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執

第 26 章 前情

蘇青染死死盯着南燼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另一側阿蘿哭着說道:“姑姑還活着呢。”

蘇青染驀地回頭,臉上仿佛是自己劫後重生的喜悅,掩藏不住自己都說不清的慶幸,下一刻,連忙跑到屋舍沿着牆立着的一排櫃子前面,對着玲琅滿目的瓶瓶罐罐一陣尋找,從一個小青瓷瓶裏倒出一粒藥丸,湊近鼻子細聞了聞,便來到鄧姑姑跟前,小心地掰開她的嘴,略擡了擡她的咽喉,藥丸便被吞咽了下去……

忙了一陣,待到确定鄧姑姑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後,蘇青染向阿蘿投去探尋的目光,不是發現不了阿蘿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的閃避和心虛,眼下更是在收到蘇青染的目光後雙手攪着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一雙哭的紅腫的清眸仿佛又要泫然而泣,蘇青染忍不住一陣不忍。

不由分說地拉過阿蘿,輕柔地安慰道,“阿蘿別怕,你背上受傷了,我給你敷點藥。”

說罷也不再看阿蘿,徑自取了阿蘿剛才給鄧姑姑塗抹在鞭痕處的脂膏,認真又小心地給阿蘿塗抹起來,看着細滑肌膚上分外刺眼的傷痕,蘇青染對南燼又忍不住一陣惱怒。半傾着身子的阿蘿卻忍不住羞紅了俏臉,只能拼命忍着一動不動。

蘇青染做完這許多事情,又想到阿蘿回避閃爍的眼神,想起這一大早發生的事情,止不住的一陣疲乏,囑咐阿蘿這幾天好好照顧鄧姑姑後便徑自離開了。

蘇青染漫無目的地一直走,也不知自己要走去何處,只知道不想回到那個院落居室,也不想去正堂處理教務,也不知走了多久,便來到一處曲徑通幽處,遠處仿佛有點點花枝,仲夏時節竟也透着絲絲涼意……

蘇青染愣了愣,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仿佛剛才是一處荒地雜草叢,要是以往或者常人,定不會再繼續走過來,自己剛才一團紛亂心緒竟然不管不顧地走了過來,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衣袍下雙腿火辣辣的,似乎被雜草荊棘刮傷不少……

蘇青染不自覺地又走進了些,看到面前的景象,不覺驚訝得張大了嘴,那蜿蜒斑駁覆蓋在石崖上方和周邊的竟然是星星點點的梅花,潔白如臘月飛雪,冷香浮動飄零,亦近亦遠且濃且隐,蘇青染不自覺地又靠近了些,直叫仲夏時節的他冷的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蘇青染呆愣了片刻便冷靜下來,細細思索了片刻,竟然不得不承認,這竟然真的是開在仲夏的白梅,這周圍的溫度竟然真的是遠低于他處,繞過那幾株開得詭異冷冽的白梅,正欲繼續向裏前進,卻不妨發現石崖動口竟然有人把守。

那人聽到動靜也朝蘇青染看過來,手握着腰間佩刀戒備地看向蘇青染,蘇青染倒混不在意,他如今是青懸宮的大總管,腰側正墜着象征他青懸宮大總管身份的玉牌,讓他詫異的卻是那人的衣着,全身上下并沒有象征他分屬哪一堂的刺繡印記,只全身着束身窄袖的黑色衣衫,猿臂蜂腰,眉宇淡漠肅然,看着這人的吐息蘇青染思忱此人功力高強,蘇青染這下倒是露出了幾分不确切。

果不其然,那人并沒有在意蘇青染的身份,當蘇青染再靠近些許的時候,那人握緊佩刀未出鞘卻毫不猶豫地橫在了蘇青染面前,瞥了眼那玉牌,言語不卑不亢,“大總管見諒,此處除非有宮主敕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蘇青染擰眉止步,但此處如此詭異,崖洞後面的世界卻讓他內心不停叫嚣着前去一探,不由得和這人對峙起來,蘇青染腦子裏快速想着招數,甚至自己是不是該先回去問那渾蛋的南燼要一份敕令來,但顯然這一處絕對是青懸宮密不外傳的禁地,甚至連多數教衆都不知道有這樣一處地方在,想來南燼并不會輕易讓自己知曉,如此一來,蘇青染想進去一探乾坤的意願更是執着了幾分……

正不知如何行進之時,猛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身熟悉的嗤笑,蘇青染驀地回頭,毫無意外地對上阿複那雙貓眼,透着毫不掩飾的傲慢與蔑視,蘇青染真不喜歡這人的态度,不過此人不是在禁閉嗎,怎的來到這裏?難道自己休養了三五日,這人竟被放了出來?

卻見阿複完全忽視蘇青染,徑自走了近前來,雖然這段時日阿複一直被禁閉在北崖,身上的華服錦袍也多了破敗感,但是行走過來自有一份渾然天成的倨傲,那守衛之人看到阿複,立時恭敬躬身行李,“見過阿複大人。”

阿複渾不理此人,只微擺了擺手,那人便退至一側,蘇青染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阿複在這個青懸宮的根基深厚,一時竟忘了說話,阿複貓眼睥了蘇青染一眼,仿佛說,愣着幹什麽還不跟着進來?

蘇青染此刻倒福至心靈地會意,擡腳便要跟上,身側那守衛對着阿複唯唯諾諾地阻攔,“阿複大人,這……這恐怕不可帶人進入……”

阿複冷眼看他,又笑開來,“無妨,宮主若怪罪,我一力承擔。”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蘇青染毫不遲疑地跟上。

蘇青染進入崖洞,穿過一條細細地搭在水上的鐵索橋,橋面鋪着樸拙的木板,中間和兩邊用手臂粗的鐵索固定,只兩邊上方并無任何護欄,便讓人覺得兇險了幾分,穿過橋,蘇青染便敏銳地察覺到此處的溫度比外間更是寒了幾分,全不似夏日時節,且跟崖洞門外相似的冷香卻濃了數倍,蘇青染一驚,頓時明白過來那崖洞外的冷香并不是純粹的梅香,那是藥物散發出來的氣味……

只是蘇青染饒是學醫頗有進境,也完全不知道這是何種藥物,穿過橋再走過丈餘的崖面,便來到一個形若大井的地方,只一眼,蘇青染便驚訝惡心地胃裏一陣泛酸。

只見這大井是長寬皆不過兩三丈,竟然是這個洞崖裏照着方形整塊鑿挖出來的,此刻蘇青染和阿複向下看去便可看盡大井的整幅情景,不,确切地說這是一個碩大的水牢。但讓人驚恐的是水牢對面那一側的崖壁上用玄鐵鏈子牢牢禁锢着一個……“人”,如果這個“人”還能稱為人的話。

只見那人上半身露在外面,腰部以下浸沒在大井裏深褐色的藥水裏,露在外面的雙手和脖頸被玄鐵鏈子禁锢着,仿佛那鏈子早已嵌入血肉裏,和血肉不分彼此相互纏繞生長了,露在外面的肌膚如老樹皮,依稀可見肉色的肌膚,那肌膚如木化了似的。

肌膚下的青筋被方大了數倍,混着皮下的血肉,猙獰萬分,樹化的肌膚同樣覆蓋蜿蜒到了臉上,讓人甚至難辨此人面容,只一雙琥珀色的眼,懶懶的搭着眼皮,毫無生色,察覺不到痛楚,看不出死活亦察覺不到呼吸……但蘇青染直覺裏便覺得這人是活着的,并且直覺裏覺得此種境地定是十分痛楚,生不如死。

深褐色的藥水上方隐約漂浮着些許水汽煙霧,蘇青染直覺地察覺到這定是藥物在不停地萦繞揮發。水牢裏的藥水仿佛深不見底,此處無風無浪,那藥池如一灘死水,似乎一點點在吞噬那人的肌膚血肉……

蘇青染又一陣止不住的心悸惡心,不自覺地朝阿複投去詢問的目光,阿複看着井裏的那人,眼神卻也是肅穆沉重的。

蘇青染等了片刻阿複毫無反應,正當蘇青染以為阿複并不會理會自己的時候,阿複說道,“這裏是不是更符合江湖上魔教的樣子?”蘇青染不置可否。

阿複又接着問道,“你猜那人是誰?”蘇青染腹诽,我若是知道還用問你?

阿複也不管蘇青染有沒有聽到,理不理會自己,徑自說了下去,“二十年前,青懸宮縱橫江湖,一時中原武林紛紛對青懸宮又恨且忌,那時候,老宮主還正壯年,迦魔心經雖沒有練到頂級,卻幾乎是武林中無敵手了,且當年風影堂的堂主蒼落是老宮主手中那把最鋒利的武器,為青懸宮立下汗馬功勞。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老宮主便發現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堂主漸漸把放在教務上的心思越來越少,甚至察覺到了蒼落有了退隐之意,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進了青懸宮的門,哪裏有退隐江湖的福氣,進了青懸宮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不得好死。”阿複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一雙貓眼盯着蘇青染,不無惡意地問他,“你說,你的下場是什麽呢?”

蘇青染一陣心悸惡寒,心裏竟止不住奇異又帶着點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想起南燼,那麽,南燼的下場會是什麽呢?

阿複沒等蘇青染回答,又問道,“你猜,為何蒼落會有隐退的意願?呵……那是因為鄧秋心!”蘇青染心裏咯噔一下,鄧姑姑!

“鄧秋心彼時還不過是浮屠觀裏的一個藥徒,當年青懸宮浮屠觀裏的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醫神玉瀣婆婆,鄧秋心實在是天賦秉異,彼時已經是婆婆手下最具醫術的弟子,想來若幹年後必是她衣缽傳人,浮屠觀的新主人,可是鄧秋心遇到蒼落,兩人一見傾心後,竟然不再想過青懸宮刀口上舔血賣命的日子,企圖過世人尋常夫妻日子……”

蘇青染忍不住插口道,“希翼過尋常世間生活何錯之有?”

阿複嗤笑一聲,“我說了,進了青懸宮,下場只有一條,不得好死!”又瞥了眼蘇青染,冷笑道,“你以為鄧秋心蒼落是什麽好人?彼時,此二人一旦定下逃亡計劃,鄧秋心仗着深得婆婆信任,用婆婆親手教導她的醫術殺害了婆婆,脫離浮屠觀被蒼落安排在風影堂教衆裏,蒼落是風影堂一堂之主,趁着某次外出辦事之際,率領教衆中間夾帶着鄧秋心出了青懸宮……”

“不過,青懸宮豈是這麽容易脫離的地方,他二人在外面逃亡躲藏不過月餘,便被老宮主親手擒了回來。原本以為這兩個叛教之人不過是交給邢察堂處以極刑便罷了,誰知,那時候玉瀣婆婆已死,浮屠觀的靈丹妙藥和絕世□□一直是青懸宮不可或缺的助力,老宮主凡事必從青懸宮利益出發,當時便想了個法子,從玉瀣婆婆留下的藥物裏找到了一味絕世奇藥“不死不絕水”,這藥便二十年來一直用在蒼落身上。”

蘇青染一驚,脫口而出,“不死不絕?”說罷,又忍住喉間翻湧的酸朝蒼落看了一眼。

阿複貓眼彎彎,“對啊,不死不絕,此人已經在這水裏待了二十年了,不用進食便可生存,這藥水能使得周邊的溫度永遠保持在秋冬樣貌,這人身上的肉體也永遠不會發臭,初時,藥水會慢慢浸透腐蝕藥水裏的肉體,漸漸肉體如花木栽在土裏一般,這藥水便如生存池一般,源源不斷地輸入人存活的養分,只吊着人一絲氣息一分心神而已,那人早已口不得言手不得動,甚至連眼皮都擡不起來,鄧秋心情根深種,便是如此,也能困着她在青懸宮永生永世,直至蒼落徹底消失殆盡。”

蘇青染想不通,連聲質問,“鄧姑姑醫術高明,是當世醫聖,難道配不出這解藥救出蒼落?”

“配的出解藥又如何,這不死不絕水已經浸在蒼落身體裏多年,他離了這藥池,便如草木離土,枯骨腐心,立時喪命而已。”

說到這裏,阿複又停了下來,又開始問蘇青染問題,“你說,這些跟你有什麽關系?”

這一回,蘇青染卻覺得心裏一陣慌亂,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掉這個問題,阿複沒有放過蘇青染臉上閃避如洪荒的模樣,心裏止不住一陣惱怒,一手楸住蘇青染的衣領,惡毒憤恨地一字一句道,“最後一件事情,那便是這麽多年來,無論朝浮屠觀送了多少藥童過去,那些藥童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死去……”說罷,便狠狠地甩開了蘇青染,蘇青染一陣釀跄,心裏止不住的倉皇,竟不管不顧地落荒而逃去。

阿複看着那人離去的身影,臉上一片灰敗,喃喃道,“阿燼,你我從小便相依為命,我了解你比我自己還清楚,你難受受傷,我即便遠在天邊也能感應一二,今日你為了他……我到底是不忍你痛得如此不堪,可是,我告訴了他,我讓他理解了你,那……那誰又能來理解我的守而不得呢……”

罷了,你要我禁閉,我變回去繼續禁閉,你要我習武,那我便不停不休地習武,阿複能做的便是永遠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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