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節夫人

第 254 章 開元二十六年

火,又是大火,铎月娘不知是第幾次夢到這熊熊的烈火了,她在火海裏呼喊、奔跑、尋找,可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她只覺得自己的眼裏心裏都是那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讓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然而令她心焦的不是那火,而是那火裏的東西,她大聲的呼喊,用力的呼叫,可惜她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的焦燥無處發洩。那場火似要燒盡她生命裏的一切,灼熱的氣浪,迎面撲來,她的頭發被灼燒了,可她毫無顧忌,她還在不停的奔跑,呼喊,直到嗓子嘶啞,再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她頹然坐倒在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濕潤了她的眼角。

耳邊有人在輕聲呼喚着她,語氣有些焦急,有些心痛。“月兒,醒醒,可是夢魇了,月兒,快醒來。”一聲又一聲,帶着焦急和心痛。

铎月娘朦朦胧胧,似又回到了那年在雲弄峰上,那個少年跛着腳向她奔來,一直對她說,“月兒,別怕,五哥在這裏。”铎月娘一個激靈,終于醒了過來,對上了一雙焦急的眼。她慢慢的轉動了一下眼珠,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伸出手,輕輕觸摸着那人的臉,手下溫熱的觸感傳來,她才呼出一口氣,還好只是個夢,真好,那只是一個夢。

皮羅邆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個淺笑,“月兒莫怕,五哥在這裏!”

铎月娘反手摟住他的腰,把整個人藏進他懷裏,悶悶的說了一句,“五哥,別丢下我。”

皮羅邆把她抱緊一些,“好,”他頓了一下,補了一句,“我如何舍得離開你。”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死也不分開。”铎月娘喃喃的說道。

“好!”皮羅邆溫柔的答道,最近铎月娘經常做噩夢,他如何不知她經常一夜未眠,都是睜着眼睛等天亮,他有心想問一句,她在害怕什麽,卻又怕問了她會難過,索性只是每日每夜的陪着她。她若想說,他不必問。

铎月娘沉默了半響,忽然問了一句,“五哥,如今南诏一直動作頻頻,要不我們把那東西用起來吧,得不了天下,至少也要得了這片土地,我想要你好好的。”其實铎月娘心裏也沒底,如果自己改變了歷史,她會有什麽結局,她想或許是化為空氣,永遠消失吧,可她實在不願意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她寧願自己消失。

皮羅邆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他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出口,“大哥剛傳來消息,吐蕃王莫名的卸了益西的大軍将一職,已經賦閑在家好幾個月了。”

铎月娘心裏一驚,原來他已經開始行動了,動作還這麽快,早就與吐蕃達成了協議,自己是真的沒機會了嗎?她知道只要把火藥用起來,在這冷兵器時代,簡直就是神擋殺神,魔擋弑魔,什麽南诏,什麽吐蕃,都不是他們的菜。可她到底還是藏了一回私心,自己可以不管不顧,可她千年後的親人呢,她如何能不顧及,若歷史改變了,波及的人,又會有多少,她不敢賭。

大唐開元二十六年,铎月娘越發顯得心事重重,整天都粘着皮羅邆,一會不見便要尋他。皮羅邆索性不管到哪裏都把她帶上。正月沒過完,浪穹傳來噩耗,施氏辭世了。

皮羅邆急忙帶了铎月娘回去奔喪,那個溫柔端莊的女人走了。她說:“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女兒,可我看到你那麽小,那麽可憐,就忍不住想多疼惜你一些,你是個命苦的孩子。”

她在铎月娘的生命裏,給了铎月娘滿滿的母愛,她關心着铎月娘的一切,不為什麽,只因為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她沒有遠大的志向,她只憑着自己的感覺,把最飽滿的母性光輝帶給了铎月娘;她也沒有經天緯地的才能,可她一直在默默地陪伴和堅守着時羅铎與她的婚姻,默默的守護着那個男人的一切,好的壞的,她都接納。

料理完施氏的後世,觀音市姍姍來遲。铎羅望和皮羅邆都沒什麽心思。玉娘因着施氏的去世,心情也很是悲痛,益西索性在家陪着玉娘,沒來趕這場熱鬧。

皮邏閣興致很好,觀看了各種表演及比賽。對于比賽的結果,他似乎也不甚在意。他指着一碗豆粉,笑呵呵的說道:“邆赕诏主還請嘗嘗我們南诏的豌豆粉做的怎麽樣,比起你們邆赕的味道如何?”

皮羅邆沒理會他,只是壓低了聲音與铎月娘說話,兩人仿佛說了什麽有趣的事,只見铎月娘掩口輕笑,皮羅邆也是一臉的笑意,竟似沒聽到他說話一般。施望千只好打着圓場,笑呵呵的說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自然是極好的。”

铎羅望看着皮羅閣的笑臉冷冷的說了一句,“不過是東效西颦罷了,诏主偷了人家的東西還如此得意,也不嫌丢臉。”

皮羅閣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說道:“算不得偷,至少我們的東西與邆赕還是有些許不一樣的。”說着目光有意無意的在铎月娘身上停留了剎那,這才繼續說道:“四月十五的蝴蝶泉奇觀也是多年未見,不知今年能否有幸重游!”

皮羅邆與铎月娘的話題剛結束,聽到了最後一句,當下也不思索,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兩個字,“沒有!”

皮羅閣溫和的笑一瞬間僵在了臉上,最後他還是不在意的搖了搖頭。邀請各部落首領繼續參觀他南诏的新産品,看得多了,铎月娘忍不住想笑,這皮羅閣臉皮也忒厚,邆赕的豆油粉不能做,索性讓人做了豌豆粉,鍋巴油粉。紮染的程序也有了改動,到底與周城的有着些許不同,铎月娘也不好說什麽,至于那個破酥粑粑,被他們改了制熟的程序,把制熟的工藝從烘烤改成了油煎。皮羅閣一邊煞有介事的介紹着,一邊偷眼打量铎月娘的神情,卻見铎月娘依然只是與皮羅邆低聲說笑着什麽,根本沒有聽他說什麽,也不曾正眼看他。不由心裏有着些微的苦澀,她是真的忘了他嗎,這麽多年了,她為何從不願意回望他一眼,哪怕只是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可惜沒有,她完全無視了他。

其實铎月娘當年在南诏受的苦,他心裏最是清楚,只可惜當時的他不夠強大,不足以庇護她,所以只能一次次看她痛苦,在死亡邊緣掙紮,直至離他而去,他不怪她的絕情,他只怪自己不能早早的把權利握在自己的手心,不能好好的保護她。甚至在她離開的時候,他心裏還在慶幸,她到底還活着,可他沒想到她會投入皮羅邆的懷抱,這是他不能接受的。按照他的想法,铎月娘就應該乖乖的呆在浪穹,等他羽翼豐滿了,在接她回家。可是,她改嫁了,而且改嫁後的她看上去是那麽的幸福,她的臉上洋溢着他從沒見過的神采,或許那就是重生吧!是的,铎月娘離開他以後獲得了重生,她的生命因着皮羅邆的呵護而絢爛。

知道她過的好,他很嫉妒,他多希望陪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皮羅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嫉妒,快了,很快她就能回到自己身邊了,到時候他會加倍的呵護她,讓那個男人徹底的從她生命裏消失。

張氏的心思他明白的,铎月娘的痛他清楚,可他有自己的無奈,皮邏晟和皮邏岚是阻在他前面的大山,不拔了那兩人,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因為他的父親是盛邏,而不是盛邏皮。仔細追究下來,張氏也不過是他挂名的母親,雖然當時他年紀尚幼,卻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他的母親是邆赕诏主豐咩的庶妹蘿姝,并不是張氏。若非當年張氏的三子小小年紀便夭折,不為外人所知,而他與那三子年歲仿佛,再加上當時盛邏皮欲對他下手時,盛邏身邊有馴獸奇人,馴化五彩鳥飛到他身上,滞留不去,這才吓退了盛邏皮。

回想當年,先祖細奴邏也是五彩鳥在身上徘徊不去,才使得張樂進求遜位,如今舊事重演,盛邏皮也不得不多幾分思量,張建成眼見這小孩殺不得了,索性進言把皮邏閣認做親生,對外只說是自己的老三,況且孩子年幼,平日裏對他好一些,過上幾年觀景也就忘記了。

皮羅閣想着自己的心事,眼見那邊皮羅邆扯着一塊綢布正在铎月娘身上比劃,铎月娘卻不依他,也拿着一塊玄色的布料在他身上試着顏色,兩人有說有笑,也不理會旁人異樣的目光。皮羅閣頓時只覺心裏堵得慌,随意的拱了拱手,“諸位首領,那邊還有我南诏的特色小吃,不如移步過去品嘗一下。”衆人随即笑着離開了,铎羅望也極不情願的被阿雅拉着跟了過去,只有皮羅邆和铎月娘依然一路有說有笑的逛街,全然不把皮羅閣當回事。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