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冷笑着別過臉不想看她,當年的事她心裏很清楚。柳羙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後來浪穹府買丫頭,我使了錢才進去當了個灑掃的丫頭,而且就在張秀的院子裏,很意外吧!”柳羙咬着牙,恨恨的說着,“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張秀這個賤人我就有多恨,可我必須忍,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活着,比你們都活得好,可惜直到她死,我也沒找到有用的信息。她死了以後,我又輾轉到了邆赕,進了德源府,我等啊等,終于讓我等到了一個大秘密。”說道這裏,柳羙得意的大笑了起來,“哈哈,那可是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呀。我原本以為能贖回自由身了,可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诏主,诏主便把我收做了妾室,雖然只是個妾,到底也算是半個主子了,我再不用為奴為婢,仰人鼻息的活着。我實在沒想到,一個秘密竟然能換到我這身榮華,讓我有一天也能成為人上人,奴婢是該好好謝謝夫人的。”柳羙說着更是得意,“所以,有個好消息,也該讓夫人知曉,诏主已經說了,只要我能生下兒子,就讓我做夫人。”
她的話讓铎月娘惡心,劉慧當年就是想借由張秀上位,未果。又把心思打到铎月娘的身上,如今她的身上,還留有當年被劉慧用發簪紮過,留下的傷疤。眼角注意到伶俐的小丫頭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退了出去,铎月娘微微一笑。想到那天乍聞嵩明樓三字,讓她心伸大亂,對皮羅邆吐露了,隐藏在心底幾十年的秘密,或許就是那時候被她聽去了吧,想起過往種種,心裏有了計較。不由笑道:“如此,铎月娘在此預祝柳夫人早得貴子吧!”
柳羙原以為铎月娘會暴怒,沒想到她還是如此平靜,不由有些失望。可她的祝福,她仍然受用,心裏更是得意,想着自己羞辱了半天,铎月娘依然冷靜自持,面上半點感情都不顯露,也是無趣。甩着繡帕便打算離去,回頭又得意的對铎月娘說道:“奴婢謝過夫人的祝福,可惜夫人看不到那天了,我會讓夫人早早去陪那個瘸子,也算是報答夫人了。因為戰火會在邆赕,甚至是浪穹的土地上燃燒,南诏的波羅旗會插在邆赕和浪穹的土地上,那些崇拜夫人的人,将匍匐在我的腳下,搖尾乞憐。”
聽到瘸子二字,铎月娘心裏的怒火又在上湧,皮羅邆的腳傷一直是她心裏的隐痛,不管時光歲月如何更替,她想起一次便痛一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就是她的逆鱗,柳羙侍候了她許多時日,如何不懂她的禁忌。如今一而再的提起,也不過是想刺激她罷了,铎月娘剛想發作,卻見柳羙甩着繡帕掩口嬌笑,她的繡帕劃破空氣,帶來一陣香甜的氣味。铎月娘仔細一嗅,心裏有了揣測,怒火也去了大半,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無妨,各人自由各人的緣法,如今我自顧不暇,邆赕的子民,我自然也是顧不上了,邆赕的子民,最是良善,想來他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你不想知道你娘是怎麽死的嗎?”
柳羙停下了腳步,眯起眼睛打量铎月娘,“我娘還能怎麽死,不就是被你害死的麽,我還能不清楚。”
铎月娘搖頭微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害死你娘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铎月娘頓了一下,笑看着她。
柳羙被她一激,又轉回身來,在小圓桌旁坐下。一個丫頭立馬給她上了茶,柳羙不急不徐,端起茶杯吹了又吹,仿佛茶水很燙,吹了半天,仍不見铎月娘開口,最後只能小嘬了一口,提醒了一句,“夫人,您話還沒說完呢。”
铎月娘平靜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茶水太燙,我怕驚着你,所以在等你喝茶呢。”眼看柳羙成功的要暴怒了,心裏暗道一句,‘就這急脾氣,也想和我鬥。’這才微微一笑,不急不緩,繼續說道:“聽說過不作死就不會死嗎?你娘呀,是心比天高,可惜命如草芥,人心不足,死了也是活該。”
柳羙終于坐不住了,把茶杯一摔,猛的站起身來,怒斥道:“憑什麽,憑什麽你什麽都有,而我和我娘卻什麽都沒有,我們為了活着多争取一些有什麽錯?”
铎月娘淡淡一笑,“沒錯,可你們不該沒良心?若非我母親可憐你們,哪裏有你們的一口飯吃,若非我娘親心善,如何能容你們母女活在這世上。”铎月娘受傷的手指讓她行動不便,她不敢捋袖子,只好擡高手臂,讓袖子滑落。铎月娘看着自己的手臂,淡淡的說道:“你瞧,我這手臂上,還有當年你娘用發簪,紮我留下的疤。”铎月娘自嘲的一笑,“你娘也算處心積慮了,可惜沒你聰明。當年她求我娘讓她侍候我父親,我娘不允,她便想用我來當跳板,隔三差五的,不是把我弄得發燒,就是嘔吐,最後還狠心把我推進荷花池。六月的天不算冷,可那荷花池裏的水是真的冷,你不會明白,當水沒過我頭頂的那一刻,我有多恐懼。可即便如此,我娘還是沒有要了她的性命,這才有了南诏的生辰之禍,可惜又沒有真憑實據,誣賴我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你說她是不是自己作死。”铎月娘平靜的說着過往的一切,仿佛在說着旁人的閑話,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她心裏的想法。
柳羙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喃喃的說着:“不是的,不是的,你騙我,不是這樣的。”随即她又大笑了起來,“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今天是我站在高處,等到邆赕被滅,你也只能趴在地上仰望我。”
铎月娘也不理會她,繼續說道:“高處嗎?能有多高,一個賣主求榮的賤婢而已。你娘如此,你也如此,你們除了出賣自己的主子,還能有什麽倚仗。我铎月娘向來睚眦必報,你,我也不會放過。你娘在作死,你也在作死,與虎謀皮,真真好膽量,實在讓人佩服。”铎月娘說着呵呵笑了起來。
柳羙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後怒喝一聲,“賤人,你騙我,你娘是賤人,你也是賤人。”說着就向铎月娘撲了過來,铎月娘本就坐在床上,手指有傷,身體的反應也就慢一拍,當下來不及閃躲,生生挨了她一個耳光。就在她第二個耳光将要落下之際,她的手被人抓住了,那人力道極大,随手就是一個耳光,把她打得暈頭轉向,跌倒在地。
柳羙努力了半天才爬起來,剛想發脾氣,擡頭看到來人,一下子又癱坐回地上。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急忙跪行幾步,爬到那人腳邊,哀求道:“诏主,這賤人殺了臣妾的娘親,求诏主為妾做主。”
皮羅閣冷冷的看她一眼,睥了一眼随侍的丫頭,冷冷的呵斥道:“還不扶你們主子回去?”
幾個小丫頭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來去拉劉茵。柳羙用力的甩開她們的手,手指直直的指着铎月娘的鼻尖。大聲說道:“诏主,她是妖女,她是借屍還魂的妖女,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她會害死你的。”
皮羅閣眉頭皺了一下,有些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夠了,你先回去。”
柳羙一副哀哀戚戚,梨花帶雨的模樣,她年輕,模樣也周正,如今又仔細的打扮過,倒也是個美人。美人垂淚,到底要惹人憐愛的,她拉着皮羅閣的袖子,柔聲說道:“诏主,妾也是為了诏主好,她真的是妖女,請大鬼主來一試便知,前幾天她不是已經昏倒了嗎,肯定是那鬼巫轄制住了她。”
雖然铎月娘已經隐隐猜到她的昏倒和皮羅邆突然到南诏祭祖肯定與南诏脫不了幹系,但是此時聽到真相,她還是忍不住的恨。铎月娘恨恨的別過頭不想看他們,皮羅閣有些惱怒,但是沒有發作。只靜靜的看着柳羙,眉頭微皺,卻平靜的問了铎月娘一句,“月娘要出去?”
铎月娘點頭,也不繞彎,直接說道:“我想去陪大哥和五哥說說話,給他們燒點紙錢。幾日未見,約摸他們也想我了。”
難得铎月娘和顏悅色的與他說話,皮羅閣心裏很高興,直接點頭,“嗯,應該的。”溫柔的語氣,與剛才對柳羙的态度,有着十萬八千裏的差別。
對于他的回答铎月娘有些意外,抽動嘴角勉強一笑,“其實我更想帶他們回家,人死了總要入土為安,不知诏主能否全了我的心意。”
皮羅閣一手揮開柳羙的拉扯,走到铎月娘身前,面對着铎月娘,仔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認真的說了一句,“這些都不是問題,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麽。”頓了一下,他直接說道:“月娘,回來吧,我和鳳兒都盼着你回來。”
“回來?”铎月娘淡淡一笑,“回哪裏?”铎月娘擡眼看着門口透進來的陽光,只覺得那陽光太過灼熱,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