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鋒輕蔑的看了焘北溪一眼,父親一直說商人狡猾,如今看來,他也只有這麽點本事了,诏主敢拿十萬金出來,他卻不敢接。鄙夷的一笑,“說吧,說說你的條件。”
終于可以談條件了,焘北溪眼波流轉,收起了謙卑的神态,又圓滑起來,“若說這十萬金,數目是大了些,也不是不能接,只是接了這買賣,為保險起見,焘某要雇傭最好的镖師來保護,還需要添置馬匹,在尋一些得力的幫手,所以按着以前一賠二的利息計算,是不能的,焘某頂多只能給三成的利息。”
“不行,三成太少了,你可擦亮眼睛看仔細了,這裏可是蒙舍的地盤,難道你還不清楚是在幫誰辦事嗎?”
焘北溪陪着笑,“這個焘某自然是知道的,都說商人重利,我有一家老小要養活,不能白白的辛苦,雖然說這茶馬道這些年也算太平,可到底還是把腦袋提在手心裏的活計。”
張鋒皺起了眉頭,以前二郎做生意也沒這麽多的說道,可惜自己到底不通這些銀錢上的事。只得回禀了皮邏閣,皮邏閣沉吟了半晌,“利息按五成的算,镖師就不用請了,我派一隊人馬給他,他只用管着一路上的吃用即可。”
張建成一拍手,“妙,诏主此舉,一來封了他的口,讓他壓不了利息,二來,終歸是南诏的銀錢,有自己人看着也放心些。”
皮邏閣唇角輕勾,那可是十萬金呢,頂南诏三年的賦稅,他小心些也是應當。此事就如此愉快的敲定了。焘北溪收了金子,與張鋒立了契約,只等中元節一過,就帶着人直奔大唐而去。
八月裏,月正圓,邆赕迎來了幾個特殊的客人。他們擡了箱子進了德源府後,休整了一夜繼續向塔城而去。铎月娘看着箱子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小氣了,就這麽幾箱。”
皮羅邆輕輕一笑,輕聲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不是白的,是黃的。”
铎月娘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黃的,如此算來,算是搶了他們三年的賦稅了。”
皮羅邆打開箱子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可不是,看來他能消停一段時日了。”
最先發現問題的還是張鋒,因着銀子的問題,他與焘北溪算是有些交情,打算年底的時候,請他的家人到自己的府邸做客,可惜敲了半天的門,只有個小厮打着呵欠懶洋洋的走了出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焘北溪的家人都是接了帖子做客去了,都出門做客一個多月了,一直沒有回來,不過他們收了人家一年的月列銀子,主人不回來,他們剛好可以偷懶,也沒把這事放心上。
張鋒連夜派人一路北上,追尋焘北溪,可惜邆赕境內還一切正常,到了吐蕃便憑空消失了,而他的那些家人也如同蒸發了一般,消失在了大唐境內。畢竟南诏只是一個地方勢力,無法與大唐和吐蕃抗衡,皮羅閣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是一拳砸碎了一張大理石桌子。
事到如今,皮羅閣一直想不明白焘北溪到底有什麽神通,敢如此算計他,為何要算計他。是的,他被算計了,這事從一開就是一個專門為他設的局,只可惜設局的人太有耐心,用了三年的時間才收網,讓他一步一步入圈套而不自知。可他哪裏知道,铎月娘為了算計他,這個局也是煞費苦心,她首先聯系了王昱,又聯系了益西。王昱出人,益西和邆赕出錢,益西拿出了所有家底,邆赕也是勒緊了褲腰帶,這才生生套住了皮羅閣。此次皮羅閣出資十萬金,加上南诏的那些大戶人家,紛紛出資,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借錢也要湊些出來,全部加在一起,大約有十五萬金,铎月娘便按照先前的約定,平分了這十五萬金。五萬金被焘北溪已去大唐購買絲綢的名義分批送到了王昱的府上,剩下的十萬金一半進了德源府,一半送到了益西手裏。
南诏遭此重創,不得不把兼并其餘各诏的心思暫時按捺了下去,只能再徐徐圖之,也因為此次意外,讓皮羅閣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蒙嶲和越析他可以用金銀收買人心,三浪卻不似蒙嶲和越析,他收買不了,唯一的辦法只能用武力來征服,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他暫時放棄了征服三浪和收服河蠻的打算,整日裏與李密游山玩水,狩獵打球,稱兄道弟,倒也建立了很不一般的感情。暗地裏也加緊了兵馬的操練,他要訓練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軍隊。
邆赕在皮羅邆的治理下,又得了铎月娘的幫助,特別是複種法讓邆赕的子民都富庶了起來,早已擺脫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過去。咩羅皮看着邆赕如今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甚是欣慰,在一個冬日的淩晨含笑辭世。皮羅邆繼承了爵位,成了新诏主。對邆赕的子民來說,不過是少主變成了诏主而已,咩羅皮早已不管事多年,皮羅邆深得民心。
铎羅望和施望千也吸收了铎月娘的複種法,因地制宜,合理安排了各種農作物的種植。三浪走在逐漸壯大的路上,皮羅閣有心想學習複種法,可他怕了铎月娘的那個版權稅,誰知道他也用了這法子,铎月娘會不會數着蠶豆的顆粒找他要銀子。想到那個女人,他心裏又是一陣刺痛。
五年了,他原本以為時間會讓他淡忘,可每次聽到她的消息,他都會心痛,他不僅沒有淡忘,反而更是放不下了。唯一安慰的是閣羅鳳,他們的兒子很争氣,文韬武略,從沒讓他失望過。
铎月娘也沒閑着,只有偶爾偷閑了,才與皮羅邆到三味圃栽幾株山茶,種幾顆小菜,或者品茗一會。她也會随着皮羅邆到操練場去,邆赕的子民忙時是農民,閑時是兵丁,不論男女,年輕的都要參加操練。偶有操練的空隙,一些女子也會圍在一起,拿着矛、槍在那裏比劃,似在操練,又似在跳舞。
铎月娘只覺得她們的動作特別有意思,又有些眼熟。索性上前,拿了一根一米來長的樹枝,學着她們的動作比劃了起來,雖然是學着她們的動作,可又有些不一樣,幾個人見铎月娘也跟着一起胡鬧,起些有些不好意思,後來見铎月娘玩得開心,索性繼續跳了起來,這邊的熱鬧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圍觀。最後有大膽的人問道:“夫人是在跳舞嗎,我看着像是在操練,卻又比我們操練好看的多。”
皮羅邆早已站在一邊觀看了多時,此時也笑道:“我覺得在這根樹枝上開幾道口子,放些鈴铛進去,兩頭紮些花朵什麽的,舞起來肯定好看。”
不等铎月娘開口回答,另有人起哄道:“屬下覺得鈴铛不好挂,莫不如穿幾個銅板進去,舞動的時候,銅板互相敲擊,叮當作響,肯定有趣。”
衆人都點頭同意,铎月娘接過皮羅邆遞來的手絹,拭去臉上的汗水,笑道:“想法不錯,說到不如做到,我到是想看看誰的點子好。”
皮羅邆哈哈一笑,“難得月兒有興趣,就從你的金庫裏出一萬錢來做這些玩意吧。”
铎月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自己哪裏有小金庫,兩人的財産不都是共有的嘛。衆人聽诏主如此說話,也樂了,一哄而散,忙着找材料去了。
不出一個月,這東西就被送到了皮羅邆眼前。皮羅邆那起那根空心竹竿仔細端詳了半天,李茂笑嘻嘻的說道:“這東西有意思,如今閑暇了,大夥都拿了跳舞呢,那舞蹈的路數也是根據操練的動作裏改編過來,又結合了祭祀的舞蹈節奏,有古樸幽默、典雅剛健、歡快明朗,清新活波的諸多特點,表達了咱們邆赕子民勤勞勇敢、純樸善良、團結一心的精神。诏主請看,這東西用約一米長的空心竹或扁形木條,鑿約十公分左右長的四至五個孔,每孔內裝二組銅錢,每組用二至三枚。它是一種搖擊奏樂器,演出時持杆,以兩端随舞碰擊身、膝或肘發聲,伴歌舞。有承、旋、含、擰傾、顫等動律。短短一個月,他們已經打出了一百來種套路,還有男女合作,打出一條龍,四梅花,劈四門、滿天星等對行圖案,舞蹈熱情、開朗、豪放、潇灑,情緒高昂時,舞蹈随着音樂節奏變快,動作亦更加奔放熱烈,既剛毅矯健又婀娜多姿,實在有趣得緊,我可是看了許多天都沒看夠呢。”
聽李茂如此一說,皮羅邆也來了興趣,“如此,我與月兒到是不能不看了。”
李茂嘻嘻笑道:“诏主自然應該去看看的,他們還給這竹竿取了個好聽的名字,想好了又怕犯了忌諱,都不敢說呢。”
皮羅邆剛想問,門口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了進來,“可是叫霸王鞭?”
李茂便呵呵笑了,“子民的意思是叫打王鞭,願意是想着要拿了這鞭把膽敢進犯我邆赕的那些賊寇全打出去,可又怕诏主誤會,如今夫人說的霸王鞭,屬下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