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見他仍然固執,不由氣極反笑,道:“波沖狂妄,五哥何必與他逞莽夫之勇,要他的命也不過是動動腦的事,莫非那些年夫教導的謀略,都被五哥還回去了不成。”
皮羅邆微微搖頭,“我如何能等得一步步的謀略,我只慶幸你還活着,若你去了,我便是拼上整個邆赕,也定取了那老賊的命。”
铎月娘不由心頭一震,她原以為皮羅邆受傷,是為了救時羅铎,不想他卻是沖着為她報仇而去,“五哥,你都知道了?”
皮羅邆點了點頭,“觀音市上,彩凰親口的,皮邏閣在一旁默認了,叔叔和大哥氣不過,當場就鬧了起來。大哥揍了皮邏閣一拳,叔叔不解氣,要去找波沖的晦氣,不想正中了波沖的圈套,叔叔剛了兩句,他那邊的人就拔刀相向了。叔叔沒有防備,當場就被波沖偷襲,大哥随後趕到,拼了命才逃出來。我聽此事的時候,波沖自知引火上身了,帶了随從,要逃回越析去,我哪裏能饒過他。”
“對不起,五哥!”铎月娘覺得很無力,在出了這麽多的事以後,她能的只有這麽簡單的幾個字。
皮羅邆擡手,拭去铎月娘的眼淚,“叔叔不回浪穹,哪裏路遠怕等不到你,他想問你一句話,所以留在大釐等你!”
铎月娘點頭,哽咽道:“我知道阿爹想問我什麽,可是他沒問便去了……”
皮羅邆點點頭,“問與不問都不重要了,對于我們來,你能活着,甚好!”
铎月娘點頭:“是,能活着,甚好,此事我心裏已有主意,定不會讓他好過便是,五哥以後切不可魯莽。今天我所遭受的一切,我自然會一點一滴的讨要回來。”
皮邏邆淡淡的道:“我無事!”他遲疑了一下,試探的問了一句,“他既然保護不了你,月兒,回來吧!我保護你!”
铎月娘搖頭,“五哥照顧好家裏,大伯和五嫂需要你,我能照顧好自己,放心。”
皮羅邆不在意的道:“我注意便是了,我問過皮邏閣,他你當時流了很多血,差點就去了。你被他們傷得如此之重,我如何能放心。若你真的去了,那我拼盡所有,也要屠了越析,為你陪葬。”
铎月娘笑了,“五哥,如果我去了,你打算要拉上多少人為我陪葬?”
皮羅邆點頭,“不管多少人,總是要為你報了仇,我才能安心。”
铎月娘嘆息一聲,“五哥,你這是在逞匹夫之勇,實是蠢笨,我既然已經無事,五哥何不暫時忍讓,待得以後慢慢謀劃。我心裏何嘗不是恨極了他,遲遲不願與她起沖突,不過是因為她的孩,也是因我才失去,我心裏存了一份愧疚。所以,當我的孩沒了的時候,我只覺得那是報應,并不曾考慮報複之事。如今因着我的緣故,已經搭上了阿爹的性命,還有你這一身的傷。若你也出了事,我還有何面目活下去。”
皮羅邆當時只是氣上心頭,便也不管不顧,如今見铎月娘生氣他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只得嘆息一聲,軟了語氣,“月兒,不會有下次了。”
“五哥,答應我,別沖動!”铎月娘懇求道。他們有從一起長大的情分,每日同進同出,同吃同喝,同榻而眠也是有的,如何能不懂皮羅邆的執拗。
皮羅邆不悅的皺眉,“什麽叫沖動,他們傷了你,我自是拼了性命也要為你報仇。”
铎月娘見他依然固執,只得懇求道:“我的孩,我的阿爹,五哥受的傷我會一筆一筆記在心裏,五哥,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要整個越析給阿爹陪葬。”
皮羅邆嘆息一聲,“月兒,我們一起長大,如同你知我一般,我何嘗又不知你。我只希望你以後莫要為難了自己,有事只管寫信來,我自會為你做主!”
铎月娘點頭,“五哥也要注意身,莫要再傷神了,我以前死不了,以後自然也會活得好好的,我到要看看,誰才能笑到最後。”
皮羅邆憐惜的看着她,“你總是如此堅強,不服輸,我們四人裏數你最是聰慧機靈,主意也是最多的,如今卻把自己委屈成這樣,定是他沒保護好你。”
是啊,他們四人一直都是時羅铎的驕傲,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神采飛揚的一代,為何短短一年,她的自信,她的風采都沒了,她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铎月娘抹幹眼淚,“五哥,我先回浪穹了,等過了五七,我再來看你,你照顧好自己。”
“你也一樣,莫在傷神了,你身本就比旁人弱些,照顧好自己。”皮羅邆不放心的囑咐道,掏出個荷包,仔細的系在她的腰帶上。铎月娘好奇裏邊裝的是什麽,被皮羅邆攔住了,“帶着,莫要丢了。”
铎月娘看他表情認真,只得點頭。
铎羅望繼承了時羅铎的爵位,成了新任的浪穹诏主。短短幾日,這個才二十出頭的男快速的成長了起來,沉穩了不少。铎月娘見到張秀的時候,她正跪在佛前誦經。铎月娘便靜靜的跪在她身後,良久,張秀才道:“我早知道他回不來,可我沒有阻止他前去。”
铎月娘不知如何接話才好,只得沉默。張秀平靜的道:“你的孩沒保住是好事,你不必難過。”
铎月娘低聲道:“難過無益,我自然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張秀忽然笑了,“是呀,活着才有希望,我還活着,可我早就沒有了希望。”铎月娘聽不明白,她只知張秀心裏有事,可張秀不願意,她便不問。張秀話鋒一轉,“當年你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不走的遠遠的!你為什麽不跟五郎走,他如此待你,你還不知足嗎?”
铎月娘不明白張秀的話從何起,只得無奈的道:“娘親讓我如何跟五哥走,我們又能走到哪裏去!”
張秀疑惑的低喃了一句,“五哥?你不知道?”
铎月娘疑惑的看着她,“娘,我該知道什麽?”
張秀笑了,笑聲尖銳,淚水大串大串的滾落,“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笑聲戈然而止,變成了低聲的哭泣,她喃喃的喚着,“月娘,月娘,我的月娘!”
铎月娘上前兩步,抱着她清瘦的身,“娘,我在這裏!”
張秀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仍喃喃的呼喚着,“月娘!”她的聲音是那麽的溫柔,那麽的哀婉,讓铎月娘有一種她早已看透了自己魂穿的感覺,她現在呼喚的是那個早在多年前已經死去的月娘。
铎月娘無語靜默,良久,張秀抓着铎月娘的手,對她:“別放過他們!”
铎月娘點頭,“嗯!自然不能放過”
張秀惡狠狠的盯着铎月娘,一字一頓的道:“不要放過他們,不要放過波沖,不要放過張尋求。”
铎月娘一愣,張尋求和此事有什麽幹系。随即心思一轉,莫非是張秀與他有舊時的恩怨。尋思這張秀就這麽一個要求,不管前塵往事,自己只要完成了她的心願變是,其餘的也顧不上了,只得點頭道:“好!”
張秀湊近铎月娘耳邊,低聲對她:“我要張尋求嘗嘗笞殺之刑!”冰冷的語氣裏似乎夾帶着萬年的寒冰。吐出這一句,張秀總算是恢複了常态,她平靜的拿起木魚,“知道嗎,我不是在贖罪,我是在祈福,為活着的還有死去的人祈福,我早已身在地獄了,就在那年的玉案山下。我早已生不如死,如今還能做的,不過是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
铎月娘被她冰冷的語氣吓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疑惑,只堅定點頭道:“好!”從她來到這世上,張秀或者是時羅铎,都從未對她提過任何要求,她們只是傾自己所有,給予了她所有的愛,讓她不識愁滋味,活的舒心而又惬意。
張秀無力的揮了揮手,對铎月娘道:“你去吧,此間事了,你早些回去。等到他被笞殺了,你再來看我!”
铎月娘只好給張秀磕了三個頭,“娘親多保重!”
臨到門口,張秀又幽幽的了一句,“為了邆赕,為了浪穹,你,好好活着!”完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息,仿佛活着對铎月娘來,也是一種折磨。
铎月娘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回頭想問,卻見到張秀閉上了眼睛,一副疲累的模樣,只得邁着沉重的步慢慢的走出了張秀的院,擡眼望去,本是陽春三月萬物複蘇的時節,她院裏的花草卻全都死了,被人連根拔起。铎月娘不知道,她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恨,記憶裏她對時羅铎一直都是淡淡的,時羅铎也從不在她們的院裏過夜,如此感情上沒有多少交集的兩人,張秀為何會對時羅铎的辭世瘋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