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铎月娘靜靜的注視着皮羅邆,看着他好看的眉,狹長的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唇,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許是铎月娘的注視的目光太過灼熱,驚到了皮羅邆,他猛的睜開眼,愣了幾秒,一抹狂喜湧上他的眼,狹長的眼彎成一條縫,“月兒,你醒了,你終于醒了。”聲音裏有着掩飾不住的顫抖,铎月娘知道是自己的貪睡吓到他了。
铎月娘虛弱的笑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五哥,是不是我又貪睡了?”
皮羅邆不答她,對着門外喚了一聲,“來人,快來人!”
嫣然應聲趕緊推門進來,手裏依然提着食盒,這次的白粥裏被加了很多東西。皮羅邆小心的喂她,铎月娘有些心疼,“五哥,你也吃一些。”
皮羅邆笑着應道:“好,你吃飽了我再吃。”
為了讓他安心,铎月娘逼着自己吃了一小碗,皮羅邆笑着眯起了眼,“月兒,可是吃太飽了,一會我扶着你走走,別睡了。”
铎月娘點點頭,“五哥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她伸出手,愛憐的撫上他的臉頰,他瘦了,臉頰不再飽滿,臉色有些黯淡,從來打整得幹淨的臉龐,此刻卻是胡子拉渣的,眼底的烏青隐藏不住。
“好,我也吃。”見铎月娘醒來,皮羅邆心裏高興,也覺得有些餓了,索性陪着铎月娘一起吃。皮羅邆一邊看着铎月娘,一邊吃着東西,只要铎月娘稍微顯露出一點疲态,他便緊張的說道:“月兒,別睡!我馬上吃完了,我在三味圃新栽的山茶活了,我們去看看。”
铎月娘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笑道:“我不睡,今天不想看山茶了,我們去看水,去葉榆澤看日出,好不好?”随即铎月娘故做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五哥,今天六月二十幾了?”
皮羅邆一時也沒注意铎月娘問了什麽,直覺的應了一句,“今天六月十六。”說完他愣在了哪裏,今天六月十六了,竟然就到了六月十六。
铎月娘也是一愣,心裏湧起一股悲傷,這時間過的真快呀!怎麽就要結束了?她還妄想着與他白頭呢?是誰說過的,若在下雪天,倆個人一起在雪裏走,走着走着也就白頭了;可這是在大理,這邊的雪本來就稀罕,她與他如何白頭。
眼見铎月娘神色不對,充滿了哀傷,皮羅邆心裏一凜,剛想安慰幾句,凝香進來,輕聲說了句,“诏主,李洵求見。”
皮羅邆遲疑的看着铎月娘,有些放心不下。铎月娘被凝香一打岔,回過神來,急忙收斂了心神,微微一笑,“五哥,你去吧,我不會再睡了,我等你!”
皮羅邆琢磨了一下,點頭嗯了一聲,“等我回來,不許再睡!”這才趕緊走了出去。
眼見他走遠了,铎月娘才看向嫣然,嘆了一口氣,“嫣然,我睡了多久?”
嫣然收起心裏的悲傷,擠出一抹微笑,平靜的說道:“夫人最近嗜睡的很,這都睡了一天了,也不知道餓,盡顧着睡呢。”
“是嗎?怎麽如此貪睡呢,我讓你們擔心了。”铎月娘幽幽嘆息,“我不想睡了,一刻都不能睡了,我要陪着五哥,我們沒時間了。”最後是喃喃低語。
嫣然聽不清她說了什麽,看铎月娘的神色,心知她定是知道了,不由紅了眼眶。只聽铎月娘問道:“嫣然,你說若我醒不過來了,那可如何是好,五哥肯定會難過死的。”
嫣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撲到铎月娘的身邊,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夫人這次睡了三天,上次是兩天,怎麽叫都不醒,請了許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阿佑說是有人使了邪術,可惜他不會破解,上次是祭司用性命召回了主子,此次卻是無法了。诏主請了鬼主來,可鬼主也說夫人是中了邪術,被拘了魂,他也破不了這邪術。”
铎月娘心裏了然,卻心有不甘,執着的問道:“可知道邪術來自何方?”
嫣然哽咽着說道:“說是來自南方。”
南方?南诏?铎月娘冷哼一聲,心裏暗恨,不由咬牙說了一句,“皮邏閣,你為何就見不得我好呢?算你狠。”
皮羅邆進了書房,李洵恭敬的奉上一封信,“诏主,南诏那邊發來的信,說是事關夫人,屬下不得已才打擾诏主。”
皮邏邆打開信,上面只是寥寥幾字,“送君的禮物,君當收到,六月二十四祭祖,君若不至,便是慈善殒命時!”
皮羅邆一拳狠狠的砸在書桌上,然後抱着頭,久久不語。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信紙上,把那些墨字暈染開來,如化不開的愁緒,濃黑一片。
接下來的時間,铎月娘與皮羅邆便一直膩歪在一起,她不會再無故睡去。有時她甚至覺得,邪術已經失效了,所以一直想着要不直接與皮羅邆丢下邆赕遠走高飛,一輩子逍遙快活。
皮羅邆也丢開了所有的公事,整天陪着铎月娘一起栽花種草蕩秋千。朝看日出,晚賞紅霞。或在彌苴河泛舟撈魚,又或在清朗的夜晚,泛一張漁船,飄蕩在葉榆澤上,只等月亮升起,看那水天一色。淡白的月色,如銀的湖面,朦胧的山岱,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只從滿月看到了月如勾,清淡如水的挂在天空。她們在六月二十二那天,登上了德源山,嘗着最好吃的毛頭梨,香甜的梨肉,綿甜的滋味纏繞在唇齒間,可铎月娘吃着梨,不由想到了離,那些她最喜愛的滋味,在這一刻也是苦澀萬分。她們并頭,躺在山間草地上望着星空,繁星點點,綴在黑幕一般的空中,猶如千萬顆閃亮的鑽石,灑落在黑色的錦緞上,多麽美好!
皮羅邆拉着铎月娘靠在他懷裏,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一些,“月兒,你此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铎月娘轉過頭看他,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到了他的下巴,哪裏有密密的胡渣。铎月娘伸出手勾勒着他的下巴,手指劃過那些胡渣,有些細碎的刺痛,最後是他的唇,铎月娘最喜歡的就是他的臉,總覺得他就是個妖孽,一個比女子還漂亮的妖孽。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我希望能與五哥一起慢慢變老。生同寝,死同穴!”铎月娘知道這也是他的奢望。
皮羅邆笑着抓住了铎月娘的手,“和我想的一樣呢。”他頓了一下,目光灼灼的注視着铎月娘,“月兒,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遇見你。”
铎月娘笑看着他,“如果有來生,我一定簪着山茶花在蝴蝶泉邊等你!哪裏也不去,就在蝴蝶泉邊,在我們曾經呆過的地方,陪着阿黑,等着你。”這一天,她們一直說話,一直說話,铎月娘也一直醒着,精神很好。铎月娘心裏暗想着或許她不會在睡過去了,她知道只要在堅持兩天,過了六月二十四,她與皮羅邆一定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然而她的心裏依舊有着隐隐的不安,她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然而皮羅邆的鎮定告訴铎月娘,或許是她想多了。
六月二十三,她們兩靜靜的坐在山頭,看着朝陽穿透雲層,灑下了一層紅色的光輝,整個大地似乎被鮮血浸染了一般,那紅色是那麽的耀眼,刺得铎月娘眼睛疼,腦袋也跟着疼。
“五哥,你可曾後悔?”铎月娘到底還是問了一句,他明明有許多選擇的,可他依然選擇了她,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皮羅邆搖頭,深情的凝視铎月娘許久,“此生得月兒相伴,皮羅邆三生有幸。”他頓了一下,“月兒,你呢?”
可惜他再聽不到铎月娘的答案了,一股強大的吸力襲來,将她往黑暗的深淵裏拉去,她再開不了口,說不出半個字。在她墜入黑暗的那一瞬,她聽到皮羅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月兒,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對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了。”然後是一聲長嘆。
一滴淚珠,擠出了铎月娘緊閉的眼眶,慢慢順着臉龐滑落,她知道,他們的緣分盡了!
皮羅邆帶着铎月娘回了德源府,他仔細的幫她洗臉,柔軟的棉帕輕輕擦拭過铎月娘的每一寸肌膚,不留一點污垢,連每個指甲都仔細的修剪成铎月娘最喜歡的模樣,再仔細的塗上了花汁,鳳仙花的汁液染指甲最合适,最後是仔細的幫她梳好長發,最後把她放到了他們的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她是他此生最珍視的寶,她比他的性命還重要,他寧願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她。最後他在她的額頭戀戀不舍的留下一吻,慢慢的退出了房間,仔細的交代了嫣然幾句,才轉身離去。
李德早已等待在門外,皮羅邆見到他,眉頭微皺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你們都不用去了,我一個人去便好。”
李德不悅的說了一句,“诏主要單刀赴會嗎?不帶上神弩營的好手,至少要帶上屬下,屬下跟随诏主和先诏主多年,您不能丢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