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月娘搖頭晃腦的道:“自然是不好的,整副畫就我一個人,少了傲梅寒香,未免顯得孤單了些。”
皮羅邆忍不住哈哈一笑,刮了下铎月娘的鼻,道:“你這丫頭,想要梅花我添上幾枝便是,有你這麽鬧騰的嗎!”完便取了筆蘸了墨汁勾勒起來,幾筆就描了一枝素梅,含笑問道:“這下可好了?”
铎月娘忍不住拍手笑道:“有了這梅我就不孤單了,自然是好了。”
皮羅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月兒怕孤單,我把自己畫了上去陪着你便是,到便宜了這梅花。”
“五哥,這畫送我了!”铎月娘笑着道。
皮羅邆也不氣,直接道:“為你畫的畫,自然是送你的,等我找人裝裱了給你送過去。”
“嗯”铎月娘高興的點了點頭,古代沒有相機,難得有張肖像,心裏自然也是高興的,那畫也把她畫了有八九分像,确實不錯了。
皮羅邆看她高興,笑問道:“剛才看月兒看書入迷,不知讀到了什麽好的。”邊邊揀了顆話梅送到她嘴裏。
铎月娘含了話梅,感受到他手指上冰涼的溫度,忍不住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看書看得酸澀的眼睛上,閉着眼睛感受着那舒服的涼意,這才道:“我讀到缁衣。”
皮羅邆搖了搖頭,“這些書都是最近父親給我準備的,大唐文化真頭疼,我看的不是很懂。”
铎月娘笑了,他的學識她是知道的,便簡單的解釋道:“一對老夫妻,相濡以沫,甘苦共嘗。相公是個夫,在外教習。老妻在家縫縫補補,為他裁衣,準備一日三餐日平平淡淡,從從容容,自得其樂。很溫馨,很充實。”
皮羅邆聽完沉思了半晌才低嘆一聲:“我覺得這樣很好!”
铎月娘也嘆道:“相濡以沫,自然是很好的。”
皮羅邆又嘆了一口氣,低聲呢喃:“相濡以沫,相濡以沫…”終是沒有再下去。
铎月娘有些疑惑的拉下他的手,認真的看着他,終究還是搞不懂他的思維,算起來他如今快滿十四而已。想當年,十四歲,铎月娘剛進入初中校園,哪裏有這麽多的憂思,铎月娘又一次見識了古人的早熟。
回到院裏,遠遠就看到綠桃在廊下張望,見铎月娘回來卻是一臉委屈的看她。铎月娘也不理她,自顧的進屋,她忙跟了進來幫铎月娘換衣服。見铎月娘還是一副不搭理她的模樣,一張臉憋的通紅,最後忍不住道:“姑娘今天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奴婢也沒做什麽呀?”
铎月娘想了想,畢竟她也就是個十一二歲的丫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皮羅邆不過十四歲,都那麽懂事了。人和人還是真的不能比,幹脆直接挑明了道:“我的丫頭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不過今天這話我只一遍,我只需要能伺候我的丫頭,不需要嘴碎的丫頭。”
綠桃一驚,愣愣的看着铎月娘,半天才低聲道:“姑娘以前從來不這麽我的。”
铎月娘輕輕一嘆,到底有些不忍,“以前我們在自己的府裏,而且我想着你也大我沒兩歲,人不獨親其親,如果你的家人好好的,你也應該像我一樣快活的過日,所以我自然多縱容了你一些。但是你話太多了,我需要一個沉穩的丫頭。你可聽過一句話,守嘴不惹禍,這裏是邆赕,即使五哥待我再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人家的家事豈容你置喙。”
綠桃終是沉默的點了點頭,輕聲答了一句,“奴婢知道了,以後定不會再犯。”铎月娘也不理會她的沉默,這丫頭其實她很喜歡,只是如果她不收斂了自己的性,那麽就沒必要帶在身邊了。自己的秘密遲早會被發現甚至被宣揚出去。她的丫頭不僅需要忠心,更需要守口如瓶。
當天下午,院裏又是一陣鬧騰,隐隐有聽到哭泣的聲音,天黑時分,綠桃仔細的打量了半天铎月娘的神色,忍不住輕聲了一句,“院裏的侍女全攆出去了,全換成了厮。”
铎月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麽,畢竟事不關己,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第二天,皮羅邆找人把畫裝裱了直接給铎月娘送過來的,铎月娘喜歡的不行,直接挂在了卧室裏,看着肖像傻樂。皮羅邆笑着對她:“你若真喜歡,我以後多給你畫幾幅就是。”
铎月娘笑着道:“那五哥每年給我畫一幅,畫好了就給我捎過來吧。”馬上就是新年了,時羅铎已經在催她回去。
皮羅邆臉色變了變,沉浸在歡喜中的铎月娘卻沒有發現,只聽他道:“彌苴河兩岸已經吐綠了,月兒可還想泛舟?”
泛舟?铎月娘突然想起那時在山上她看着彌苴河的話,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在心上。忍不住歡呼一聲,拽着他的袖哀求道:“五哥,我要去泛舟,帶我去泛舟,好不好?”
皮羅邆清淺一笑,壓下心底的失落,“明天去。”
“耶!”铎月娘又忍不住歡呼了。她不知道六诏确切的歷史,可是她知道她們現在的時間過一天就少一天,那最悲劇的一天遲早會到來,所以能開心自然要盡可能的開心。铎月娘已經在按倒計時的方式在過日,她覺得這樣很累,可這個混亂的朝代讓她更累。
吐蕃不願意支持三浪坐大,唐朝也防備着六诏,六诏越亂他們兩家越能得利。只可憐六诏夾在大唐和吐蕃之間,風雨飄搖,不得不做起了牆頭草。以前總覺得牆頭草就是個沒節操的東西,那邊風大就往另一邊倒,如今現實赤裸裸的反擊了铎月娘。六诏又何嘗不是牆頭草,只看吐蕃和大唐那邊的風大而已。有時候做牆頭草也是一門學問,當它們随風倒的時候,護住的何止是自己的生命,就六诏而言還有他們的民。
不得不,這裏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地方。造物神似乎把一切美好都傾注在了這片肥美的土地上。記得後世的雲南十八怪裏有一句話,四季衣服同穿戴。的就是這裏的氣候四季如春,山水宜人。雖然離新年還有幾日,但是初春的彌苴河已經換上了嫩綠的春裝,野花星星點點的開在河堤兩岸,古老的大樹偶爾會調皮的伸出一些剛抽出嫩芽的枝桠。微風裏帶來了铎月娘知名或不知名的花香。她和皮羅邆泛舟而下,彌苴河水清澈見底,透着迷人的澄澈。在陽光下,歡快的弓魚在水裏輕啄着水草。幾只魚鷹在水裏翻騰着捕捉魚,岸邊的磨坊裏,水碓有節奏的磨着米,還看到了水車在車着水灌溉農田。偶爾也有幾條菜青蛇在岸堤邊吐着信,吓得铎月娘心髒砰砰亂跳。
铎月娘閉着眼睛追尋着空氣裏那各種香味混雜的甘甜,皮羅邆則靜靜的站在船頭,一身黑色的衣袍剪裁的很合體,襯出他修長的身體,如一棵蒼松,靜默聳立。
皮羅邆指着水裏的魚淡淡的道:“月兒可知,這裏的百姓沒有食物的時候,便靠着河裏的這些弓魚充饑,別看這些魚個頭不大,可養活了許多窮苦的人。在被吐蕃壓迫的日裏,這裏的百姓窮得只剩下吃魚。沒有這些魚,估計邆赕的民要餓死大半了。”
铎月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窮得只剩下吃魚?”天啊,她自在彌苴河邊長大,別吃了,連弓魚是什麽模樣都不曾見過,而且弓魚鮮嫩的美味也只是從爺爺輩的老人嘴裏聽過,一直以來弓魚在她的記憶裏都是裹了神秘的面紗的。剛才皮羅邆什麽,窮得只剩下吃魚,吃的還是弓魚,這還有沒有天理啦。
想到前世自己聽過弓魚的大名卻從來不曾吃過,不由有些嘴饞,便央求道:“五哥,我想嘗嘗這弓魚。”
皮羅邆輕笑了一聲,道:“這有何難,等會捕一些回去,我煮給你吃。”
他的厮卻急忙道:“少主,使不得,這魚都是賤民吃的,如何能讓姑娘享用。”
铎月娘一聽,心裏有些不樂意,便賭氣的了一句,“同樣都是果腹的食物,為何別人吃得,我卻是吃不得?”
皮羅邆瞪了那厮一眼,了句“多嘴”。吓得那厮縮了下脖不敢在話。皮羅邆笑看着铎月娘道:“我與月兒在山上什麽樣的東西沒吃過,這弓魚卻是最美味不過,肉質鮮嫩,美味多汁,略微有些甜,煮的時候也不用特意的加什麽調料,清水下鍋,放鹽和辣椒粉即可。當地的居民都是冷水下鍋了,才出門捕魚,速度快些的,捕夠了當天吃的魚回到家裏,那水還不曾燒開。”
铎月娘看着河裏的弓魚,只見這裏一群,那裏一堆,挨挨擠擠,實在熱鬧,只覺皮羅邆所言不虛。當地居民大多居住在岸邊,本就離着河岸不是很遠,河裏盛産弓魚,随便下一,便能撈到夠吃一頓的了。随即笑問道:“只不知道這弓魚的名字可有什麽由頭?”
皮羅邆答道:“或許是因為此魚煮熟以後身形似一張彎弓而得名。”