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被月色所封的一方小天地中，那兩人驚慌失措地喊道︰“為什麽你能發現我們——！”
他們身上所佩戴的符咒，能夠隐匿身形，除了七星島內的弟子，外人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
江浸月淡淡道︰“七星島的手段，十年來一點長進都沒有。”
其中一人瞳孔驟縮，道︰“是你！燕月——那個叛逃的四星弟子！”
江浸月已經許久沒聽到過燕月這個名字了，他皺了皺眉，不準備再聽下去。
書房之中，五人圍着紫合立象儀，江小舟雙手圍繞着紫合立象儀畫了個圈，說道︰“這部分就是乾元大陸，人族生存的地方，以結界為守，抵擋着界外的魔族。”
“但現在，結界出現了一些問題，魔族能夠打開大量的縫隙，在五年前，它們就能夠同時打開五個縫隙，向乾元大陸輸送以萬為單位的魔族軍隊，而現在，縫隙越來越多，我們所面臨的魔族軍隊也越來越強。”
夙雁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她揉了揉眉頭，沉聲說︰“确實如此，四方飛羽學院近年來在抵抗魔族的時候越來越力不從心。”
和問道宗，绀花樓這樣的地方相比，四方飛羽學院并非為戰鬥而創立，例如說杜過，對各種心法有着深入的專研，但卻不擅長戰鬥，整個四方飛羽學院便是如此。
四方飛羽學院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就是因為曾經從學院中畢業的那些弟子，他們或是已為人師，或是開宗立派，終究沒忘記四方飛羽學院的插柳之恩。所以當聽聞四方飛羽學院有難，九水州中很多散修大能都回到了學院，共抗魔族。
這種現象，也只會出現在四方飛羽學院。
“很多時候，戰争的雙方拼的不過是誰能耗下去罷了。”江小舟緩緩說︰“你們覺得，是魔族先山窮水盡，還是人族先甕盡杯幹。”
章雲柳道︰“其實一直以來，從單獨的戰役來看，和魔族的戰鬥之中，還是修士占了上風。”
在這幾人中，他擁有最豐富與魔族對戰的經驗，此時侃侃而談，其他人也極為認真地聽着。
“三萬年前的事情暫且不必說，哪怕從一千年之前，白玉十二樓換了樓主之後，西三樓與魔族的戰鬥，也從來敗過。盡管損失慘重，但最終失敗的都是魔族，歸根到底，它們的戰鬥手法太粗暴了，可以說完全把那些大天魔之下的魔族當成炮灰用，毫不憐惜。這和魔族它們的習性有關，對于魔族來說，天魔之下的魔族，相當于食物，并不算它們的同類。”
他舉了幾個例子︰“白靈果戰役，渡河岸戰役，三奚戰役……這都是魔族曾經大量投入兵力卻戰敗的例子。就我個人的看法，此消彼長之下，人族未必會輸。但是……”
他環顧一圈，其他人都認真地看着他，或注視着紫合立象儀沉思。
“但是，魔族的數量，出乎意料。從我出生起，從我娘出生起，章家人祖祖輩輩，都在北方和魔族戰鬥，但魔族的攻勢從未停下。仿佛那些消耗，對它們來說是不值一提的。”章雲柳頓了頓，悄聲說︰“有時候，我懷疑……”
他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後面的話。
他懷疑乾元大陸之于魔族，是不是僅是滄海之一粟呢。
李寒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耗下去，一定是人族的失敗。”
章雲柳沉重地點了點頭，就算不是在他們這一代失敗，也會在下一代，下下一代，乾元大陸，終将覆滅于魔族之手。
空氣一時沉默了片刻，江小舟出聲打破安靜︰“既然要耗下去，最重要的應該是我們身後那些人，讓他們能夠在安穩的地方生存，成長，變成新的力量。”
他這樣說，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這個到底誰都懂，保護生産資料和人族的種子嘛，就像保護春耕那樣，保護聽風城的人那樣。但是，如今縫隙遍地開花，他們就算想将那些種子納入羽翼，也有心無力。
人們最絕望的時候，往往并非因為面臨眼前的困境，而是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如果我們可以終止人族的損耗呢？”
“哦？”夙雁露出饒有趣味的表情，她很期待江小舟的答案。
“現在的人族疲于奔命，說到底，是因為結界出現了問題。”畢竟三萬年了，魔族一直在進攻，結界也一直在消耗。作為最重要的核心，當初張将軍以自身封印結界，之後他的屍體被白玉十二樓中一個普通的傀儡師煉作了傀儡，他雖然死的幹脆利落，卻給剩下的所有人，留下了一個大麻煩。
“難道你有修複結界的方法？”李寒星問。
“沒有。”江小舟搖了搖頭，看着他們失望的眼神，緩緩道︰“我也曾經想過修補結界的方法，但實力低微，此事非我所能。三萬年前的結界，是一位大能所創……”
張将軍還是太強了，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江小舟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張将軍帶給他的壓迫感。
因為身負着問心劍，江小舟心裏如同壓着一座大山。他無論做什麽，都會下意識和張将軍進行對比，甚至有些過于在意了。
他必須做的比張将軍更好，才能對得起這把問心劍，對得起當年那局雨中對弈。
江小舟收回思緒，在紫合立象儀上畫了一個圈︰“但并非沒有其他辦法。這裏是乾元大陸，人族修生養息的地方，但是，結界已經千瘡百孔，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提供庇護，所以——”
他手指內移，在大圈裏畫了一個更小的圈︰“我們為什麽不布一個新的結界呢？”
夙雁︰“！！”
李寒星上前一步︰“你是說——！”
江小舟溫聲道︰“沒錯，人族經過這些年來的發展，實力并不比三萬年前差，既然我們修複不了結界，那就做一個新的。”
這事他考慮很久了，這次終于對別人說出來了。
他說出的想法，已經很成熟了︰“這個結界更小，但更加結實，是魔族絕對不能侵入的地方，只有普通人生活在那裏，而修士則在兩道結界之中與魔族進行戰鬥。只要我們守護住裏面的結界，就可以擁有源源不斷地新生力量。”
“我們可以将外面的結界稱為第一道結界，裏面的稱為第二道結界，第一道和第二道之間，稱為中間戰鬥區。這樣的話，在戰鬥中，我們也可以縮小戰場，對于數量更少的人族來說，這樣反而是有利的。”
“我們并非要在短時間內打敗魔族，讓它們永遠離開乾元大陸，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現有的力量，再緩慢發展，不至于窮途末路，萬劫不複。”
李寒星點了點頭，目光中閃爍着激動的光芒︰“我覺得可行。”夙雁冷靜了一下，緩緩道︰“這個想法很好，但是要重新布下結界，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需要人族的頂尖大能集合在一起。具體将第二道結界做多大呢，囊括哪些地方呢，如果第二道結界內只有普通人，如何踏上修真之路，成為新生的力量呢？”
她慢慢指出難題來︰“而且現在正值戰亂，人族有多餘的精力做這件事嗎？那些普通人，離開故土，進入第二道結界後，又如何生存呢？”
夙雁也很為這個提議心動，但她知道聽上去越美好的事，實施起來就沒那麽簡單了。
“我認為這個方法是不可行的。”章雲柳直言︰“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第二道結界也守不住了，于是出現第三道結界，第四道結界，直到——人族被逼得無路可退。”
他反而是這裏最悲觀的一個，這讓江小舟有些出乎意料︰“戰場之上，任何事都會發生，所以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而且，就算有大能協助你布下結界，玄石樓會同意嗎？”
章雲柳伸手把剛才江小舟畫的小圈又畫了一遍，重重地玄石樓的位置上點了一點︰“他會成為最大的阻礙。”
結界會穿過玄石樓的地盤，不經過玄石樓的允許，結界不可能完成。
“事實上，我給杜樓主寫信了，希望他能與問道宗尊王攘夷共進退。”
章雲柳側頭看他，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尊王？你是說那位樓主？”章雲柳深知杜懸松對樓主之位的執念，先不提後面攘夷兩個字，光尊王就能讓杜懸松跑過來燒了問道宗。
“事實上，我很希望他能同意我的要求。”江小舟平靜地說道︰“如果不能的話，天下所有修士，都會知道玄石樓下，養着十萬魔族的事了。這件事，我也在信裏告訴他了。”
“即使這樣，我還是認為這個想法太難實現了。”章雲柳搖了搖頭。
江小舟還想在說什麽，忽然，紫合立象儀劇烈地亮起來，中間的藍色晶石不斷吞吐着光芒，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一大堆紅點驟然出現在問道宗的位置，他們擡頭看去，一道巨大的漆黑的縫隙，開在百花庭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唉，張将軍給江小舟的壓力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