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節夫人

第 273 章 還有一諾

茶馬道上,李德帶着族人和一百多精兵疾奔塔城而去。收到消息的益西與玉娘早已等候在塔城門口。見到李德,玉娘剛想上前,益西拉了她一下,她只好閉上了嘴,壓下心底的急切,把衆人迎進了大将軍府。

李德剛進議事廳,便跪倒在地,“求都督救救邆赕和夫人吧!”

益西急忙扶起他,這個年過半百,經歷了太多生死的男子,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剛毅的臉上第一次哭得像個孩子一般。铎月娘把所有都交托了給他,唯獨自己什麽都沒有留下,若無外援,她必死無疑。

李德哭了一回,勉強止住,摸出一封信遞到了益西的手裏,玉娘一把搶過信封,顫抖的手指抖了半天,才拆開了信封。玉娘一個字一個字急切的看着,最後信紙無聲的從她手裏滑落,玉娘跌坐在椅子上,淚水無聲無息的劃過她圓潤的臉龐。她喃喃的說道:“月兒也要走了,他們都走了。”

益西撿起信紙仔細的看了一遍,“妹妹幫他們都打算好了,她為了他們好一番算計,把自己都賠進去了。”益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裏有無盡的感慨,他猶記得那年初見,那幾個精靈一般的人兒,活得奔放,豪爽肆意。他還清楚的記得,铎羅望豪邁豁達,皮羅邆聰明睿智,铎玉娘嬌憨可愛,铎月娘聰明果敢,若說有什麽共同之處,也許只是他們都是善良的人,為別人永遠比為自己想的多,“本來我還覺得此事不容易辦成,如今有了這一萬金,此事好辦了。”

李德點頭,“夫人說了,有錢好辦事,只可惜毀了夫人的名聲。如今此間事了,我也應該回去等着了,接那個傻小子去。”想起邆邏颠,李德又是一聲長嘆,一步錯,步步錯,世人皆知的事,只有他還傻傻的看不透。

玉娘含淚哀戚的說了一句,“月兒從不在乎名聲,她只在乎我們的生死!她一直都是我們之間最聰明的,想得最遠的,看得最開,也是最苦的。她的一生都只為了完成對父親的承諾,她放棄了一切,只為了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玉娘悠悠述說着,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仿佛又遙遙記起那年,也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铎月娘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扇動着輕盈的翅膀,闖進了他們的生命,為他們開啓了另一個世界的門,讓他們的生命從此豐富了色彩。

益西輕嘆一聲,“都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收到消息,住在在仙女湖畔的四個人,同時望向南邊,她都為他們籌謀好了,卻獨獨遺漏了自己,她定然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她要去尋他了吧!

八月初七,漫天的朝霞燒紅了半邊天,铎月娘站在高樓上,遙望着遠方的天際,橘紅色的朝霞印染着天空,漫天遍地的鋪灑下來,海面是紅的,樹木和花草以及遠方的山岱都是火紅的,紅得那麽的絢爛,那麽的暢快,仿佛是生命之火在燃燒,要燒盡最後一絲滄桑。

阿佑帶着嫣然來辭行,“你想好了?”阿佑沉默的問了一句,語氣清淡,不帶半點情緒。

“嗯,差不多了。”铎月娘點頭。

“如此也好。”阿佑說得有些艱難。

嫣然早已捂着自己的嘴巴,掩藏了到口的嗚咽,眼見铎月娘看了過來,她還是強擠出一抹笑容,“奴婢跟了主子快二十年了,舍不得主子,主子從不讓我們下跪磕頭,可如今奴婢還是想給主子磕個頭。”

铎月娘也不攔她,看着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規矩的磕頭,她把一個小匣子遞給嫣然,對阿佑說道:“花甸壩是個美麗的地方,那裏的山茶花是最絢爛的,五六月的杜鵑也很美,雖然路不好走些,到底山清水秀,也是個适宜居住的好去處。嫣然跟了我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你好好待她。這個天下就勿要操心了,畢竟民以食為天,只要能有一口飽飯,成王敗寇什麽的,與你們也就沒什麽幹系了。這個匣子你收好了,若碰到了要緊的事,便拿給那人,告訴他當年的事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戲,我都不與他計較了,我只嘆,與他終究沒有相逢在最合适的時候。”

嫣然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阿佑嘆息,“你到底還是放不下,這本是我等七尺男兒該考慮的事,全被你做了,若有來世,我還做你兄長,換我來護着你。”

“好,一言為定!來生我們還做兄妹。”铎月娘輕輕說了一句,“我去的地方,阿吧跟着不合适,你帶上它,多養幾只山雞,阿吧最愛吃。”

“好!”阿佑勉強擠出一個好字,別過臉去,再說不出半個字來。嫣然不舍,又哭了一回,被阿佑拖走了,雖然铎月娘說得雲淡風輕,可熟知她脾性的人都知道,這一別,就是永遠。

八月初八,黎明前的黑暗,天還不曾破曉,喜娘已經在門外催了好幾次,铎月娘靜靜的坐了一夜,仔細的盤算了一夜,該辦的事都已辦妥,該處理的東西都處理完了,此生她再無遺憾。手腳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腳,站起身來,仔細整理着衣服,一根沉甸甸的白色腰帶被她小心的一圈圈纏在腰上,腰帶有些沉,她唯恐裏邊裝的東西,會不小心掉出來,一圈一圈,纏得很仔細,幸好她縫的還算結實。這幾天铎月娘又瘦了一圈,腰間多纏了一根腰帶也看不出異樣來,只是臉色慘白了些。铎月娘不理會門外喜娘的催促,整理好衣着,又輕輕在臉上撲了點胭脂,讓她的臉看起來不至于那麽吓人。然後挺直了腰背,打開門,緩緩走了出去。皮邏閣一身紅衣,早已等在門外。再遠一些,是邆赕的子民,铎月娘一眼瞟去,只見黑壓壓的都是人頭。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喜色,一個個哭喪着臉,早有感情脆弱的,已經在偷偷的抹着眼淚了。

皮羅閣見到铎月娘的裝束,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輕聲說了一句,“月娘,今日的着裝素了些。”

铎月娘低頭看着白色的衣裙,輕扯嘴角,“我這樣不好看嗎?”她故意避開今天是他們大婚的日子,“我的子民都說我着白衣,最是飄逸好看,況且白色代表了純潔,我覺得這樣穿沒什麽不好。”說着輕輕一笑,眼神靈動了起來。

皮羅閣只覺眼前一亮,她着白衣素服,的确很美,難怪人們都說,女要俏,一身孝,此話不假,不由輕輕點頭,“你自然是最美的。”

兩個喜娘見狀,急忙把一個繡了龍鳳紋的大氅給铎月娘罩上,好歹蓋住了一身的白。铎月娘心裏有些不悅,到底沒精神發火,索性低頭走了出去。

見她們出來,衆人都跪了一地,子民們齊聲叫道:“慈善夫人!”裏邊夾雜了隐隐的哭泣聲。跪伏在地的人們,個個都伸長了手,想把他們的慈善夫人永遠留下,可惜铎月娘注定要走了。

一個年輕的少婦捧着一束白玫瑰來到铎月娘面前,“慈善夫人,月亮請你簪花!”

铎月娘看着眼前年輕的少婦,愣了一下,沒想到當年還哭鼻子的月亮都已經出嫁了。铎月娘摘下一朵白玫瑰,輕輕的簪在她的鬓邊。幽深的眼眸,掃過邆赕的子民,恭敬的給她們行了個禮,朗聲說道:“慈善此去,後會無期,有勞各位鄉親代慈善給先诏主簪花!”

瞬時,周圍哭聲一片,所有的女子不約而同的紛紛折了白花戴在了發間。皮羅閣不耐的皺了皺眉,上前拉住铎月娘,低聲說道:“月娘,時辰不早了,走吧!”

铎月娘轉身走了幾步,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子民,随即又想起一事,也不管當時那人說那話,是為了找個托詞,讓她好好活下去,還是因為心系子民,可他開口了,她自當盡心竭力,“诏主曾許我一諾?”

皮羅閣無奈的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壓下了脾氣,“月娘打算現在說?那我聽着便是了,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依你便是。”

铎月娘輕輕一笑,斟酌了一下用詞,才悠悠的說道:“若有一天,三浪盡歸诏主麾下,月娘鬥膽,求诏主善待三浪的子民。”

皮羅閣微微嘆息,“你總是為別人想的多一些,我原以為你會要我休了別人與你獨守。”說着他自嘲的笑了起來。“罷了,你說的我自然都會做到!這是我答應你的。”他忽然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補了一句,“以後三浪都歸你管,那樣你豈不是更放心一些。”說完從路邊扯下一朵紅豔豔的玫瑰,戴在了她的鬓邊。

铎月娘本想避開,随即想起自己的臉色過分慘白,今天點了許多胭脂,才勉強遮了幾分,不如戴着玫瑰,到底襯一下臉色,免得待會見了那人,他會心疼。到底由着他,壓着脾性,乖巧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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