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莺湊過來，他趴在春耕旁邊，好奇地盯着那些竹簡。
“寒來暑往……”
江小舟還在念，夜莺碰了碰春耕，指了指他手中的小刻刀。
春耕一愣，把小刻刀給了夜莺。
事實上，夜莺找春耕是對的，如果是窮折枝的話，只會給他一個白眼。
窮折枝和春耕截然不同，春耕身上有一種聖母一樣的奉獻感，哪怕他一無所有，也會盡力滿足別人的需求。然而窮折枝就不一樣了，給到他手中的東西，是很難再從他手中拿出來的。
夜莺借着春耕的竹簡和刻刀，比照着窮折枝剛剛寫出來的“寒”字，然後琢磨片刻，将刻好的字炫耀式地擺出來。
百裏鳳一看，登時發出嘲笑的聲音，夜莺刻出來的和窮折枝一模一樣，都是幼兒園水平。
江小舟笑了笑，拿着百裏鳳寫出的字體拿給夜莺看︰“照這個來。”
夜莺定楮一看，他雖然不識字，但能看出來百裏鳳的字極為好看，就像是引吭高歌的鳳凰一般，極為灑脫明亮，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氣。
相比之下，江小舟所寫的字就普通了很多，僅僅只是标準和不會出錯而已，沒有格外出色的地方，也沒有像百裏鳳那個鮮明的個人特點。
百裏鳳聽他要教兩個小文盲認字，便自告奮勇來當教科書，江小舟就應了，所以才有現在的局面。
夜莺撇撇嘴，又照着百裏鳳的字跡來刻。
這回花的時間更久，他畢竟靈力全失，單純用手上的力量來刻字還有些勉強，然而不過半柱香之後，他又把手中刻好的竹簡拿給江小舟看。
那上面的字和百裏鳳寫得分毫不差，兩者放在一起，除了其中蘊藏的靈氣，幾乎分不出來。
“……”夜莺張口，雖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沒說出口，但他的表情非常嚣張，江小舟也能猜出來。
“厲害厲害。”
江小舟随口誇了兩句。
夜莺便更加得意忘形，他在江小舟這裏受到了諸多打擊，還是第一次聽他誇贊自己。
江小舟問︰“你也不識字？”
夜莺驕傲地點了點頭。
他出生貧苦，甚至比不上窮折枝，後來去了七星島，那種地方自然也不會教他讀書識字，所以他也是個小文盲。
但他非常善于模仿，只要看到過的都可以完美地模拟出來，所以才繼承了渡鴉的鎮魂鈴。
江小舟招了招手，讓童子再準備一副竹簡和刻刀拿給了春耕。
“這個字念寒……”江小舟道︰“寒來暑往，也就是李寒星的寒。”
夜莺眼前一亮，張口啊啊嗚嗚地亂叫，見江小舟不明所以的樣子，他急地猛拍了拍石桌，然後被反彈力痛得跳起來。
百裏鳳眯了眯眼楮，在我面前拍桌子？
夜莺立馬道歉，然後拿着“寒”字指了指李寒星的房間，又指了指自己。
“你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江小舟問。
夜莺瘋狂點頭。
江小舟︰“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夜莺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殷切地看着他。
江小舟淡淡問道︰“你想好要說些什麽了？”
夜莺猛地一滞，他猶豫了一會，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江小舟的指腹貼在他的嘴唇上，夜莺的嘴唇比一般人更涼一些，但依舊很柔軟，像玫瑰花瓣。
一股靈氣蹿入他的喉嚨，夜莺張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
“咳咳……夜莺。”
很久沒有說話的夜莺揉了揉喉嚨，隔了這麽久，聽自己的聲音居然有點陌生。
江小舟一邊刻上夜莺兩個字，一邊問︰
“我弟弟在七星島叫燕月？”之前夜莺透露過這個名字，江小舟記住了。
夜莺說︰“如果和我一起執行任務的人是你弟弟的話，沒錯，他現在叫燕月。”
“他什麽時候加入的七星島？”
夜莺搖了搖頭︰“我并不清楚，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在了，而且是三星弟子了。”
“三星弟子是什麽意思？”
夜莺整理了一下語言，将七星島的實力劃分娓娓道來。
當初無論如何威逼利誘都不願意說話的夜莺居然如此輕易地就開了口，讓江小舟有些訝異。
也許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吧。
江小舟一邊聽着，一邊将刻好了夜莺兩個字的竹簡遞給他。
中正平和的兩個字，和他想象的有點不一樣，不像百裏鳳所寫的那樣龍飛鳳舞，筆觸柔和，像平靜的大海一樣。
夜莺怔怔地摸了摸那兩個陌生的字。
“你對燕月也會這麽好嗎？”他忽然問。
百裏鳳嗤笑一聲，翹着腿吊兒郎當地說︰“小月……他對小月的好，你可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百裏鳳毫不懷疑，小舟會為弟弟奉獻一切，包括生命。
然而他也明白，這是一種純粹的親情，就像是他爹獸王門門主對他的感情一樣，所以羨慕不來，也不需要羨慕。
他想成為小舟另一種意義上的重要的人。
如果有一天，江小舟要為了弟弟去死，他希望小舟能為自己活下來。
聽夜莺這麽問，江小舟淡淡瞥他一眼︰“他是江浸月，不是燕月。”
夜莺噤若寒蟬。
江小舟無意恐吓這個小文盲，對他說︰“如果你也想學的話，就坐那邊吧。”
百裏鳳站起來︰“他坐我這兒好了，我去找李少爺了。”
江小舟點了點頭，百裏鳳認識李寒星，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
百裏鳳走了之後，夜莺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只聽窮折枝躍躍欲試地問︰“那窮折枝怎麽寫？”
江小舟又把窮折枝寫下來，他問︰“你這個名字……是誰起的？”
“我師父啊。”窮折枝就像等着吃糖的小孩子一樣看着他︰“在遇到他之前，我沒有名字。”
他又問︰“這個名字好嗎？”
“挺好的。”江小舟緩緩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窮折枝笑起來︰“我師父對我也很好，他給了我一個包子，給我掌門之位，給我繼承了修為……還給我了一個好名字。”
江小舟把名字給他後，主動寫了春耕的名字，然後遞給他。
“你和李大哥同姓，這兩個字就是你的名字了。”
“謝謝師父。”春耕拿着竹簡小聲說。
他是那種絕對不會主動提出要求的人，江小舟想要照顧他，就必須花更多的精力。
窮折枝問道︰“他是你徒弟嗎？”
“是。”
“哇，真可惜，我還想讓他加入我斷刀門的，不過既然是師兄你的徒弟，也沒差別了！”他美滋滋地說︰“我們斷刀門又多了一半的人呢。”
按他的算法，從兩個人變成了三個人，确實是多了一半沒錯。
窮折枝想了一會，又看向夜莺︰“你呢，願意加入我斷刀門嗎？”
夜莺嗤笑︰“斷刀門是什麽東西，我是七星島三星弟子！”
窮折枝氣憤道︰“我可是斷刀門掌門人，你連斷刀門都不知道……斷刀門天下第一！”
“七星島天下第一！”
窮折枝把斷刀拍在桌子上︰“你再說一遍？！”
“你有刀了不起嗎？！”
春耕驚恐地看着他們。
江小舟敲了敲桌子︰“安靜。”
夜莺頓時縮成鹌鹑，窮折枝氣哼哼地看着他。
“還學不學了？”江小舟感覺自己就像是調節小朋友矛盾的老師，但他脾氣也沒那麽好︰“夜莺，你最好珍惜說話的機會。”
夜莺︰“……唔。”
“折枝，不要對不起這把刀。”
窮折枝嗫嚅，把刀收起來︰“師兄對不起……”
他們終于消停了一段時間。
江小舟繼續往後教，他發現真的不能給夜莺說話的機會，夜莺就是個活體杠精，話還多得不行，
耳邊都是他一驚一乍的聲音。
江小舟講果珍李柰，菜重芥姜，他就說︰“憑什麽最珍貴的水果是李子，我就不喜歡吃李子，一點都不好吃，是誰把李子種出來的，真是沒事幹！”
江小舟講海鹹河淡，鱗潛羽翔，他就說︰“你見過海嗎？七星島外面全都是海水，海水超級難喝……“
江小舟講鳴鳳在竹，白駒食場，他就說︰“哇，白字為什麽是這麽寫的，為什麽這個顏色是白色，誰規定的……我還是覺得黑色最好看！”
窮折枝怒︰“沒人在乎你喜歡什麽顏色好嗎？”
“又關你什麽事？！”
他雖然話多，學起來卻是進度最快的，窮折枝勉強能跟得上他，但窮折枝都是照貓畫虎，學了個馬馬虎虎，自我感覺七八成像就差不多了，而夜莺則完美地模仿出了江小舟的每一筆。
哪怕江小舟忽然提出問題，他也能随口答出來，完全不像是剛剛認識這些字的樣子。
相比之下，春耕就慢了很多。
當夜莺在描景行維賢，克念作聖，并孜孜不倦地在擡杠的時候，他還在磨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這幾個字。
江小舟看他發呆，溫聲問︰“怎麽了，春耕？”
夜莺頓時停下叨叨的嘴，臉頰抽動，他可從來沒聽江小舟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一時之間竟然有點發酸。
春耕說︰“我覺得它說的很有道理，閏餘成歲，律呂調陽，不只是種植要看天時地利，無論是修煉還是做什麽，遵循某種規律才是最好的，但是那種規律，非常難以琢磨……師父，我只是随便說說的。”
“你說的很好。”
江小舟摸摸他的頭，他說的規律，其實就是天道。
夜莺和窮折枝所學的都是皮毛，只有他從中悟出了道法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我寫這種小事寫得這麽開心？
反省一下……
總之不是我的錯，是小舟身上洋溢着一種帶孩子的母性光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