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梨

第 18 章 小倔驢

這樣很不禮貌。

時梨很快認識到, 捂了下嘴就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靳遇白唇角回到原處,唇抿成了一道直線, 又恢複平時冷冰冰的樣子, “你怎麽在這裏?”

聲音因為發燒唇舌幹燥, 所以聽起來是嘶啞的。

“關大哥說你生病了,他下午有門診不能照顧你, 讓我過來照看一下你。”時梨說的很小心, 想着他語氣應該不像是生氣。

“我又不是小孩, 不需要照顧。”

“但你發燒生病了,生病的時候需要照顧。”時梨反駁。

靳遇白板着臉, “我沒事,你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

“可我現在就是要照顧你。”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 都有那麽一瞬的停滞。

靳遇白像是被她倔強的一根筋給打敗了, 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緩解疲倦,“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能杠。”

“我沒杠。”時梨替自己反駁。

她不僅沒覺得自己杠,反而覺得靳遇白生病後倒像是個小孩,一點沒有企業高管的樣子。

時梨報了時間,“你還能睡一個小時,到時候就要起來吃藥了, 到點了我就叫你。”

這算是提前打預防針了,她叫起床的時候, 不至于還有起床氣吧。

“我不吃藥,明天就好了。”

靳遇白語氣生硬,像是毫無商量的餘地。

難怪需要人照顧, 連藥都不吃,就他自己一個人怎麽可能照顧得好自己。

時梨一向惜命,在吃藥這件事上一直都挺認真的,她難得嚴肅道:“生病了就要吃藥才能好得快,你不吃藥,怎麽會好呢。”

“感冒能自愈。”時梨強硬态度倒是讓靳遇白愣了下,在她印象裏,她一直都是細聲細氣的,道歉總是一直挂在嘴邊。

“你發燒了,燒的不輕,如果你不吃藥就不會退燒,不退燒的話後果很嚴重,”時梨擰眉,舉了一個她見過的鮮活例子,“我見過一個人高燒不退,燒了一個星期後才退燒,最後人卻啞巴了,再也不能說話了。”

靳遇白:“……”

跟吓小孩一樣的語氣,偏偏又是一臉認真。

時梨見靳遇白不說話,還以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軟了下語氣,“你先睡吧,到時間了我叫您。”

“嗯。”

靳遇白沒再反對,他本身就被燒的全身沒力氣,疲倦的像是幾天幾夜都沒睡過覺一樣,回答完就直接睡了過去。

時梨見他睡了也松了口氣。

比想象中的要更容易一點。

靳遇白被叫醒時,睜開眼就看見的時梨略緊張的臉,杏眼睜得圓圓的,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

仿佛在檢驗自己是死是活。

不出意外,他還活着,靳遇白自我消遣想。

時梨看着他醒了,一只手拿藥,一只手拿着水杯,遞給他,“該吃藥了。”

有過前面的交流,靳遇白這次沒多說什麽,撐着身子坐起來,接過藥跟水,直接将藥給吞了進去。

“我向酒店廚房要了白米粥跟炒青菜,你吃一點了再睡吧。”時梨很清楚生病的時候不想吃飯,但人是鐵飯是鋼,什麽都不吃身體損耗很大。

果不其然,靳遇白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不吃。”

說完,重新躺回被子裏,閉了閉眼睛,一只手搭着額頭,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但時梨聽酒店的人說了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扛不住。

所以,她大着膽子又戳了下靳遇白。

“起來吃一點吧,好不好,吃一口也好的呀。”

小姑娘聲音細聲細氣的,軟的像是剛從烤爐裏取出來的面包,連帶着空氣都有着一絲甜滋滋的味道,還有點着急,像是不答應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一樣。

靳遇白緊閉了下眼,到底做不到無動于衷,睜開眼對上時梨的眼睛,道:“就一口。”

“好,就一口。”

時梨欣慰一笑,吃一點算一點,她要求不高。

靳遇白掀開被子起身,餐桌上已經放上了粥,還冒着熱氣,只有最簡單的米粒的香味,再沒有其他的味道。

總之,是看一眼都覺得很寡淡。

時梨倒是先拿起勺子給他,眼睛裏像是有星星一樣,格外的期待。

靳遇白:“……”

如果是關盛,他能直接将這碗粥扣他臉上。

但眼前不是關盛,他也做不到,自己說過的話怎麽也要遵從,他深吸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下。

嘴裏沒什麽胃口,喝粥跟喝毒一樣。

時梨還貼心準備的一小碟鹹菜,不過也不能吃多了,只能在喝粥的時候加一點。

她手肘撐着桌面,手掌撐着臉,就打算這麽看着他吃。

靳遇白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攪動了下白米粥,舀了一勺吃下去。

本來沒什麽東西的胃部還在灼燒,這會兒有軟爛的食物進來,倒是沒之前那麽難受了,灼燒感緩解了不少。

靳遇白連着又吃了兩口。

時梨更欣慰了。

就像是看着叛逆的兒子終于不叛逆了。

這種念頭自然是不能讓靳遇白知道的,她還想活下去。

有了第一口就有了第二口,慢慢的,小半碗就被吃掉了。

靳遇白抽了紙巾擦拭了下唇,将這碗粥推開,迎面對上時梨笑眼,神情不自然,道:“很難吃。”

“你現在嘴裏沒味道我知道的,等好了才能正常飲食,所以你要乖乖吃藥。”時梨耐心道。

又來了。

又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

靳遇白眉頭皺的跟小山包一樣,想糾正又作罷了,他現在生病沒什麽力氣,懶得浪費在廢話上。

他重新躺回床,看着跟進來的時梨,随眼掃了下鐘表,“不早了,我這裏好多了,你早點回去。”

“但是你燒還沒退,等關大哥來了替下我就回去了。”

“他們醫院忙,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情,等他來了就半夜了,你怎麽回去?”

“關大哥說會送我,我已經提前跟我爸媽報備過了。”時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此刻安安靜靜的。

靳遇白沒什麽力氣了,只是丢了一句随你又睡了過去。

接下來,時梨也沒閑着。

她擔心退燒貼作用不夠,還用了物理退燒,用濕毛巾擦拭着他的臉、脖頸以及手臂,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看見他臉上不健康的紅褪去了。

萬幸。

時梨累壞了,兩只手臂都酸澀不行,但好在辛苦是有回報的,靳遇白的燒漸漸退了。

她做的這些,靳遇白不是沒有感覺。

他只是沒什麽力氣,身體更像是陷入無意識的昏睡中,但也并不是毫無知覺,幾次都睜開困倦的眼皮,看到時梨跟個兔子來回的蹦跶。

她是真的很用心的想要自己好起來。

為什麽?

就為了他救過她一次?

就這麽點事她倒能記很久,随時随地謝謝挂在嘴上。

只有笨蛋才會做出的事。

時梨眼看着靳遇白在慢慢退燒,她沒什麽可做的了,就從主卧室出來,輕輕帶上了門。

她沒有開電視,擔心會打擾到他休息。

時梨在沙發坐了會兒,室友徐晴視頻電話就過來了。

“下班了沒?嗯,你在哪?”徐晴去過她家,一眼就從屋內的陳設看出來不是在家裏。

時梨只好将下午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徐晴看着她笑,“我怎麽覺得你們報恩報的要發展點什麽啊?”

“你想多了,什麽都不會發生!”

“老師從小是怎麽教育我們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以身相許也不是不可以。”實習的日子太苦悶,連徐晴這樣的性格都能開起玩笑了。

聊的正熱絡時,冷不丁的插來何雲珊的聲音,“對誰以身相許?”

過一會,何雲珊出現在鏡頭裏。

“時梨,你這是在哪裏呀?”她好奇的湊過來,像是要透過時梨極力看清楚她的背景,“看着像是在酒店,你在酒店?”

“啧,看着還不便宜,你去哪裏幹什麽。”

時梨含糊其辭,“沒什麽,就是一個朋友病了,過來看看。”

“有錢的朋友吧,你是不是瞞着我們有幾個土豪朋友?”何雲珊的一雙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對八卦的渴望。

徐晴推着人出境,“有有有,有你這個土豪朋友行了吧。”

“我又不土,這輩子都不可能是富豪,勉為其難是個富婆。”

“是是是,那現在請你這個富婆快點去洗澡,明天還要上班呢。”

“知道了,跟我媽似的。”

何雲珊才慢吞吞的離開了徐晴的房間。

兩個人還準備繼續聊時,時梨導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意外之餘趕緊跟徐晴道:“晴晴我不跟你說了,導師打電話過來了。”

“去吧。”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時梨也接聽了導師的電話。

剛一接聽,電話那邊就響起了導師劈頭蓋臉的責問聲,“時梨你怎麽回事,你要是不想接這個任務你大可說你不做,你接了又不做就全丢給李思思一個人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這件事雖然是李思思主動攬下的,但你當時既然沒有反對聲音,你就應該完成是不是,而不是表面接下來了實際上就丢給她一個人做。”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李思思加班到現在?”

一連串的批評,讓時梨有瞬間的錯愕,她好幾秒都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想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是……”

剛開了個頭就被導師給打斷了,“你現在不用跟我解釋,至少現在用不上,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看着倒是個老實的小姑娘,沒想到這麽快就學會職場這一套。”

“明天來我辦公室。”

說完,也就直接挂斷了電話,沒給她留一句解釋的話。

她到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還是很難相信李思思會是這種表面好人背地裏使絆子的人。

可能是有誤會吧,時梨不想太早下定論,準備給李思思打個電話詢問情況。

還沒來得及動作,身後就有了響聲。

靳遇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床上起來了,推開門,因為虛弱一只手撐着門框,不知道在哪站了多久,又是否聽到了她挨罵。

時梨收拾情緒,努力擠出一個笑,“怎麽起來了,是要什麽嗎,我幫你。”

“誰打來的。”

退了點燒的靳遇白整張臉開始變得慘敗,唇色很淡,幾乎沒什麽顏色,加上他眼廓深,此刻一片陰翳。

他聲音低啞問。

時梨動了動唇,只說是導師。

靳遇白瞥見她發紅的眼眶,又剛才老實委屈的語氣,就知道電話內容不會好,他問:“挨罵了?”

時梨搖頭。

可她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盡管極力掩飾,還是輕易能被看透。

“你忘了是誰教你面試的,職場我比你的熟,你說出來我能幫你。”他沒什麽力氣,慢騰騰的走過來,扶着沙發坐下來。

他整個人往沙發上靠,長腿随意的擺着,輕易就占據了房間一隅。

“說。”

靳遇白道,就像是等着下屬彙報工作。

時梨內心交戰,她的确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是李思思故意誤導,她應該怎麽補救,難道要鬧的調監控,大家都撕破臉皮?

而靳遇白不是他們公司的,他作為職場老人,說不定也面對過這種事情,處理起來比她有經驗。

時梨只好隐去了名字,将事情簡單的給靳遇白說了。

剛說完,靳遇白直白道:“笨蛋。”

“你跟那位實習生是競争關系,說的誇張點,就是對手是敵人,你在戰場上的時候會信任你的敵人嗎?”

“是競争關系,但為什麽不能是良性競争?”

她尊重競争,用各自的實力,不應該是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天真,她現在跟你良性競争了嗎?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你以後得改改你誰都能相信的毛病,像你這種單純的一騙一個準。”

“東西既然是你做的,誰也搶不去。”

“……”

靳遇白後面還說了很多,但時梨從天真之後就沒聽清楚了。

她覺得委屈,天大的委屈。

這種委屈比剛才導師劈頭蓋臉的罵自己還要難受。

這種話時梨不是第一次聽了,何雲珊就常說她是被家裏寵着長大的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小姑娘,太過理想化,好像每一個人都應該是成熟的獵手。

就好像加害者無罪,受害者反倒要千刀萬剮。

時梨眼眶越來越紅,連帶着鼻尖,臉頰,整張臉都是紅色,她聲音微微發顫,“本身,從結果倒推過程就是不公平的事。”

“就算這次我被她騙了,也不代表我相信她是我做錯了,更不會讓我以後都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事情不該是這樣的發展的,世界不該是這樣子的。”

“為什麽我們不要求加害者反思,反倒要求被害者自我檢讨呢。我知道,您現在肯定覺得特別可笑,我尊重您,但這件事我不贊同您。”

靳遇白一時啞然,平時的時梨都是乖順聽話的樣子,即便他态度再惡劣,她也能照樣笑出來。

可這一次,她反應激烈的比他想的還大。

這哪裏是什麽兔子,分明就是頭小倔驢。

兩個人各種空氣對峙,以往都是一強一弱,難得有勢均力敵的一次。

憤怒有時候也是力量。

正無聲對望時,房間的門鈴響起,時梨先吸了吸鼻子,調整了狀态,過去開門。

“當當當,我買了夜宵,特意犒勞我們的小仙女。”關盛一只手撐這門,另一只手提着食物,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

時梨這時候卻沒心情,勉強擠出了笑容,道:“關大哥,能先送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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