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覺得心裏刺刺的,不由反問了一句:“若受傷的人是我,五哥會丢下我嗎,何況你的腳…”铎月娘的話還沒完,皮羅邆擡手點了铎月娘的唇一下,不讓她繼續下去。
氣氛一時僵在哪裏,皮羅邆的善意,铎月娘明白,可她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線,不能因為他是哥哥,便把他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她一直相信人心換人心的道理,良久铎月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道:“我上外頭找點野菜回來,獻祭的牲畜還有一些,吃肉沒問題,不過我喜歡吃素菜。”
皮羅邆回過神來,剛才只顧着阻止铎月娘繼續檢讨過失,卻忽略了剛才的舉動有些出格,雖然铎月娘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可他對着她總能生出不一樣的情愫來,他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一抹淺紅悄悄爬上他的脖,他低低的應了一聲,道:“昨天的野菜我以前沒吃過也叫不出名字,味道很是不錯,到底還是月兒的手藝好些。”
“呵呵”铎月娘幹笑了兩聲,她可不敢,在二十一世紀,這些野菜都上了飯桌,人人都愛吃,也感謝勤勞的媽媽教會了她許多辨識野菜的常識。如今不能破,只能傻笑着不解釋,好在皮羅邆也不追問,只了一句,“不知今天月兒又有什麽新鮮的吃食,我竟覺得有些餓了。”
見皮羅邆把話題岔開了去,铎月娘松了一口氣,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還不知道呢,只有出去看了才知曉還有什麽能吃的。”
看着她纖細的背影,皮羅邆不由低喚了一聲,“月兒!”
铎月娘回過頭,“五哥,何事?”
皮羅邆遲疑了一下,到底不敢出心裏的話,只能囑咐了一句,“路滑,擔心些!”
“好!”铎月娘點頭應下。
有黑蟒的守護,铎月娘和皮羅邆在山裏的歲月安全而又枯寂。皮羅邆的腳傷到了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铎月娘不懂草藥,也不敢随便下山,只能由他慢慢愈合,恢複得慢了許多。铎月娘白天外出撿柴,摘野菜,偶爾還會發現木耳,蘑菇那些。到也足夠她倆的溫飽。阿黑偶爾才需要吃一點食物,只是每次開吃,它的胃口都很大。
日一天天過去,皮羅邆的腳傷在慢慢恢複,後來铎月娘外出的時候,他已經能坐在洞口等她歸來。有時回來的早些,日頭沒落下去,铎月娘便見到他孤單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晖下被拉的很長很長,總覺得那影有幾分蕭索,還有幾分落寞。若铎月娘是去了潭邊,她回來的時候是逆光的,便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所以铎月娘會大喊一聲“五哥”再用力揮揮手。然後會聽到他暗藏欣喜的一聲“月兒”。
若铎月娘上山去了,那她回來的時候自然是要悄悄的躲到他身後,輕輕蒙上他的眼睛。壓着嗓:“猜猜我是誰?”
皮羅邆也不惱,只是輕笑着一句:“月兒,你又調皮了!”然後铎月娘只能無奈的放棄她無聊的惡作劇,扶着他往山洞裏去。
時光荏苒,剛進山的時候還是春暖花開,不覺已經是夏日炎炎,今年的氣候特別的幹燥,入春就不曾下過雨,入夏太陽更是猛烈的炙烤着大地,她們在山裏都感覺到了夏天的熱浪。所有的植物都耷拉着腦袋,仿佛已經承受不了太陽的怒氣,被烤焦了一般。
皮羅邆看着太陽,憂心的道:“如此大的太陽,若不能及時的引水灌溉,只怕收成會受損,民的日又要難過了。”
铎月娘卻沒與他想到一起,她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問道:“五哥,去年的冬天就比較暖和,吐蕃也沒下幾場雪,如今又幹旱,你他們的牲畜的草料夠嗎?”
皮羅邆沉吟了一下道:“不好,水分不足,估計草場也不茂盛。月兒怎麽想到這個了?”然後眯起了眸意味深長的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眨着眼睛,忽略他探究的眼神,風輕雲淡的道:“如果吐蕃遭了大旱,草料不夠,他們的日就艱難了,他們的日不好過了,必然是要打過來的,那麽…”铎月娘了一半,沒有繼續下去。
皮羅邆理解了铎月娘的意思,只輕聲道:“吐蕃行事素來如此,如果能借力到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惜吐蕃已經向大唐求和,請求和親,據大唐那邊已經同意了他們的和親要求,估計輕易不會出兵大唐了。”皮羅邆着眼神又飄下铎月娘,意味深長的了一句:“月兒懂的還真多,竟是我把月兒當孩看了。”
铎月娘心裏一驚,自己又多了,許是怕被他察覺,故意忽略他的話。擡頭看着藍天白雲,只見碧藍的天空如水洗過一般清澈明淨,偶有幾朵白雲散落在各處,顯得懶散而又惬意。她壓下心底的慌亂,故意哼了一聲,得意的道:“五哥平時不喜歡看書,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皮羅邆清淺一笑,也不追究她話裏的漏洞,只看着遠方青黛的山巒在夕陽下慢慢沉入黑暗,悠悠的道:“月兒什麽我都是信的。”随即他輕嘆一聲,“月兒為何不能少些憂傷,我總是希望你能開懷一些。”
铎月娘身一顫,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他,她一直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想還是被他看穿了,她在他面前竟是無所遁形,有一種靈魂被看穿的感覺。
時間在流逝、猶如白駒過隙。仿佛昨天還是炎炎夏日,今天已是秋風蕭瑟。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不知不覺已經是秋收的季節,由于不确定他們還會在山裏呆多久,铎月娘只好開始儲備過冬的食物。皮羅邆也拾起弓,拖着不太靈活的腳,跟着月娘一起打獵,采集野菜。感覺最怪異的還是阿黑這條大黑蟒,一起住了幾個月,铎月娘發現阿黑有時會把頭探出洞口,好像在仰望外面的藍天白雲,又似在眺望遙遠的未來,但是它經常就是動動頭部和尾部,腹部基本上不曾移動過,這是個奇怪的現象,但是這些與铎月娘無關,即使有關,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與阿黑溝通,索性把好奇放下。
山裏的歲月是平靜的,山下的歲月卻的充滿了變數,比如,越析诏主波沖攜于鵬上山打獵,不幸被巨蟒襲擊,于鵬被巨蟒卷走,衆人奮力追殺了許久,都沒追上巨蟒,只帶回了于鵬扭曲變形的屍體,全身的骨頭都被擠碎了,完全沒有了人樣。波沖傷痛欲絕,發誓窮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那條巨蟒,為他的兒報仇。
還有一件事,便是咩羅皮已經從大唐歸來,然後借力吐蕃,一舉攻下姚州,把李知古斬落劍下,拿他的屍體祭奠豐咩。可惜铎月娘和皮羅邆在山上心的掩藏着行蹤,心的數着日,還在等待,并不知道這些,所以他們還在山上苦苦煎熬。一陣秋風吹過,地上的松針又鋪了一層,綿軟油滑。一些落葉的植物也從濃綠的色彩,變成了棕黑、青黑。秋風吹過,枝桠偶爾晃動一下,緬懷着逝去的炙夏。
松針太滑,铎月娘在摘野菜的時候,不心腳下滑了一路,摔了她一頭一臉的灰。铎月娘放下野菜就抱怨着,“這些松針太滑了,讓我滾了一路。帶了一頭一臉的灰,我要去潭邊洗洗。”
皮羅邆扶着樹幹,慢慢走到她身邊,彎下頭,仔細打量着她,柔聲問:“可是摔疼了?”
铎月娘搖頭笑笑,“不疼,就是滑了一路,衣服都弄髒了。”
他用手指輕挑起幾絲遮住铎月娘的臉頰的發絲,輕嘆一聲,“自己擔心些,我們不趕時間,慢些走也無妨,傷了臉不好。”
铎月娘趕緊避開他的手,她的耳後火辣辣的疼,估計是劃傷了,還好頭發全散了,他沒看到。“五哥,我過去洗洗,等回來了我燒水幫你洗頭好不好?”完也不等他回答,一邊一邊往水潭的方向跑去。
皮羅邆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只能無奈的輕嘆,自己實在是不争氣,都大半年了,這腳走路還是有些吃不上力。想要打獵都走不了太遠,附近的獵物早就被阿黑的氣息吓跑了,這日是越來越艱難,若不是铎月娘認識的野菜多,他們早就斷糧了。
铎月娘順着山路向山下水潭邊滑去,不是她願意走一路滑一路,實在是松針太多太滑她實在沒辦法好好走路。
剛在潭邊清洗好,正打算回去,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似在求救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喊救命,又好像不是。仔細聽去又只聽到了一陣蛙鳴。铎月娘知道他們現在是不宜在外人面前随便露面的,若被李知古的人發現她們還沒死,弄不好會直接派人來殺了她們,但是又忍不住心裏的好奇。最後還是決定偷偷看一下,拿定主意,铎月娘便順着聲音,借着樹木的遮掩一路心的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