人，你要加入斷刀門嗎？”
“任何人都可以讓他去做任何事，你只要對他說一句，我願意加入斷刀門，但需要你先幫我……”老板娘眨了眨眼︰“客人，你大可以去試試，只要不碰他那把斷刀，讓他做什麽都可以的。但是呢，小傻子不動刀，讓他去殺人是不成的了。”
春耕輕呼一聲︰“這也太過分了……”
老板娘挑眉︰“過分？這有什麽過分的？我看除了這黑市，小傻子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江小舟聽了，問︰“他除了傻小子，還有其他稱呼嗎？”
老板娘笑着說︰“還有人叫他掌門人，你說好不好笑，哎喲，你看那邊……”
随着老板娘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個少年人已經将巨石卸下來了。
他站在鄭大哥旁邊，問︰“你現在要加入我斷刀門嗎？”
鄭大哥正忙着和老板說話，敷衍道︰“你給我讓開點。”
小傻子锲而不舍地說︰“你答應我了的……”
“你煩了煩啊。”鄭大哥推開他，說︰“我不願意加入你那什麽玩意斷刀門知道嗎？”
小傻子聽了，捏了捏腰間的斷刀，轉身離開。
“看吧，只要這樣說，他也不會糾纏了。”老板娘解釋道。
春耕倒是看得心驚肉跳，他小心翼翼地問︰“這樣糊弄不怕他生氣嗎？”金丹期對于春耕來說已經很可怕了。
“不會的，只要不碰他的刀就都沒事。”
小傻子提着刀，又一次在街上晃蕩。
有人見了他便說︰“掌門人，今天也沒有收到一個弟子啊。”
“我看你那斷刀門怕不是自己編出來的吧。”
“掌門人，把你的刀給我們看看哈哈哈哈…”
小傻子充耳不聞，他面容呆滞地走着，似乎只有加入斷刀門這五個字能吸引他的注意。
江小舟站起身，老板娘輕呼了一聲，道︰“你想去試試？不過別碰他的刀喲。”
“多謝了。”江小舟朝她拱了拱手，然後走到小傻子面前。
小傻子止住腳步，仰頭看着他。
江小舟問他︰“掌門人……”他叫他掌門人，這是一個別人用來奚落他的時候才會有的稱呼，然而江小舟叫得非常認真。
“斷刀門的斷，是斷裂的斷，還是鍛造的鍛？”
“斷刀門。”小傻子一怔，緩緩答道︰“以刀入道，焚念斷刀。”
江小舟看着那把眼熟至極的斷刀，緩緩問道︰“你知道趙闕嗎？”
小傻子搖了搖頭。
“那周阿夢是你什麽人？”
小傻子怔忪的時間比上一次還久，他思索了一會，說︰“她是我師祖的師祖，是斷刀門第四任掌門人。在她之前，斷刀門還叫做……鍛刀門。”
他們這兩句話說的跟猜謎一樣，什麽斷刀門鍛刀門，聽見的人都一臉莫名其妙。
見有人和小傻子說話，本來沒什麽新奇的，然而這可是小傻子第一次說這麽多話。
而且說得煞有介事，一時間，有不少人都注視着他們倆。
“我說，你們那個朋友，不會也是個傻子吧。”老板娘悄咪咪地說。
她正腹诽間，江小舟又開口了。
“現在你是斷刀門的掌門人？”
“沒錯，我是斷刀門第八任掌門人，而且……斷刀門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小傻子說︰“聽說斷刀門之前也有過輝煌的時候，但是到師祖的師祖那一輩，就一直是一脈單傳了，而我甚至還沒有找到徒弟……“
他說着說着，便垂下了頭。
“那蘇家呢？我記得斷刀門背後是蘇家的勢力。”
“蘇家早就沒落了，比斷刀門還早。”小傻子說︰“有四方飛羽學院在，那些世家都過得不怎麽好。”
江小舟沉吟片刻，說︰“你能把刀給我看看嗎？”
“！”老板娘驚道︰“我不是說過嗎，不能提刀的事！這下糟了，那傻小子！”
然而小傻子并沒有發火，他看着江小舟，猶豫片刻後，他低聲問︰”前輩，你和斷刀門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斷刀門無論是千年之前，還是現在，都是不知名的小門派罷了。
江小舟溫聲說︰“其實周阿夢應該是第五任掌門，在她之前，還有一個掌門，名叫趙闕。”
小傻子對趙闕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江小舟心想，看來趙闕是被抹除了存在，不知道這種抹除是保護還是報複，畢竟唯一能幹這種事的就是周阿夢。
“趙闕是一個天才，他也做到了以刀入道。”江小舟緩聲說，在說到以刀入道的時候，小傻子的眼楮亮了亮。
“但他同時也是個欺師滅祖之輩，是他殺了師父，也就是當時的掌門人，屠戮了整個斷刀門，只留下了周阿夢，才導致斷刀門式微直到今日。”
小傻子︰“……”
他把刀遞給江小舟，說︰“這是我斷刀門傳承之刀，是師祖傳給我師父，我師父又傳給我的。”
見他真的把刀遞出去，老板娘輕呼了一聲。
“你這個朋友，比我們黑市的人會忽悠多了啊……”
百裏鳳︰“……大概吧。”
江小舟把刀拿到手中，這确實是周阿夢那把斷刀。
鍛刀門滅門之後，她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擔任了掌門人，又将它傳承下來呢。
其中所經歷的種種，實在難以想象。
小傻子忽然問︰“你知道的那麽清楚，難道你就是趙闕？”
“？！”江小舟手一抖，驚訝地看着他——他看到對方越來越明亮的眼神。
“我不是……”
小傻子不為所動，他從自己的芥子空間中忽然拿出一塊牌位，牌位上寫着一個陌生的名字。
他面無表情地拿出了八塊牌位，最後一塊上是他的名字。
“這是我斷刀門歷屆掌門人，斷刀谷已經沒了，所以我在哪兒，哪兒就是鍛刀門的立派之地。”他把自己的牌位拿出來說︰“當時給師父做牌位的時候，我央求他順便多做了一塊，因為之後可能沒錢再請一次工匠了。之後如果我死了，也不用勉強我徒弟湊錢趕一塊牌位出來。”
江小舟︰“……你想的真周到。”
這可真是窮得讓人嘆為觀止。
“多謝誇獎。”小傻子說︰“趙闕，咱們同為斷刀門弟子，現在應該守望相助，延續斷刀門香火啊。”
江小舟︰“我真不是趙闕，我叫江小舟。”
“我叫窮折枝。”小傻子如此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線收束！！！
其實斷刀門這個故事我還能寫！想想周阿夢，在趙闕去飛羽學院死了之後，她本來能直接離開鍛刀門回俗世逍遙自在去，卻拿着一把斷刀硬是當起了第五任掌門人，延續了斷刀門的傳承。
當時蘇家自身難保，斷刀門自己又沒有餘裕，她本身也不是什麽有天分的人，是怎麽夾縫求生才勉強把斷刀門延續下來的，斷刀谷消失之後她又是什麽心情，她又如何做出抉擇決定抹除掉趙闕的存在……這些事情，想想我都能新開一本文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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