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越洋,保重。”皇宮中門外,樊汐含情脈脈與我話別。
“不知是否還能相見,可否讓我多看你幾眼?”眼看就要赴刑場,我緊握他的手,句句悲怆。
然而,樊汐溫情突變無情,一道彈指神功往我腦門上嘣了個響聲清脆:“行了,還裝?剛剛是誰口燦蓮花,把歐陽派的股肱大臣說得人人都欲刎頸自裁,争先恐後趕着超生投胎的?老虎都給你這頭豬吃得差不多了,你還怕一半大的黃毛小子?”
結果,美人非但沒有憐香惜玉,更是帶着看免費好戲的表情一腳把我踹進了中門。
進了中門,一個小太監帶路,七繞八繞總算走到了東宮正門。
小太監拱手禀報:“太傅到!”小太監腸子怕是有點彎,所以氣息沉丹田後,由腹至喉出來,也就變成了彎彎曲曲的調調,聽得我在旁邊冷得跺腳。
然而,駐守東宮正門的兩位孔武有力的金甲武士各挺一杆金槍,石化一般,只翻動了兩下嘴皮。
“太子有令,閑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
嘿,我一聽樂了。既然這樣,閑雜人辦閑雜事,那麽我可以走了。
誰料到了中門,中門的守衛意志堅決地攔着老子——不到午時三刻,不得放太傅出宮,違令者,斬立決。
去他娘的!!這兩爺子還真敢把老了當風箱裏的耗子來耍了!
這時,那小太監跟在屁股後頭抖抖索索:“太傅,您還是回東宮吧!要不上頭責怪下來,小的不好交待啊!”
一看這小太監愁眉苦臉的樣,就知道他也是個背上壓着N座大山的勞苦大衆。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的叫招福,今年十四。”
原來跟太子同年,可惜同人不同命,小小年紀卻走上這條不歸路,可憐的娃啊。
“招福,你也知道,太子看我不順眼,這回進東宮,定會有一番波折。教導太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可願意幫我?”
如果你幫我,那我以後可以暫時渡你逃離苦海。
招福大眼睛一眨,連連點頭:“請太傅盡管吩咐。”
好,招助教今天正式上任。
要不是一上午的我沒地兒去,我也不會出此丢死人的下策。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兩三歲下~~~~~~~~沒了娘啊~~~~~~”
大早上,神清氣爽,嚎上兩句,舒胸解悶,療心養肺,真他媽心怡神曠。
我拖着招福,坐東宮門外的臺階上,将一首慘不拉叽的小白菜用各種唱法重複再重複。從通俗唱法的清腔婉調到陝北民歌的豪情壯調,我唱了幾遍,再到招福輪班。招福是個人才,那九曲回腸的肚子,培養出的丹田氣從嗓子裏一出來就是難得的一振八彎。他嗓子一吆,出口即是音高八調,守宮門的那兩壯漢立刻搖搖欲倒,三十遍以後,整個東宮開始雞飛狗跳。
我揉着耳朵暗暗感嘆,我這輩子見過唱歌的人裏面,這小子是最能要人命的一個,整個魔音灌耳,幸虧帶了紙把耳朵堵上了,否則非被他廢了不可。
事情比我的預計發展得還要好,還沒等招福把小白菜唱到第四十遍,太子就一臉煞白地沖了出來。
“太傅好有雅興啊,一大早的就帶人在本宮門口唱堂會!”看他那臉色比小白菜還凄慘,再唱一遍他八成就得連黃膽水都吐得出來了。
“太子要喜歡的話,招福來,再給太子唱兩句。”我站起來,拍拍屁股,呵呵一笑。
招福跪在地上,一聽這話,卻吓得直哆嗦。
“不必!本宮要問聲太傅,一大早前來東宮,為何只在門外,卻不進來為本宮傳道授業?太傅難道不知,過了時辰而不在任上,便是犯下失職之罪?”
“太子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可這兩位小哥不知受了誰指使把在下歸為了閑雜人等一類,硬是不肯放行。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自然是無計可施,只好以歌會友,聊以解悶。”我裝做無可奈何地挑挑眉毛,笑着說。
太子聽完我一番瞎說,反倒把納悶兩個大字貼在額頭上:“太傅此番回來,到是變了不少。”
“人都是會變的嘛,不奇怪不奇怪。”老子嚎了一早上,渴得只覺嗓子冒煙,廢話再也懶得說,不等太子來請,兩只腳直接就向門裏走去,邊走邊說:“招福,你也來,給我倒杯茶潤潤喉嚨。”
招福不敢怠慢,在太子火光閃耀的視線之下屁颠屁颠地跟了過來,俨然成了我的跟班。一展歌喉得罪了太子,他也只有跟着我尋求庇護了,所以說,人在某種環境下,是會變的。
招福,看來是個識時務的俊傑,有前途。
太子念書的地方叫做時蔭苑,還有三個伴讀,一個是兵部尚書司馬令的兒子司馬奇,牛高馬大,濃眉虎目,讓我一看就覺得他跟小兵張嘎一樣親切。一個護國大将軍殷剛的長孫殷岩,長眉鳳眼,白膚櫻唇,嫩嫩弱弱的咋看也不像将門之後。另外一個,不是官宦子弟,只是一個出身名門的孩子,叫嚴尚清。但是我卻覺得他肯定最為特別,因為那眉目,像極了樊汐。
靠,看一眼,老子就心酸眼眶子熱啊!萬惡的舊社會啊,真他媽糟蹋祖國的幼苗啊,居然那麽小就被送來參加耽美後宮養成計劃了!
三個孩子見了我,雖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可眼裏,卻透着某種興奮期盼的光。可惜那種期盼對我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叛逆期毛頭小子其實并不是想像中的那麽簡單的,回顧自己當年一代混世魔王的青蔥歲月,我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招福顫悠悠地端了茶上來,太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本來沖我過來的路線于是又拐了一個彎——把最先上的茶遞到了太子面前。
我不作聲,面帶微笑等招福把最後一盞茶端到我這裏,沖他說了一聲:“辛苦了。”
招福蒼白的臉,這才有了一絲紅暈。
“招福,今天掃茅房了沒有?”太子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很是讨厭招福。
“奴才這就去。”
“記着,今天要是不掃完,你就別想吃飯。”
“喏。”招福的眼圈突地紅了,跪在地上,眼淚落在了地板上。
“等一下。”我真的覺得太子很惹人嫌,為什麽要讓這麽惡劣的一個家夥當太子?皇帝,你是不是哪條腦筋短路了?
“難道太傅還有其它的吩咐麽?”
“聽說,太子跟前幾任的太傅曾經有過這麽一種賭約,輸家的懲罰好像就是去打掃茅房吧?”我笑嘻嘻地走到太子跟前,從他腦袋頂上俯視下去。
我真的什麽動作都沒做,更沒想過從他的天靈蓋上拍下去,他還是微微驚慌地退後了幾步:“太傅何出此言?”
“我也想跟你賭一把,要是你能回答上我的問題,那麽我去掃茅房,要是你回答不上來,那麽你親自去,而且不能讓別人幫你。”
他看看另外三人,突然笑了起來:“有意思。樊浚,想不到,士別三年,本宮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以前唯唯喏喏,逆來順受,現在居然有膽子跟本宮打賭了!你的所學我都精研細讀完了,你肚子裏,還有什麽可以難得倒我的!好,本宮就應了這個賭約。你問吧!”
“謝謝合作。那太子殿下,您就先聽好了!”我清了清嗓子,“龍的兒子跟狗的兒子有什麽差別?”
他一聽完,愣了,接着指着我,招呼那三個伴讀開始朝着我哈哈大笑:“樊太傅,這麽簡單的問題,你怎麽好意思問得出口啊?哈哈哈,笑煞本宮了!”
“‘哈哈哈’,看你們四個笑得那副傻樣,我還怕你這麽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傳出去丢了我的臉呢!”
“放肆,樊浚,你竟敢對太子無禮。”
對太子無禮?老子都在皇帝臉上噴過鼻涕,你小小太子算個屁!
“不敢。那太子殿下,給你一刻鐘時間,要是你回答不上,就算你輸。”
“何必一刻鐘時間?龍的兒子跟狗的兒子,一個貴,一個賤。”
“錯。”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嚴尚清插嘴。
“錯。”
“一個有角,一個沒角。”司馬奇也說。
“你見過龍的兒子有角嗎?”
“……沒見過。”
“那你就能肯定龍的兒子也是有角的?”
“……”
“所以,錯。”
“一個會飛,一個不會。”
“錯。”
“為什麽錯?”
“有誰親眼見過龍在天上飛的站出來!”
……
“那就還是錯。”
“難道是一個在水裏游,一個在地上走?”
“那你到水裏給我抓一只龍來。”
“究竟答案是什麽?”
“看你們這麽熱心,給個提示吧,答案不是具體的實物。”
……
一刻鐘後,太子,三個跟班,連帶招福被滿腦袋的問號給勾到抓狂了。
“樊浚,你快說,答案到底是什麽?”太子居然這麽着急找我要答案,八成忘了自己還背負掃廁所賭約了。
“是啊,太傅,您快揭曉吧?”他三個伴讀更是百爪撓心。
招福沒說話,只是從眼神裏發出渴求答案的信號,跟我們考式渴求對面飛來的小抄極端雷同。
“你們經常把真龍天子的兒子叫什麽?”
大家瞅瞅太子。
“而平時人們在外人是怎麽稱呼自己的兒子的?”
“犬子。”
“那太子跟犬子有什麽差別?”
你看我,我看你,丫的,居然沒一個人說話!
我直接蘸了點茶,在桌上寫了一個“太子”,一個“犬子”。
“居然只是一點之差!”太子大叫了起來。
“所以,龍的兒子跟狗的兒子就只有一點之差。”
“樊浚!你……”太子青着臉,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我的鼻子怒目相向。
“對,就是我贏了!”突然,老子也猛地把桌子一拍,聲音分貝數在他之上。
待在場各人吓得全呆若木雞的時候,老子用上了電視中黑道老大最經典那一招,一笑震煞四方:“太子殿下,願賭服輸,還請移駕茅房吧!未來的真龍天子,現在就必須一偌千金,所以,不許反悔,更不許耍賴。快點去掃!今天掃不完,不許吃晚飯,不許吃夜宵!”
在老子兇神惡煞的表情面前,沒人,再敢說一個不字。
于是,首戰,告捷。
作者有話要說: 能游回來一趟不容易啊,現在周一到周五要上課,周未還要去老師手下做兼職,加班加到擺擺脫了一層皮。更新又放慢了,對不起啊對不起。
自愧,內疚,所以今天咬着牙逃課半天,更新一回。
當讀者難,當作者更難,要把擺擺去鱗破膛的大大們,能不能手下留情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