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李小可與青瑤說了好一會話。
青瑤坐在一邊，斷斷續續地給她彈琴聽，李小可聽得興起，站起來跳了幾個舞步，随後與青瑤相視一笑。
小可之舞，青瑤之琴，皆是世上最為人稱贊而向往的，如今卻只有她們兩人在相互欣賞。
青瑤垂下頭，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按。
琴弦發出響脆的一聲。
“你的琴，最近怎麽樣了？”李小可問。
在很久之前，青瑤的琴便有了一些異樣，她向青雀隐晦地提過幾句，但青雀并沒有耐心聽下去。
後來她便将這事埋在心裏，直到有一天，她被這把琴拖入了幻境之中。
在幻境中，她什麽都沒看到，只聽到了一段琴聲。
這段琴聲有着極為特殊的旋律，她怎麽聽都無法辨認清楚。同時，那段琴聲讓她感到十分痛苦，渾身都如同被放在冰雪之中，血液的流動都變慢了，然而不過幾息的時間，寒冷又變成了一種難耐的熾熱，身體如同如火焰所灼燒着，每一寸皮膚都極為痛苦……
就這樣循環幾次之後，青瑤被從幻境中扔出來。
她醒來之後，看到的便是李小可。
李小可那時候剛剛進入白玉十二樓，還沒有經歷後來的一些事，所以仍然保留着她的本性。
她照料着青瑤，說︰“你怎麽忽然就倒地上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就把你帶過來，幸好你醒了……”
看着李小可忙前忙後的樣子，青瑤無意識地想，是她救了我。
“謝謝……”青瑤身體抽搐了一下，幻境中所承受的痛苦依舊還留在身體上，她問道︰“我的琴呢？”
“你的琴，就在你旁邊啊。你一直抱着它不放呢，昏迷的時候也是，雙臂死死地抱着琴，我又不敢強行讓你放開，就只能讓你抱着了。”李小可嘴巴不停地說︰“昏迷的時候，我看你很痛苦的樣子啊，怎麽了，你沒事吧？”
“沒事……”青瑤坐起來，李小可連忙扶了她一把，關切地看着她。
青瑤把琴放在腿上，随後回憶着幻境中聽到的旋律，那是她從未聽過的琴聲。
然而無論怎麽回憶，她的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的，只有那鮮明的痛楚，依舊留在身體上。
為什麽彈不出來呢？
于琴之一道，她雖然不敢稱自己為宗師，但在幻境中聽過那麽多遍的旋律，她不可能複彈不出來的。
青瑤對李小可道了謝，便回了幽冥潭的小院子裏。
後來，她無數次被拉進幻境之中。
每次聽到的旋律并不一樣，她所承受的痛苦也不一樣，有時候如同四肢斷裂，有時候又像渾身被扒了皮，有時候疼得比較精準，還有時候能讓自己心煩氣躁，渾身血液沸騰，恨不得自絕以求解脫。到後來，便出現了實質性的傷害。
幸好這些只是發生在幻境之中，所以青雀才沒發現什麽異常。
他是不允許青瑤被他之外的任何事物傷害的。
這種事情很痛苦，但青瑤堅持下來了。
她知道，這正是那把琴的異常所在。而那些幻境，只是在教自己一些東西。
雖然每次離開幻境之前，她都堅信自己記住了旋律，并且用身體記住了那些旋律的作用，然而從幻境離開之後，她的腦海就一片空白了。
這期間，她總是在各種地方無緣無故地昏迷，大部分時候都是被李小可叫醒的。
李小可甚至能用非常熟練的手法照顧她了。
她們便在這個過程中，逐漸熟悉了起來。李小可把她當成了白玉十二樓中唯一的朋友，所有的事，都講給她聽。
這種情況，持續到兩年之後。
青雀帶着她出任務，在目的地，青雀被人用調虎離山之計引走，青雀走後，便有一些人出現，對她說︰“青瑤仙子，果然名不虛傳，跟我走吧。你這樣的尤物，跟着青雀那個瘋子，實在是浪費了。”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
如果是以前的青瑤，只能束手無策，但那天，她忽然福至心靈，手指按在弦上，輕輕地撥弄了一個音節。
為首的人笑道︰“青瑤仙子，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彈琴麽？聽聞你是青雀的親生妹妹，卻手無縛雞之力……”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道極細的血線穿過他的心髒。
青瑤面無表情地想，這個位置不對。
那人捂住心髒，哈了一聲︰“看來傳言也不盡實嘛，只是你殺人的手段，實在太稚嫩了。敬酒不吃吃罰酒，諸位，給我上！”
咻——！兩道，三道，五道——！
無數道血線織成細網，籠罩了這一片空間。所有人都被細密的血線穿透，不止是蓮臺，他們的元嬰連同身體，瞬間化作了一灘血泥。
青瑤第一次殺人，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場面，并沒有什麽異常的感覺。
她再次撥弦，一段詭異的旋律從琴弦中流出來，那些血污和骨頭緩緩消失，一切幹幹淨淨的，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青雀終于急匆匆地回來，他聞到了一股極為強烈的血腥味，青瑤面無表情地站在中間，抱着琴，如弱柳扶風。
“你沒事吧？”青雀問。
“沒事。”
“剛才有沒有人……”
“沒有。”青瑤擡眼看他︰“你不是還有任務嗎，快走吧。”
青雀心中懷疑，但他絕不會認為青瑤有本事殺人，此事便暫時被他壓在了心裏。
那次戰鬥之後……不，對青瑤來說，那只是一場短暫的屠殺。青瑤便忽然回憶起了幻境中所有的旋律，但即使如此，她體內也并沒有多少靈力，修為也不見得如何高深，依舊靠着長生丹續命。
但她終于擁有了力量。
她終于可以去做一些事，而不是眼睜睜看着。
青瑤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李小可。
那些幻境，她承受的痛苦，她第一次殺人……她都分享給李小可聽，甚至沒注意到李小可的異樣。
直到她說完了，李小可才說︰“恭喜你，青瑤……我也有一件事想和你說，雖然也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青瑤的語氣中仍然亢奮︰“你說。”
“我有孩子了。”李小可把手放在肚子上，語氣複雜地說。
青瑤猛地一怔。
“孩子？”她無法把這個詞和李小可聯系起來，明明李小可看上去，也還只是個孩子。
李小可緩緩道︰“這兩年來，我總想着，等七星樓安全之後，我就逃走，離開這裏。但是，我有孩子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用手覆蓋在上面，呈現出保護的姿态︰“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我并不喜歡他……”
她的表情中，帶有一些痛苦，然而并不全然是痛苦。
青瑤看不懂，她茫然地想，也許這是件好事呢。李小可在白玉十二樓中格格不入，有了孩子之後，也會她會開心一些吧。
她從七星小樓離開之後，繼續在幻境中修煉，裏面的內容也發生了一些改變。
除了一些攻擊性的，開始出現了能夠控制別人的旋律，還有治愈安撫類的，并且再也不會發生幻境中還記得，出來就忘了的事。
她高高興興地想把這件事告訴李小可。
這時候從主樓中傳來聞人無期為李小可建立七星小樓的消息。她這些日子都在專心修煉，很久沒有注意到李小可的消息了。
算一算時間，李小可應該快生下孩子了。會是因為孩子嗎？所以樓主才為李小可建了七星小樓。
青瑤想見李小可，卻被人攔下來，她之前從來沒遇到過這件事，還是李小可出聲央求，她才得以進去。
她在外面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就聽你的，不過，你也要聽話一些才好。”
她進去的時候，卻只有李小可一個人。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青瑤小心翼翼地問︰“小可，發生什麽事了？”
李小可看了她一眼，瞳孔一片漆黑。
她握住青瑤的手，靠在她懷裏，随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他把孩子殺了，我親眼看到的……他殺了那個孩子，然後吃下去了。”
“青瑤，他要讓我懷第二個孩子。”
青瑤什麽都說不出來。
………………
即使是封魔城，也會迎來粲然的朝陽。
江小舟幾人出了客棧，外面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他們這樣的，倒是格外顯眼。
不止他們五人，還有一些人同樣穿梭在人群之中，僅憑神色，便能看出來，他們也是來參加登天梯的。
江小舟跟着人流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大殿，大殿上有一座高塔，高塔十二層，層層向天去，這便是登天塔。
江小舟與江浸月對視一眼，兩人飛上登天塔門口，初九等人也随之跟上。
與此同時，有不少隊伍都飛到了登天塔的門口，大家互相打量着，都沒有說話。
他們在門口等了很久，便聽見一陣靡靡之音，空氣中傳來奇異的香味，與此同時，一股磅礡而浩渺的威壓傳來。
十二分樓樓主與白玉十二樓樓主聞人無期，出現在大殿的盡頭。聞人無期挽着一女子的手腕，坐在大殿盡頭。
那女子便是李小可。
李小可的目光有些空茫，嘴角保持着得體而矜持的微笑，靠在聞人無期身上，卻只謹慎地貼上了衣物，營造出親密的假象來。
聞人無期說了一句什麽，李小可低笑着應了，滿懷愛意地看着他。
這次的登天梯，聞人無期會和十二分樓的樓主全程關注，所以魚朝顏也在。
塔外有一個穿着純白色外袍的侍從，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叫道︰“參加登天梯的修士，來此登記入塔，一炷香時間內，如果沒有登記，視作棄權。”
說完之後，他便點了一炷香，放在身邊。
立刻就有人上前登記。
侍從問道︰“哪裏的？”
“玄石樓，孤道院劉鋒。”
江小舟思忖道，第一個進入的，果然是玄石樓的人。這正說明了玄石樓的地位不可小觑。
“玄石樓，孤道院趙元赫。”
“玄石樓，五行宗榮水。”這人不是孤道院的，代替玄石樓來參加登天梯的，是不同勢力所挑選出來最強的五人。這也是常态，很多分樓都會這樣選擇，再給他們時間培養默契。
“玄石樓，八陰谷侯睿聰。”
“玄石樓，蒼雷門徐立輝。”
五個人依次報上了名，侍從登記之後，沖他們點點頭。
玄石樓的五人并沒有急着進去，劉鋒回頭看了一眼其餘參賽的衆人，朝其中一人點頭示意後，才進了登天梯。
江小舟按兵不動，并沒有急着進去。
接下來進去的，是白褚樓的人。
随後便是灰厄樓的人。
後來又進了兩個分樓。
莫方有些着急，小聲問江小舟︰“宗主，咱們還不進去？”
那柱香正在燃燒，越來越短。
江小舟緩聲說︰“不急。”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有五個人走到門口，卻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對剩下的所有人道︰“諸位，可以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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