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精神失常,還是落魄了?”孟玖說罷,快走兩步,追上了孟建賢,她的聲音不高且清冷,夾雜着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冰涼。
“精神失常,我找到她的時候神色恍惚,不認識我,好在我聯系到你母親了。”孟建賢嘆了口氣,兩人走過走廊,來到庭院,再進入大廳。
思緒,随着孟建賢的話語越飄越遠。
那一夜,孟玖遍體淩傷倒在外婆家門前,用滿是泥濘的手指輕輕地叩響外婆家的門,她本以為外婆是聽不見了,她甚至認為自己要死在那一夜了。
貌似冰涼凍骨的夜晚,她的心更是冰涼。
心底深處甚至在咆哮,在悲吼,“不如死掉算了,為什麽還不失去知覺,為什麽還清醒着。”
最後,在她神色開始迷蒙的時候,遠處有人慢慢地走來,應該是外婆柳擇君吧,她在心裏這樣想着。
等她醒來的時候,柳擇君紅着眼眶,坐在床邊,粗糙又幹枯的手慢慢地撫摸上孟玖的臉,孟玖只覺得臉上有紮人的疼。
“妮妮啊,你怎麽折騰成這樣子,你娘要是還在,定會心疼的。”說着,老人的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
孟玖想要伸手去幫柳擇君擦拭掉眼淚,但受傷的臂膀堪堪豎起,就無力地垂了下來,她的鼻頭微酸。
聲音也随着老人的心疼變作梗咽,“外婆不要哭,阿玖沒事的,不哭。”
後來的歲月,孟玖在柳擇君家中做了一個月的寶貝,吃喝都在外婆家中,不去管學業,更不管外界。
只是,好景不長,這樣的歲月過得極快,結束地也格外地早。
就在孟玖慢慢嗜睡的時候,惡心想吐也随之而來,尤其是在與外婆吃飯的時候,只要看見一點油膩的東西,她就吐得不行。
“妮妮,你這個月來了麽?”柳擇君擔憂地看着從廁所疲憊而來,用紙巾擦拭嘴巴的孟玖。
“啥?哪個月?”孟玖聽不懂,她揉了揉胃部的位置,這裏難受,就好像有雙手在裏面攪拌攪拌再攪拌。
“月事,來了麽?你這個症狀可不是懷孕了?”柳擇君心下焦急,脫口而出,那日妮妮遍體淩傷地回來。
她一直不肯說是誰做的,後來村上人都傳遍了,她才知道自家的外孫女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還被親爹揍了個半死不活。
但她一直沒有說,畢竟這種事情孰對孰錯還不知道,更何況她相信孟玖做不出這種喪盡門風的事情。
孟玖聽得渾身一顫,才恍然大悟,她莫不是有了,這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妮妮,聽外婆一句話,你将孩子打哩,咱們好好過活,外婆養你,等身體養好咯,出去找份工作?”柳擇君好言相勸。
這是孟玖知道懷孕後第十天,最幾天內她幾乎不吃不喝,人也瘦得快要脫形了。
“外婆,我的名聲全沒了,我能去哪裏找工作,我現在只是茍延殘喘,何必再傷害肚中的小生命。”
孟玖摸了摸肚子,“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就這樣去了,小生命也能陪着我,也好!”
孟玖說罷,眼淚再次流淌下來,明明一切都很順當,為什麽丢了母親,沒了父親,連名譽都消失殆盡。
緊握的拳頭狠狠地貼住她的肚子,沒有過多久,她又像洩氣的皮球一般,直接松開指尖,掌心只有堅硬指甲留下來的印記。
柳擇君泣不成聲,她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明明自己女兒生活安逸,生下的孩子也是順風順水,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她起身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孟玖,枯燥的手将眼淚抹去,起身進了屋子。
再出來,手上是一本建設銀行的存折。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十萬存折,去做點小生意吧。”孟玖淚水決堤,“外婆您不要我了麽?”
“妮妮,外婆也只是普通人,不能養妮妮一輩子。”
“我知道了。”
飄散的思緒歸來,孟玖已經跟着孟建賢來到了療養中心內部,裏面時而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來回走動。
“我們去見見安醫師,她是你外婆的心理輔導醫生。”孟玖心中頓了頓,沒有說話,畢竟孟建賢現在能做成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能為外婆尋找心理輔導師,她懸在半空的心也安穩了許多。
從大廳繞過走廊,再從走廊轉彎,看見裏面是一個個對立的辦公室大門。
孟建賢熟門熟路地來到第三個辦公室,在門上輕叩了三聲,裏面傳來清冷的聲音,孟建賢看了眼孟玖,直接推門而入。
安醫師與孟玖想象的不同,她的年齡與她相仿,一雙眼睛格外漂亮,看起來楚楚動人。
“我是柳擇君的家屬,這位是她的親外孫女,您有什麽情況可以同她說說。”
安醫師擡頭去打量孟玖,但只需一瞬,她又收回了目光,“也好,孟叔叔總是那麽忙,我要找人也未必能夠對接到。”
“唉,最近家中有一些事情,我身體也不好。”孟建賢幹咳一聲,安醫師是他朋友的女兒,将柳擇君安排給她,他也放心。
畢竟那時候和李子木離婚是他的錯,對她老娘好一些也是應該。
“那,叔叔要忙就去忙,我帶孟姐姐去逛逛?”安醫師說得客氣,眼睛看向孟玖,好似想要看出她臉上的蛛絲馬跡。
孟建賢沒想到安醫師這麽快就下了逐客令,頓時輕笑出聲,“安家姑娘是在趕我走呢,不過我确實有急事,你就與阿玖說吧。”
“好勒!”
等孟建賢走後,孟玖換了張椅子,做到安醫師的身邊。
“安醫師,我外婆怎麽樣了?”孟玖滿臉關心,她不知道這安醫師要趕走孟建賢是什麽意思,但肯定與外婆有關。
“現在還算穩定,你不用着急,我相信你外婆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安醫師說完,放下鋼筆,起身拍了拍身上見不到的灰塵,輕聲一笑。
孟玖緊張地點頭,唇齒微動,念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